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雞飛狗跳,正院裡,張氏泣不成聲:「老爺,您一定要想想辦法,我就只有那一個弟弟,他要是有個三張兩短,我也不想活了,早早跟著熙兒去了乾淨。」
靖安侯被吵得頭痛,聽她提起早逝的兒子,心裡也是一陣心疼,無奈道:「皇上下了聖旨,我又有什麼辦法,五皇子如今被廢,靖安侯府自身難保,你唉!」靖安侯深深歎了口氣:「你還是早做打算罷。」
「老爺,我張家一心向著五皇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件事一定有人從中作梗,要不然區區一個下人,哪來那麼大膽子,五皇子身邊的侍衛全是廢物嗎?老爺,您去跟容妃說說好不好,妾身求你了。」張氏哭花了臉,說著,便要往地上跪下。
「夫人,使不得。」靖安侯急忙扶住她,到底是老夫老妻,他又如何忍心,勸慰道:「張家和謝家一榮俱榮,能幫我又豈會袖手旁觀,這一次的事情,擺明是針對五皇子一脈而來,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保證張家一脈不會斷絕。」
靖安侯夫人一聽,心都涼了,發配、流放、只要不死也是保證一脈不斷,她張家往後哪還有立足之地。
靖安侯夫人心裡好恨,可她又不知道該怨誰,怨馨兒嗎?怨容妃,還是怨恨老爺。
馨兒乃是張家嫡女,若不是容妃許諾,馨兒又豈會嫁給皇子為側妃。
現在出了事卻
「我先走了,夫人好生歇著罷。」
靖安侯不再久留,張家明顯保不住了,容妃正在氣頭上,讓她去跟皇上求情根本不可能。更何況,這件事情不管背後推手是誰,張家總要負大半責任,養出那樣一個女兒,張家名聲盡毀,就連他膝下無子也被人拿出來說閒話,有時候靖安侯自己都忍不住懷疑,他沒有兒子,是不是張氏暗中下手。
畢竟,太醫只說他子嗣艱難,又沒說他不能生,否則,張氏又豈能懷上。
後院裡,除了張氏以外,再無一人有身孕。
張家女子狠毒,借腹生子,去母留子,這是高門內院常有的事,沒有人會責怪她,只是她趕盡殺絕,就連丫鬟的家人也不放過,這點就有些過分了,更別提,張馨懷孕以後,還敢殺害皇家血脈,只這一條罪狀,就夠張家死上一百遍,當真膽大包天。
有了張馨一案在前,張家的教養遭到質疑,靖安侯不得不開始懷疑,他的後院,年輕姑娘懷不上,張氏年過四十仍能生子,這其中,是否有張氏什麼手筆
人只要一產生懷疑,心裡就會不停腦補。
靖安侯兒子早夭,他對張氏一直很歉疚,總是禮讓三分,然而,如今一想起沒有兒子,乃是張氏所為,不管有沒有證據,靖安侯心裡對張氏的情份一點點散去。
看在早夭的孩子份上,他雖不至於對她如何,但要像往日一般信任,卻是不可能了。
靖安侯府的下人發現,自從張家下獄,老爺和夫人似乎鬧起矛盾。
靖安侯居然又納了兩房小妾,並且嚴禁妾室和夫人接觸,吃穿用度一律分開,保護的非常嚴密,就像生怕有人暗害了她們一樣。
張氏嚎嚎大哭,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這時她哪還不知道,老爺這是防著她呢。
那兩個小妾沒有兒子還好說,一旦懷上,只怕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到底是當家主母,靖安侯夫人豈能小窺,很快她就冷靜下來。
不出三日,其中一房小妾偷情被人逮到,靖安侯臉色黑如鍋底。
張氏輕輕鬆鬆除去一個對手。
靖安侯心中一凜,事情太過巧合,他對張氏防備的更加厲害。
贏了一個小妾,輸了老爺的心,張氏此舉也不知究竟劃不划算,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坐穩靖安侯夫人的位置,張家是她娘家,心裡縱然有怨,她也必須保住張家,哪怕沒了官位貶為平民,只要她還是靖安侯夫人,有她照應,張家總會有出頭之日。但若小妾懷上了,只看老爺心疼的樣子,她這靖安侯夫人哪裡還有說話的份。
鬧劇一出謝幕,又一出開始上演。
轉眼,年關就快到了。
謝九思這段日子很悠閒,冷眼旁觀家中鬧劇,心情頗為愉悅,微微瞇起的眼眸蕩著愜意。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謝九思看著窗外皚皚雪景,突然發現,放開自己的束縛,感覺竟是這樣輕鬆。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他有些感激平西王世子,如果不是遇見秦子臻,他竟不知世上還有這樣一種活法。
隨心而為,肆意暢快,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自己過得舒心,管他別人如何。
平西王世子處境艱難,可他依然活得很瀟灑,很自在,秦子臻的眼神很張狂,眼中沒有任何拘束,肆意囂張的性子,和他這個人一樣,無法無天,彷彿目空一切。
該鬧的時候鬧,該打的時候打,該狠心的時候狠心。
親人既然不重視,這樣的親情不要也罷,該斷的時候,斷得乾乾淨淨。
聽說他在金鑾殿上,毫不猶豫賣了平西王,聽說他和襄郡王府劃清界限,朝中不少官員罵他不孝,然而謝九思心裡卻很傾羨,傾羨他的果斷。
生恩、養恩、外家、本家,自己就是顧忌太多,所以才會處處受制。
五皇子想殺了他,謝九思不信靖安侯府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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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對於所謂親人的隱瞞,他居然沒有任何失望,謝九思覺得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終於,靖安侯府磨掉了他最後一點耐心。
反正他命不久矣,生也好,死也罷,何必顧忌太多,剩下幾年時間,他只想為自己而活。
他想學學平西王世子,放開所有的心情,痛痛快快的活一回。
至於五皇子?
