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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文 / 遠山雲黛

    楔子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桃雲楚與青衣的相遇,本以為會有一個叫人無限遐想的美好邂逅,可是到頭來卻只寥寥幾句話,便算是帶過了。

    齊國元壽年間

    雲楚此時正坐在春碧苑二樓的雅間裡……磕著瓜子。話說今日本來該是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人來赴約的。被雲楚毫無例外的哄了回去。這是十七歲的她第九次相親。

    她身為齊國公主,貌若桃花風姿綽約,那張臉如同是精美的瓷雕一般。當然,桃雲楚是誰?齊國第一傾城之色。雲楚又是誰?齊國第一風流倜儻翩翩公子。

    世人皆道此二人才子佳人乃是絕配。可是這世間知道這二者實乃同一人的人,卻是屈指可數的。一個是齊璟候,也就是她的父君。一個是秦公,也就是思慕了雲楚整整七年的那個人。

    雲楚打了個哈哈,敲著二郎磕著,沒有半點在宮裡端莊賢淑的模樣。當然,那是她裝的。

    秀宛灰頭土臉的蹲在地上,欲哭無淚地用食指在地上畫圈圈,這是她尋死覓活的前奏。秀宛自打三歲起就跟在雲楚身邊,可謂是侍女兼知己。她是罪臣之女,雖有一副好皮囊,可明文裡規定的,是罪臣之後世代只能為奴為婢,是半點字都不能識得的。

    王后千叮嚀萬囑咐要秀宛無論如何要讓雲楚看上一個。可奈何雲楚來一個趕一個。那些受王后之托前來相親的都是興致勃勃的前來,想著如何娶得一個天姿國色的公主。可剛踏進門一步,要麼是被砸出去,要麼是被打出去。

    正所謂,高高興興的來,鼻青臉腫的歸。

    雲楚行賞能文能武之人,來的這些卻只會舞文弄墨,纖弱的跟水做的似得……不對,不是水,是灰。一碰就散了,哪裡經得起雲楚這個自小就學著槍法的公主折騰。

    想到這裡,雲楚腦海裡便浮現出一張臉。

    那張臉冷淡清俊,狹長的雙目深邃不可見底。但如此俊美之人,卻要時時刻刻征戰沙場,

    飽受風霜。雲楚的心一揪。

    六年前

    那是一個風霜雪夜,那時的齊璟候剛剛繼位不久,根基不穩,連帶著百姓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

    雲楚身為公主,剛剛滿十一歲便被父君送去了民間。一天公主的日子都不曾享受過,但她的信仰,就是匡扶齊國,做一個空前絕後的公主。

    她生活在城郊樹林,那裡原本是個野獸極多的地方,十分危險。

    但雲楚不知道那麼多,她從前雖有遠大志向,卻從來都是養尊處優的,即便練習槍法難免也要受傷,可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過生命流逝的恐懼。

    那一夜下著雪,雲楚蹲在山洞裡烤火,吃著乞討來的饅頭,樂得自在。

    可轉瞬間,那一群饑狼已經虎視眈眈的堵在了洞口。

    雲楚其實很害怕,但王族的生活最容不得人有半絲怯懦,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王族生活的好處,處變不驚。

    可現在的情形,卻已經不是光處變不驚就能解決的了。

    雲楚緩緩地移動著步子,冰冷的小手凍得通紅,嘴唇有些發紫。稚嫩的面龐也恍然僵硬。可她卻發現,她每每退一步,狼群就近一步,此時身上沒有武器,徒手跟這四五頭狼鬥,那就是找死,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可是往哪裡走啊!雲楚心下害怕,藏在袖子裡的手越發顫抖的厲害。

    她退著退著,眼看已經到了頭,腳下一滑,直直的撲在了地上,額頭上留下些血痕。

    「怎麼辦,要毀容了……」雲楚哭笑不得的摸著腦門上的血。

    頷首,卻見那餓狼已經帶著自己的利爪撲了上來。

    爹娘哥哥姐姐姑姑大舅二舅三舅還有秀宛……別了……也許我桃雲楚命薄吧,天妒紅顏啊!!!!

    桃雲楚用手護著額頭,手上卻突然多了一絲溫熱,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哭喪著臉不願抬頭。

    「沒有人告訴你這裡居住著狼群嗎?」

    那聲音帶了一絲絲笑意,在這生死一瞬,卻像是照進黑暗的光。

    雲楚不顧臉上髒兮兮的模樣,豁然抬頭。一個身著青衣的少年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他身子纖長,眸子裡若有若無的笑。再看看他身後,那群狼沒有一隻存活。

    雲楚愣愣的看著他,她不得不承認,那是她除了自己以外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那就是說……這裡可能是九重天上?或者是地獄修羅?

