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是在太和殿外舉行,秦子臻來的不早不晚,已經有很多大人在此等候。
今日天公作美,陽光明媚,可惜,太陽綻放出的耀眼白光,幾乎沒有任何熱力,仍然不能改變這是冬天的事實。
寒風呼嘯,冷冽刺骨,冷風像刀子似的刮在人的臉上生疼。
太和殿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席面從四周排開,中間空出一塊場地,不遠處的樹枝丫上,還有厚厚的積雪,風一吹過,便能聽見簌簌落雪聲。
總之就是一個字———冷!
年輕大臣還好一些,年邁者,一個個籠著衣袖,縮著脖子,坐在寒風中蕭瑟。
京官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儘管席面中間放了火盆,然而來此參加宮宴者皆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員,誰又會做出跌份的事,再冷也得忍著,參加宮宴這是榮耀。
秦子臻的席位略略靠前,席面上已經坐了幾位年輕公子。
秦子臻稍稍一默,心裡立即明白,這幾位應當全是藩王世子。
席面與席面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大臣三五成群說著話,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激烈爭辯。
可是,藩王世子所在的位置,卻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彷彿被人孤立了一般,置身與喧鬧的宴會居然無人搭理,安靜地不像是在一個世界。
「你就是平西王世子?」一個胖乎乎的世子突然發問,一雙眼睛冒著光。
秦子臻一挑眉梢,拖出一張椅子,緩緩落座:「我是。」
胖子興奮地搓了搓手,自來熟地坐在他身邊,本想拍一下他的肩膀,看見秦子臻平靜的眼神,心裡莫名一懼,訕訕的收回爪子,擠了擠眼說:「真有你的,兄弟佩服,來京就把承恩侯府掀了,早看林興言不順眼,什麼玩意兒。」
秦子臻注視著他:「你是哪個府上的?」
胖子癟癟嘴,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是恭親王世子,叫我成瑞即可,要不是管家唧唧歪歪,早想拜訪你了。」
秦子臻諦笑皆非,胖子的說話方式很耳熟,專賣隊友一萬年,從前都是他用,今日居然又遇見一個,世子的處境比他想像中艱難。
秦子臻氣場大開,冷冷道:「不聽話的管事,砍了。」
胖子咂舌,太凶殘了:「我我不敢。」他的本意是想緩和與平西王世子的關係,所以才會拉出管事做擋箭牌,儘管他所言屬實,然而真把人給砍了,父王非得撕了他不可。
秦子臻滿眼嫌棄:「沒出息。」
胖子苦著張臉,一雙眼珠子亂轉,時而憤恨,時而深思,看得出他有一些意動,只是
胖子搖了搖頭,耷拉著腦袋:「我還是不敢。」
「怕什麼?」秦子臻挑唆他道:「反正天高地遠,恭親王管不了你,幹掉管事,你上位,接管京中事宜,到了那個時候」
胖子越聽越心動,簡直熱血沸騰,只是很快,他就沮喪起來,唉聲歎氣地說道:「哪有那麼簡單,人家只對父王忠心,我這世子算什麼,幹掉管事我也不能上位,更何況,父王在京中的人脈我也並清楚。」
秦子臻罵道:「笨!不知道就去查,你是世子,你怕誰,難道還被下人難住?」
「這」胖子游移不定。
秦子臻一個勁兒的勸說,光明正大策反恭親王世子。
席間另三位世子,聽見兩人侃侃而談商議陰險毒辣的計策,身上只覺得冷汗淋漓,恨不得把頭縮到桌子底下,太張狂了好不好。
只是,在他們的心底深處,是否也有一些心動,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秦子臻唯恐天下不亂,世子既然是棄子,難道還不許人反抗。真想看看,那些放棄兒子的藩王若是知道兒子不聽話了,會是什麼臉色。
端親王世子姍姍來遲,到底是太后親孫子,待遇就是不一樣,不少官員親熱的同他打招呼。
端親王世子樣貌堂堂,長得丰神俊朗,行動之間一派大家風範,君子如玉,溫儒,說的大概就是他了。
胖子不屑:「小人。」
恆王世子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點。」
秦子臻笑容玩味,看來這位端王世子並不是在哪都能吃得開。
又過了一會兒,不少人都已經到齊,端王世子寒暄過後,這才來到席間。
他同眾位世子點頭招呼,不會冷落任何一人,然後看向秦子臻,笑容絢和有禮:「久仰平西王世子大名。」
秦子臻瞥他一眼,輕輕頷首:「久仰不必,我們不熟。」
胖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端王世子面不改色,笑著說:「大家都是世子,孤身遠來京城理應互相走動,現在不熟,以後就熟了。」
