第一章
01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這一年,是我十七年生命中最喜慶的一年。
我的姐姐桃雲華,眾公主中最擅舞技的雲華公主,出嫁了。嫁的是誰我沒有見過,但這政治聯姻,為的是兩國交好。
聽說那個人,叫做鳳棲。鳳棲是燕國的大司馬,年僅二十,就已經勇冠三軍,成為不敗戰神。他是燕國宗室,有一副好皮囊,世人更讚他「腹有詩書氣自華」也有人讚歎他的美貌。
這樣一個人,就是我的姐夫,他叫做鳳棲。
而六年前,那個救我的青衣男子,我至今只知道他是個軍人,一個征戰沙場的軍人。不知他是否也像鳳棲那樣是個不敗的戰神呢?
我看著銅鏡中雲華的模樣,著實好看。眉間一朵艷紅花鈿,如遠山的眉黛,更是襯的她嬌艷動人。本就是練舞的人,擁有纖細的腰肢。她那麼美,我著實羨慕。
我曾經一度懷疑過當年救我的那個青衣少年就是鳳棲,可他……我終究不肯相信的。若我思思暮暮六年的人輕易便娶了他人,我是不是非得找塊豆腐撞死?
雲華和我關係極好,自小便是「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的好姐妹。她羨慕我得容貌,我羨慕她的舞姿,就這樣互相羨慕,互相安慰,如今姐姐出嫁,宮中就少了一個陪我聊天作陪的人,誠然,我傷感了些。
要讓我這樣一個樂觀的人傷感,其實不容易。
「雲楚,你瞧瞧,我這妝容,要是是為子孝畫的,我不知得開心多久。」我和她沉寂了許久,她終於緩緩開口,眼中帶了一汪碧泉。
她口中的子孝,姓秦名奉字子孝。是當年父君府上最小的幕僚,年僅十二,卻聰慧過人。
事事瞞不過他的。
雲華姐姐戀慕他已久,他雖不甚喜歡姐姐,卻終究為姐姐一番癡情感動,答應他遊歷世間三年後便來接她。可三年未到,姐姐卻已為他人婦。但姐姐很堅強,她告訴我,王族女眷,本就該是這樣的命運,她還說,她早前就不該有追求幸福的愚蠢心願。
我不敢苟同,我覺得,幸福這個東西。只有爭取才會得到的。我與她青蔥玉指十指相扣,
這大概是我們姐妹最後一次這樣了。要知道這王宮寂寥無比,
能完全信任的人幾乎沒有。
如今她卻要遠嫁他鄉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一段《桃夭》賀走了遠嫁的姐姐。如今又是我一人了。母妃走了,姐姐走了。不知何時,那個人也會走。
我看著腰間羊脂玉珮,眼眶一酸。
02
三月陽春
我正興致勃勃的拎著秀宛去聽戲。其實聽戲不是我的本意,不過那是燕國來的舞姬,聽說還有一個是姐姐調教過的。我頓時興致大起,一襲男裝上路。
似乎是在……對,碧春閣。
一路哼著小調唱著小曲,時不時調戲一下身邊經過的姑娘,哦不對,不是調戲,是搭訕?
許久沒有女扮男裝了,這種感覺著實好。頓覺生活美好,我一人便擔了兩個齊國之最,唉,罪過呀罪過。
「公,公子,君上說了,若是此次再出什麼亂子,就把你也給嫁出去。」秀宛在一旁看著我調戲,哦不,搭訕姑娘。陰森森的說道。
那聲音飄進我耳朵裡,一時沒有聽的清楚,還是自顧自的玩樂著。等聽清之後,我便瑟瑟的收了手。
誠懇又嚴肅的說道:「本少只是在體察民情,體察民情……」
秀宛冷哼一聲,一襲女裝的她直接摟住我的右臂,在我耳邊說到:「為了保護公主,就讓秀宛摟著公主吧。」
果然,她這麼一摟,所有少女都離我而去。
我瞥了一眼秀宛,蹙著眉頭疾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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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人兒咿咿呀呀的唱著,夾雜著舞曲,是新的劇種。其實甚是一般,不過好在碧春閣的吃食甚好。不過一齣戲的功夫,我便三盤醬肘子下肚,嘴邊還沾了幾滴醬汁。
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十分滿意的看了一眼桌上空著的盤子。
一股氣上來,「嗝」了一聲。
秀宛站在一旁,下巴都快著地了。「公子,你臉上……有東西。」秀宛說的小心翼翼,生怕我被那兩滴醬汁嚇暈。
我到了一杯茶水,看著茶水中倒影,啊,多漂亮的人兒啊……當看到嘴邊那兩滴醬汁時,腦袋一陣暈。
連忙拿出手帕擦了擦。
啊,清靜了。嘴角一乾淨,頓時有了六根清淨,靈台通明的感覺。
