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慢慢走回火堆旁邊的石墩坐下,眼睛輕輕一瞟方承,說道:「本來已經好了一半,但為了救你,強行運動內勁激發暗器,後來又一直催動真氣運使遏雲幻音,現在又全回去了。」
少女說話間,忍不住又咳了幾聲,神色越發見得不好。方承自覺少女內傷復起,多少和他有些關係,所以立即說了一句:「這,要不我運功助你一下,興許會好點。」
少女往火堆裡又添了幾根木柴,目不轉睛的盯著火堆,靜靜的說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那兩個傢伙走了,肯定是不敢再回來了,這裡也算是相當偏僻了,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你把地上收拾一下吧,我先自己運氣調息一下。」
這個少女倒真是當仁不讓,彷彿方承幫她療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連句客氣感謝的話都不曾說出口。方承也不以為意,在廟中間的青石地上找了一塊比較平整沒破損的空地,用樹枝簡單清收乾淨了。弄好之後又起身去把廟門給關了,用木棍小心頂住。待他轉回來,少女已經自己走到了那片空地,自己盤膝坐下了。
方承繞到她身後,也盤膝坐下,用右掌透過薄薄的單衣頂住少女後心的靈台穴,然後緩緩的把自己的內力一點點送進少女體內。方承之前曾經幫過傳他刀法的老人家療過傷,所以這些運氣療傷的法門,他是十分熟悉的,也相當熟練。少女配合的也十分默契,方承的內力剛進她的體內,就立刻察覺她本身的內力運行出來,來協助引導方承的內力。
方承漸漸加大輸入內力,先從督脈走,然後隨著經脈走往其他經脈。少女受傷不輕,幾條經脈都多少有點堵塞和損傷,其中又手太陰肺經最為嚴重。難怪她不時的咳嗽,呼吸還有些短促。方承不敢大意,提起全身內力,小心翼翼的順著少女自己內力的引導,去修補和貫通受傷的經脈。不知為何,兩人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裡外兩股內力每每都能恰到好處的運使到一起,因此療起傷來事半功倍。
大約耗費了一時辰左右的光景,方承感到少女體內受損的經脈已經大致通達無礙了,於是收回了自己右手,同時也收回了自己的內力。為人療傷本身也要耗費大量的真氣和體力,這一個時辰折騰下來,方承自己也累得大汗淋漓,忙回神自己調息了一會。行了一個大周天之後,方承精神和體力恢復了一些,這才收起真氣,站將起來。少女則沒那麼快,依舊盤坐在那裡調息運功。
又過了一小會,少女終於也收功回氣,站了起來。少女眼睛一睜開,便一直盯在方承臉上,似笑非笑,樣子甚是古怪卻又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動人。方承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反倒是他有一些不好意思了,當即岔開了問道:「你,你怎麼樣,好點了嗎?」
少女依舊笑得十分古怪,忽的走了幾步回到火堆旁邊,說道:「你的內力不弱,可是和人打鬥時運功使勁的法門卻不是怎麼熟練。不過,給人療傷時的法門你倒是十分有心得。哼哼,這倒也符合你這人的性格,爛好人一個。」
方承聞言微微一笑道:「救人總比殺人好吧。」
少女轉身走回火堆旁邊,口中言道:「那可不見得,有時候殺一個壞人比救十個好人還有用。再說,也沒人傻到為了不殺人,而把自己逼入絕境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如果你全力以赴,剛才華山派的那兩個廢物,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又何需逼得我還要出手。」
少女說的一點不錯,以落雁雙秀的武功,別說葛松泉受了劍傷,招式不如最初靈動,就算是他沒受傷,兩人加起來也不是方承的對手。當然前提是方承全力施為。方承的刀法極快,他完全可以全力搏殺其中一個,再去對付另外一個。姜葛二人雖然素有默契,但在方承的凌厲攻勢如果全部展開,兩人的配合根本無從談起。但是,方承卻始終沒有使出全力。原因在於,他之前傷了葛松泉的那一劍。他發覺既使到了現在,他依舊無法完全駕馭這套刀法,尤其是在他使出全力的時候。
方承想起了夏元淳曾說過的話:如果習學者火候不到,極易收勢不住傷及對手。他傷到葛松泉那一刀,如果不是最後關頭見機收勢的快,那一刀就基本把葛松泉的武功給廢了。今日之事,本只是一個小小誤會,弄到後來那步田地,已是十分不應該了,如果再出什麼傷身害命的事,那真是一場悲劇了。方承一想到這些,手上的力道就不由自主的減了三分。結果後來,反而是讓他自己被逼進了極險之境。