    雲楚撅嘴:「你可不可以叫人把我在人間的屍體焚了,我那麼醜的樣子,還不如變成骨灰剔透玲瓏。」

    青衣少年一怔,默默地蹲下來與她平視:「誰告訴你骨灰剔透玲瓏了?你的夫子是誰?」他頓了頓,用纖長的食指翹了一下她的腦門:「痛嗎?痛就沒死。」

    雲楚將頭埋進膝蓋,說什麼也不再抬頭。

    她本著自己已經死了,丑就丑一些吧的觀點信誓旦旦的與他對視。但如果她還活著,對救命恩人怎麼能用這麼醜的臉呢?

    她美醜觀念十分明確,那是因為自小便有無數人告訴她,儀容端莊是美,招人喜歡。邋裡邋遢是醜,招人厭惡。

    甚至她還學過「雲想衣裳花想容」還學過「女為悅己者容」還學過「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她覺得她是萬萬不能拿這張臉去見活人的,丟盡了齊國王室的顏面。

    青衣少年愣了一愣,其實他一向自詡閱人無數,卻真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小女孩。至死不忘儀容。倒像是齊國王室的風格。

    他忽然想起四年前在齊世子府中見到的那個小姑娘,一襲白衣素裙,分明只有六七歲的年紀,卻很是端莊。那個小女孩立在池塘邊,微風徐徐,花枝亂顫,她卻一襲白衣似乎與世隔絕。本來以為她同其他王族女子沒有什麼兩樣,可走近一問才知道,這個名喚桃雲楚的小女孩

    居然在為了自己死去的麻雀祭奠。

    他一向知道齊國國風開明,卻不知道一個小公主居然可以做到為了麻雀祭奠。

    真有趣,那時他是這麼想的。

    他認得出這個女孩,即便臉上又是泥又是血,她的眼睛卻是不會騙人的。

    可現如今身為齊國的公主,怎麼會淪落至此呢?而且過了四年,這個女孩已經不認得他了。

    「我送你回家。」

    雲楚被糊里糊塗的抗在了那青衣少年的肩上。

    「不行,我是……」齊國公主三個字還卡在喉嚨裡,突然被雷劈了似得嚥了回去,雲楚又不好說明身份,但也不能讓他把自己送回去啊,還沒完成體察民情的任務呢。

    青衣少年挑眉看了看肩上身軀嬌小的小女孩,將她放在了地上,垂著手似乎在等她說什麼。

    「我,我是孤兒,沒有家的。」雲楚一把鼻涕一把淚,演的跟真的似得。

    你說什麼?哦,為什麼問我有這麼好的演技?哼!姑奶奶活了十一年可不是白活的,裝瘋賣傻裝哭裝睡姑奶奶樣樣精通。雲楚心裡笑道。

    「哦?」青衣少年蹲下來,用手托著腮,含笑看著她。

    「不如這樣,你既然誠心要幫助我,把你身上的玉珮留給我吧。」雲楚盯了半天青衣少年身上,唯有腰間那枚羊脂玉的玉珮看起來還值幾個錢,貌似成色還不錯。

    其實雲楚看不出來成色是好是壞,只知道父君每次把玩玉石都會用肢體語言做出評價。

    比如說看到好的玉珮,就會頗有深意的點頭。看到壞的玉珮,就會頗有深意的搖頭。久而久之

    雲楚心裡總會有個概念。

    青衣少年猶豫了一下,繼而道:「那你是否要給我些什麼呢?好歹我也是你救命恩人。」

    雲楚腹誹道:不要臉,讓我一個小姑娘送東西……

    雲楚渾身上下摸了一遍,從腰帶裡掏出來一個銅製的桃花樣式的飾物。那是她在這洞裡無聊隨便雕刻的。不是因為她會雕,而是其實這銅的形狀本來就像是桃花。

    青衣少年苦笑,這上好的羊脂玉怎麼能和這銅製桃花相比呢?不過轉而有悻然收下了。

    將那枚玉珮扯下,遞給了女孩。

    後來,青衣少年走了。

    再後來,桃雲楚走了。

    那個山洞,什麼都沒有留下。

    卻好似有一縷清香,像是初開的桃花。

    楔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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