謝九思眼神輕蔑,或許,靖安侯和張家都忘了,他現在是靖安侯嫡子。
容妃出身靖安侯府,五皇子身邊容妃安排了不少人。
他對靖安侯府的掌控,就算沒有張氏厲害,想鑽空子卻輕而易舉,這就是所謂的家賊難防。
五皇子輸的一點也不冤!
與秦子臻不同,秦子臻打臉,他是光明正大打回去。
謝九思更加善於佈局,他喜歡背後陰人,撿便宜,看好戲。
他殘廢的形象深入人心,他很善良,也很在意親人,他手中沒有任何人脈,所以五皇子發生意外,沒有一個人懷疑到他的頭上。
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斷他的思緒。
「公子,夫人傳您過去。」
謝九思微微蹙眉:「大雪天的,你幫我向夫人告罪,孩兒身子不便,實不能過去請安。」
「這」雲霄遲疑了一下。
謝九思擺了擺手,笑著說:「下去罷。」
靖安侯夫人找他,肯定不會有好事。
「奴婢告退。」雲霄眼眶微紅,輕輕退出房外,她發現,自從公子回府以後,對她沒有以往信任,儘管公子依然和悅顏色,她心裡卻一陣陣發涼,隱隱還有一些委屈。
謝九思面含淺笑,溫和的目光一如既往,雲霄的心思他明白,只不過人心易變!
不僅是雲霄,靖安侯府任何人,他都信不過。
現在的他,早已不是曾經那個風光霽月的謝公子,跟著他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不管有沒有人背叛,謝九思寧可錯殺,也不願再次被人暗害。
世上還有那麼多樂趣,他還沒有活夠!
沒過多久,靖安侯夫人過來了。
謝九思躺在榻上暈暈欲睡,聽見屋外的響動,他心裡有些詫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靖安侯夫人居然會來看他。
「奴婢給夫人請安。」
「奴婢給夫人請安。」
門口丫鬟打開簾子,靖安侯夫人面色微冷,緩緩走了進來。
目光看向謝九思,她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厭惡,後又換成淡淡的笑容:「我兒身子可好,丫鬟說你不舒坦,是否要叫太醫過來看看。」
謝九思眼簾下垂,唇邊勾起一抹淺笑,靖安侯夫人還真是無時無刻不想挖坑給他跳,如果他身子無礙,卻不去正院請安,豈不是成了不孝,再怎麼說,靖安侯夫人也是他名義上的母親。
「無礙,丫鬟誇大其詞,孩兒身子很好,只不過外面雪大,過去正院不方便,輪椅走不動,故而才向夫人告罪。」
張氏一頓,並不再這個話題上深究,關切道:「我兒身子無事便好。」
謝九思輕輕一笑,抿唇,恭順地等待下,無事不登三寶殿,張氏處理了一名小妾,如今正和靖安侯鬧得厲害,此時過來找他,肯定是有所求。
「我兒年紀也大了,有沒有看中哪家姑娘?」
謝九思心中一警,面上紋絲不動,婉拒道:「夫人說得哪裡話,就我這身子,還是莫要禍害旁人了。」
「胡說,我兒除了雙腿不便,哪樣不是頂尖,莫害羞,母親定會為你說門好親。」
謝九思道:「不敢勞煩夫人,孩兒無意娶妻,還請夫人莫怪。」
張氏面色一沉,口吻暗含脅迫:「你要想清楚,娶了妻,只要生下孩子,我能保你繼承爵位。」
謝九思恍然大悟,似笑非笑看著她:「不知夫人說的是哪家姑娘?」
張氏只以為他心動了,面色微微一緩,笑著說:「正是我那外甥女,年方十五,長得花容月貌,性子溫和賢良淑德,跟你正是良配。」
謝九思面不改色,淡淡道:「聽說張家姑娘正在天牢,夫人手眼通天,孩兒欽佩。」
張氏眼中閃過一道冷芒:「你只說答不答應。」
謝九思不慌不忙,平平淡淡一句話,只往她的心窩子上戳,笑著說:「倒是要讓夫人失望了,侯爺努力耕耘,想必很快就會有孩子,我的身子不好,不敢肖想爵位,還是留給弟弟罷。」
「你」張氏心頭一怒:「放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來並不是和你商議,你要知道自己的處境,除了我,靖安侯府沒人保得住你。」
謝九思微微一笑:「夫人這話說岔了,我乃靖安侯嫡子,有誰害我不成。」
張氏語噎,這話她哪能回答。
謝九思道:「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請夫人先跟侯爺商量。」
張氏心中一動:「侯爺若是同意,皇后娘娘那裡」
謝九思神色平靜,目光卻渺然出神,輕描淡寫地說道:「皇后娘娘不會
責怪。」
他也很想看看,張氏能做到哪一步靖安侯還要不要臉面
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害人者,人恆害之,皇上對張家的處罰,似乎有些輕了,或許容妃應當吹吹耳旁風。
謝九思有些想不明白,張氏也曾疼過他,也曾對他好過。
親生兒子和養子的區別,真的那麼大嗎?
大到恨不得他去死!
張氏滿臉笑意地離開,謝九思果然是她的好兒子,對於說動侯爺,她有六分把握,至於將來的事情,只要外甥女產下兒子,那個殘廢早該去見她那苦命的孩兒了。
只要張家的血脈繼承爵位,還怕張家起不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