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這兩日實在累過了頭,方承倒頭即睡,對身旁來來往往的人,彷彿沒有一絲察覺。這一睡他竟然一直睡到了近午時分。等到醒來時,方承猛然發覺自己醒得晚,忙起身去敲老婦的房門,詢問病況。他問道:「老人家您還好嗎?」房內許久沒有回應,方承又問了一遍,這一次房內總算輕輕回了一聲「嗯」。
方承接著又問道:「老人家,要不小可讓他們給您熬點粥吧?」
房內不久又應了一聲:「嗯」,方承聽其語氣已是同意了,這才轉身離開。約過了有一柱香的光景,方承端著米粥又敲響了老婦的房門:「老人家,小可以進來嗎?」
過了許久,房內又應了聲「嗯」。
方承推門而入,屋內還是一片凌亂,老婦也不在藥桶之中了,不知何時她已穿了件單衣,側臥在了床上。方承緩步來到床前。老婦見他來掙扎著要自己起來,只可惜力不從心。方承見狀忙上前助了她一臂之力。老婦看來十分虛弱,她本想去接方承手中的碗,卻連抬起手都十分費力。老婦身上的單衣也十分凌亂,看來昨夜她為穿上這衣服,定是費了不少力氣。
老婦本想自己進食,但看來是不大可能,沒辦法只好讓方承餵著她吃。老婦對此似乎不太適意,表情有些不自然。方承不太在意,只是他心中卻在暗暗的嘀咕道:真是奇了,這趟出來我怎麼老要做這些事,上次是蘇小姐和小煙,現在又是老婦。
方承邊想邊喂,轉眼一碗粥已經空了。方承問道:「老人家還要嗎?」
老婦搖了搖頭,驀的冒出了一句話:「謝謝你了。」語氣甚是婉約。
老婦這麼和顏悅色,方承還是破天荒頭一次見到。不過,這次他倒是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老婦頓了頓,接著又說了一句:「你去把門關上,我有話對你說。」
方承應了一聲,依言而行,隨即回到床邊,恭身問道:「老人家,您有什麼吩咐?」
老婦點點頭,但隨後又遲疑了一陣,過了良久過才開口道:「你既學過內功,對人身的手足六經,奇經八脈和各處穴道應該清楚吧?」
方承答道:「還算純熟。」
老婦微合雙眼,淡然說道:「這就好,」然後停頓了一小會,又緩緩說道:「你不是想讓我傳授你武功嗎?現在我就傳你一套上乘的內功心法。」
方承忙應道:「老人家,您能教授小可武功,小可是求之不得。只是,眼下您大病方過,身體十分虛弱,還是等好一些再說吧。」
老婦又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我只怕會來不及。你不必多說了,我說現在傳你武功,就現在傳你武功。不過,在傳你武功之前你要起個誓。」
方承恭身應了一聲。老婦雙目圓睜,口氣甚是嚴厲的說道:「你要立誓絕不用我所授武功去做一件惡事,絕不將我所授武功傳給任何他人。」
方承點點頭,單膝點地,指天為誓:「我,方承,絕不用老人家所授武功做一件惡事,絕不把老人家的武功傳授給其他人。若違此誓,叫我萬刃碎身,不得好死。」
老婦微微點頭,說道:「好,你起來吧,去取紙筆來,我念你寫。」
方承依言取來紙筆。老婦便即開始背誦內功心法:「一孔受神,七竅通幽,取六氣以入丹田……五心朝元,氣走手少陰心包經……行一大周天,返以三小周天,中經首之會,合十二經之氣聚下丹田,大盈若沖,其用無窮……其小無納,其大無根,無滑而魂,行之自然,彼自自然……」
老婦邊念,方承邊記,足足寫了有數千字,耗去了一個多時辰,直把老婦累得氣喘吁吁,言語斷斷續續。方承見勢不好,忙尋了個空兒,停住了筆說道:「老人家,您現在太過虛弱了,今天不如就到這裡,以後您身體好些了,再把剩下的被上。」
老婦考慮了一下,還是答應了,說道:「我今日傳授給你的內功共有三篇。上篇為內功修習之法,中篇是療傷驅毒之法,下篇乃運用之法。你已寫下了上中兩篇,下篇日後再寫給你也好。眼下,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上中兩篇一字不差的背誦下來。」
老婦略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套內功心法,有些部分極為深奧,便是我也尚不明其理,你不可亂練。過兩日,待我身體好些,再細細給你講解。」方承恭身應是,他恐老婦再多勞累,隨即告辭離開。
此後幾天,方承專心背記那上中篇的心法口訣。只是口訣有些確實非常深奧,有些念起來尚有些拗口,更不必說背記了。幸好,老婦病發過後第三天,便開始給方承講解心法口訣的箇中奧妙,兩相對應,背記起來容易了一些。又過了兩日,方承已將上篇心法口訣記了個□成,只有些實在拗口深奧難於盡記。老婦見此情形,便讓方承把這些先行放下,專心領會她的講解。