「喂,我說你一個男子,那麼好乾淨有什麼用?」
我正閉著雙眸假寐,身前的桌子一頓亂顫,停下來之後,卻見一個玄衣深襟的男子坐在了我對面,那副氣焰囂張的模樣,聽那略微沙啞的聲音,還以為是什麼人,一看,卻是一個面貌娟狂的男子,其實我很想用「妖艷嫵媚」來形容,但畢竟他身為男子不能用女子的形容。
「淨能修身,能養性。」我頷首:「有什麼不好?」這麼些年,許久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人了,有趣,有趣。
「男子本就屬於戰場,污泥血垢多了去了,哪有那麼多講究。」他一口酒下肚,說的更歡。
然我此時才發現,他一身玄衣。玄衣是皇室貴胄的象徵,看來此人身份不一般,要小心應對。萬一是敵國奸細怎麼辦?後來想了想,哪有奸細會笨到穿著玄衣到處亂晃啊。
「兄台此言差矣,家國天下,有家才有國,而家乃百姓的家,故國乃百姓之國。若皆只想著如何打仗。豈不是國將不國?」我淺笑,我自稱這個笑叫做,皮笑肉不笑。敢穿著玄衣到處亂逛的人,怎麼著也得防一防,然後再一想想,穿著玄衣的人得防,穿著玄衣到處亂逛的人幹嘛還要防?
「你很不一般,小豆丁。」玄衣男子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他喚我小豆丁,自己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齡,真是可笑至極。
「我十七了。」我托著下巴看他。
「那不還是小豆丁。」他咧嘴笑了笑。只是那一瞬,我看到他有些憨傻的臉上,那雙清澈冷靜的眸子,不知是不是錯覺。
「……」我一隻講究文明,他如今死皮賴臉的喝了我的酒還理直氣壯的稱我為豆丁,你才是豆丁,你全家都是!
「小豆丁十七歲啊……齊國公主桃雲楚也十七了呢。」他又默默的喝了一口酒,將笑意擋在了杯子後面。
我本來正吃著糖酥糕,聽他喚著桃雲楚,差點沒被噎死。我現在十分相信,這個人是我的剋星。好好的吃個糕都可以被他堵成這樣。
秀宛過來拍了拍我得背,鎮定自若的說道:「那個雲楚公主和你什麼關係?」
我緩了過來,也很是疑問的看著他。
「哦,我是來求婚的。」他舔了舔嘴角,似乎很是滿意這一罈酒。那可是我用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
本來只是在氣憤我的酒被他喝了而已,待他說完那句話。我是直接從椅子上滑下來的。這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來娶本公主?本公主此生只嫁青衣!你說青衣是誰?那是我給那個人起的外號罷了。
我恢復一派鎮定雍容,端莊的看著他。四下打量,此前宮裡的確有人說姜國世子要來求婚,我卻是沒想到對像叫桃雲楚,而我正好就是桃雲楚。現在我倒不覺得這個人憨傻,反倒是大智若愚吧。畢竟有資格來求婚的人絕非泛泛之輩,當然,這是為了不給我桃雲楚丟臉的中肯評價。
家國天下,家國天下。近日來我怎麼總是放不下這個詞呢?
我猜的不錯,他就是姜國世子。確定這件事,是在半個月之後。剛剛用灼灼其華將姐姐嫁去燕國,父君如今就要用桃之夭夭將我嫁出去了嗎?
其實不是嫁,是送。從來王族女子的命運如此,政治聯姻,又何來幸福?這就是所謂的家國天下?我寧願不要做這高高在上的公主,不過我這樣的性子,不做公主怕是活不久。我原以為父君待我好是因為對我母親的愧疚,卻原來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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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玄衣世子再次相見,是在齊宮的春日宴上。
這個宴會本來是不存在的,對外卻說是姜國世子是吉人,恰巧趕上了一年一度的春日宴,為此,父君居然還真的定下了這麼個節日,叫做春宴節。
此時我卻只能扶額歎息啊扶額歎息。
我坐在雲妙宮內,任憑侍女將一件件衣服套在我身上,面無表情的接受一切。不過這件事情,我早已有了打算。
秀宛在我眉間添上一朵桃花鈿,我喜歡桃花,是因為它在最美好的時節開放,粉妝玉琢,好不漂亮。但此時她在我憂愁的眉間綻放,卻讓我覺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