少女靠著火堆在石墩上坐下,收緊了身上的衣服,卻還是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她的幾件外衣依舊濕潮,被披在了一旁的供桌上,此時就一件單衣,顯然是單薄了一些。方承見此情景,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腰帶。少女見他如此,怔了一下,問道:「你,幹什麼?」
方承沒回答,把身上的外衫脫了下來,轉手遞給少女,這才道:「如果不嫌棄,先披上吧。」
少女看了方承一眼,接過外衫,反手就披在了身上。方承走到她對面的石墩上坐下,靜靜的看著火光閃動之下這位少女。少女對此似乎根本沒有怎麼在意,自顧的說道:「剛才運功過了一點,體內的熱量發散的差不多了,我才會感到冷的。沒事,不必擔心。」
少女說著從旁邊拿起裝酒的那個水袋,對嘴喝了一大口。一口酒下肚,可能是寒意去了幾分,少女明顯放開了一些,也沒再緊捉著衣服。方承見她這樣,心下略安,便也取過剛才少女給他的那袋酒也喝了一口。是上好的山西汾酒,放在平日方承可是不易喝到的。看來這少女對吃喝都相當的講究,和方承這樣的生斗小民顯然不是一個階層的。
少女放下水袋,看了方承一眼道:「你的武功不錯,怎麼我在江湖中似乎沒聽過你這號人物?難道你是新近出道的。」
方承淡然一笑,沉默了一會,答道:「算是吧,你了?」
少女頗為詭異的一笑道:「我,應該算是老江湖了。不過我的行事,就像李白詩中說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少女話鋒一轉,又道:「剛才你的武功我看過了一點,你的刀法好快,我看江湖中年輕一輩之中應該沒幾個人比得上你。只不過……」
方承看得出這少女武功在他之上,就不知她武學見識會比他高多少。他見少女欲言又止,心中奇心大增說道:「只不過什麼?姑娘如看出什麼問題,還請直言相告。」
少女雙目注視方承,微微一笑道:「你的刀法快是快,但我覺得你使起來有點彆扭。至於問題出在哪,我一時也說不來。這樣吧你把整套刀法使一遍讓我看看,說不定我就能看出什麼端倪來了?」
少女這要求說來有些過分,武功是每一個江湖中人的立身之本,怎麼能隨隨便便把自己吃飯的本事,展示在一個陌生人面前了。要是換了其他另一個人,方承聽到對方提出這個要求,他至少都會稍微考慮一下的。可是不知為什麼,當他面對著眼前這個少女的時候,一種說不出的信任感油然而生。或許是因為少女一開始就他毫無防範之心,方承心底覺得投桃報李理應也要信任對方才是吧。
方承也不多說,站起身,凝神定氣,猛的一下拔刀出鞘,起手第一式已然使出。方承的刀法極快,招式變化也是極快。他所學刀法不過一十五招,從頭至尾一路使下來,也不過是轉眼間事。少女緊盯著他快速變幻的身形看,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很快方承使完了整套刀法,斂氣調息,將刀還鞘,走回石墩上重新坐下,抬眼盯著少女,看她怎麼說。少女拿起水袋,又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好刀法,快如電,勢如雷。只可惜,這套刀法交給你,卻是一個大錯。你實在不適合用這套刀法。」
方承一怔,道:「為什麼?」
少女道:「我剛剛只是粗粗看你使了一遍整套刀法,說的不一定便是對的,你姑且聽聽。我覺得這套刀法,整個要點恐怕就是三個字:快,准,狠。我說的可對?」
方承聞言心下一驚。他習練這套刀法已經近一年光景了,對這套刀法的要訣,體會最深便是少女所說那三個字。這有些體會他也是最近才領悟到的,沒想到這個少女只看了一遍,就已經看出了整套刀法的根基所在。
少女見方承吃驚愣神,卻也沒多加理會,接著說道:「這三個要點的前兩個字,你做的很好。你的悟性不差,人看來也是挺勤勉的。以剛才看來無論是你刀的速度,還是角度,方位,甚至力度,都已經控制的很好了。但偏偏這最後一個狠字,你卻學的不好。這和你的武學修為無關,也和刀法的好壞無關,而和你的性格相關。這套刀法要使的好,出手之時,必須十分決絕,既不能給對手留餘地,也不能給自己餘地。只有這樣,才能完全把這套刀法的威力發揮出來。但你偏偏是一個爛好人,寧可自己身陷危境,也不肯去傷害一個和自己齟齬誤會的對手。試想你這樣一個性子,又怎麼能做到對敵人狠,也要對自己狠了。所以,我才說這套刀法不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