秦子臻凝視著他,唇邊揚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本世子大膽包天,不識好歹,不知天高地厚,不高攀端王世子,省的連累你倒霉,你還是坐遠一些,免得出了什麼意外,不小心怪在我頭上,本世子擔當不起。」
「哈哈哈!」胖子忍不住大笑出聲,拍著桌子說:「兄弟,你太有才了。」
端王世子臉色僵硬,第一次被人嫌棄成這樣,他心裡有些七上八下,平西王世
子所言,究竟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
如果是故意為之,那麼平西王的勢力端王世子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慄。
秦子臻卻以為端王世子是個人才,剛剛在慈寧宮裡,他還把自己罵了個遍,這會兒居然和悅顏色。要不是自己有精神異能,說不定也會被他蒙騙過去,都說自古宮宴是非多,今日一看果然言之有理。
端王世子在京城唯一的依靠是太后,自己卻把承恩侯府一脈狠狠得罪,注定和端王世子對立,說實話,聽見他在慈寧宮裡義憤填膺,秘密和三皇子商議暗害自己的事情,秦子臻的心情挺微妙。
「平西王世子說笑了。」端王世子暗暗警惕,心中焦急不已,不管平西王世子所言何意,一定要盡快通知三堂兄,切不可莽撞行事。
「本世子從不說笑。」秦子臻鼻子一哼,心裡有些惋惜,要不是他在宮裡沒有人脈,今日一場算計,他絕對要利用得徹徹底底,然後倒打一耙。
兩人各懷心事,席上的氣氛變得冷凝。
幸好沒過多久,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皇上駕到———」
武百官齊齊跪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位卿家平身。」皇上高坐御座之上,他的左邊站著太子,右邊站著三皇子,接下來才是按照順序排位,年過十五的皇子全部站在他身邊。
皇上說了幾句勉勵的話,武百官齊呼萬歲,接著便各自入席。
宮婢綵衣飄飄,端著托盤魚貫而入,美酒佳餚,很快端了上來,一桌子冷菜冷飯,哪裡還能吃得下去。
秦子臻微微蹙眉。
胖子見狀,悄悄說道:「別看宮宴熱鬧,其實吃不飽,趕明我請你去天香樓。」
秦子臻瞥他一眼:「不怕管事找你麻煩。」
胖子鼻孔朝天,獰笑一聲:「滅了他。」
秦子臻目光鄙夷:「你敢?」
胖子鼓足勇氣:「我每天都跟自己說一遍,滅了他,時間長了,我就敢,我跟自己壯膽。」
秦子臻嗤之以鼻:「肥了你,哪天你把管事幹掉,再來跟我說大話,出息。」
胖子說:「你等著。」
其實他以前是有賊心沒賊膽,但被平西王世子一蠱惑,特麼的,突然就想博一把,反正心疼他的母妃也去了,恭王府裡個個都嫌他是胖子,他在京城天高地遠,怕個毛。
端王世子心中驚疑,他沒聽錯吧,那胖子居然膽敢反抗家裡派來的管事,斥道:「李成瑞,做事動動腦子,記住你的身份,莫要給恭親王府惹事。」
胖子白他一眼:「干卿底事。」
秦子臻接口:「狗拿耗子。」
端王世子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害怕他惹事,連累了恭親王府,誰願意搭理這胖子。
端王世子再一次確定,平西王世子根本就是一個禍害!胖子平日雖然紈褲,卻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主,面對他的時候膽小如鼠,絕對不敢如此放肆。
胖子瞥了端王世子一眼,說:「他姨丈的表妹是我父王側妃。」
秦子臻瞬間瞭然,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等恩怨。端王府、恭王府、姻親、看樣子盯住皇帝位置的,不止是他便宜老子,端王不可能沒有野心。
胖子沒心沒肺,很快移開視線:「咦!那個殘廢是誰?」
秦子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謝九思正巧向他這邊看來,微微一笑,衝他舉杯,接著一飲而盡。
秦子臻意思了一下,小酌一口。
胖子問:「你認識他?」
秦子臻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是靖安侯嫡子。」
胖子點了點頭:「嘖,又要重新站隊,還是當個紈褲好。」
秦子臻深表贊同,心裡對胖子所言並不驚訝,真正的王公貴族,又有哪個不懂謀算,做為一個合格的紈褲子弟,什麼事情能惹,什麼事情惹不起,他們心裡清清楚楚。
謝九思展顏一笑,費力地推動輪椅向他走來。
秦子臻擰巴著眉峰,顯示他似乎有些煩惱。
謝九思漸漸靠近,淺笑猶如春天綻放的花朵,眉眼因為笑意而微微彎起,輕聲道:「又見面了,平西王世子不歡迎嗎?」
秦子臻神色平靜:「不,我只是想起了麻煩。」
謝九思眼波流轉:「你說我。」
秦子臻瞥他一眼,給了他一個算你有自知之明的眼神。
謝九思心情愉悅,假笑變成真笑,光潔的臉龐彷彿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融成一副溫暖的畫面,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