方承幼時便已學過練功之法,雖然是以養生為目的的,但許多道理還是相通的,要義也相近。所以方承領會起老婦傳授的內功心法並不困難。又過了數日,方承已能大略的知解上篇的心法口訣。有些地方,方承實在一時領會不了的,他便把老婦釋解的話一字不落的記下來,拿回去自己揣摩。還有些是老婦也尚不能窺其堂奧的,便一一點出來,留待日後再去揣摩。
不久之後,老婦開始講解中篇的心法口訣。但奇怪的是,老婦並沒有按順序從頭至尾的講解,而是先從其中揀出三段來講解。這三段篇幅不長,也相對簡單,方承只用一天便領會得差不多了。其後,老婦卻就此打住,不再講解,反而讓方承照著上篇練功心法去修習。還說,等他練功心法修習得熟了些以後,再去把那三段療傷心法運行幾遍。特別再三叮囑,方承務要把這三段心法運行得純熟了才可。方承雖不明白老婦心存何意,但料想其中必有道理,所以全都遵照而行。
方承依著上篇練功心法的口訣開始日夜修習,不敢稍有鬆懈。一開始,方承便發覺老婦所傳內功心法和以往自己所習的心法,修習時的感覺大不相同。初初他只是覺得體內各處經脈當中彷彿有股泉水在時時湧動;後來泉水越聚越多,又似乎成了小溪,潺潺流動;再後來,小溪又像是匯成了小河,雖還是徐徐淌洋,卻強勁了許多;再後來,小河又漸漸集成大河,翻湧奔騰,綿綿不絕;再後來幾乎是大江大河一般,如同千軍萬馬奔騰,在各處經脈中穿行,難於抑止。練到此時,方承就覺著全身似乎有無盡的力量想要渲洩出來,卻渲洩不出來;又想大喊大叫一番,卻發不出聲來。
方承又運轉了一個大周天,忽覺內力有歸入丹田的趨勢,當即將其引向丹田,頓時內息彷彿是江河入海一般,直衝而下,勢不可擋。方承覺著體內似有無盡的精力在週身膨脹,他禁不住仰天長嘯,將無數精氣一咕老全渲洩了出來,直至內息全部匯聚完畢。
長嘯過後,方承精神為之一洩,但覺著全身似乎充沛著無限的精力。這是方承從未有過的感覺,也是他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他禁不住的興奮,忍不住跳到地上揮拳踢腿一番。過了一會,方承算是從亢奮之中恢復過來。他隨即想到了老婦,不假思索的直奔老婦的房間。這時的他已有些忘乎所以了,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大步奔到老婦床前道:「老人家,我,我……」他一時竟不知該些什麼好了。
老婦卻十分鎮定,似早已料到會如此了,盤坐在床上調息休養,毫無所動。等方承稍微冷靜了一點之後,她才淡淡的說道:「看來你的姿質還算可以,只這幾天光景便已達到了這一步。本來我擔心時間會不會太緊了點,現在看來,倒是多慮了。但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這只是第一步。」
老婦說著右手微提,往前伸出了些,方承會意立即收起袖子,把手腕放到老婦指下。老婦略號了號脈,隨即收回,點了點道:「不枉你十幾年堅持不懈,雖然眼下你只是把手足六經的內力匯聚到了丹田卻也相當可觀了。」
方承心裡感激莫名,忙行禮稱謝,老婦卻道:「你不必謝我,我教你套內功心法,不單單是為了循應前諾,也有我自己的目的。」
方承一愣,問道:「老人家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老婦盯著方承看了許久,最後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這才說緩緩說道:「我練功走火,內息交拼不休,尤其是到了月圓之時,更會急劇發作。發作時的情形,你之前已經見過了。」
方承聽了老婦話,這才注意到老婦前幾天已經好轉的臉色,眼下似乎又起了變化。他忙道:「您說您的病在月圓時又會病發,現在離著月圓之時已沒幾天了,您是否又該進行藥浴了?」
老婦搖搖頭,說道:「這次不能再做藥浴了?」
方承吃了一驚,急問:「為,為什麼?」
老婦淡然說道:「是藥三分毒。藥浴的作用是壓制住體內交拼的內力,所以都是些兇猛之藥,用得多了不僅會傷害身體,甚至可能危及性命。因此,若非萬不得已是不能用藥浴這個法子的。更何況,藥浴使過一次以後,體內便會漸漸適應一些,效用也會大打折扣。」
方承道:「這麼說,這次是不能再用藥浴這個法子了,那,那可怎麼辦?」
老婦盯著方承看了許久,忽然出人意表的笑了笑,說道:「怎麼?擔心我就這麼死了,便無法兌現傳授你武功的諾言了。放心,我一向是說到做到的。」
方承聽了老婦這話,頓時沉默了。老婦見他如此,笑問道:「怎麼了?」
方承淡淡說道:「您既是如此說了,小可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老婦笑了笑,道:「你別在意,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我心裡明白,你一開始救我時根本沒想過會有什麼回報,能學到那套內功心法,那是意外的收穫。是不是?」
方承微頓了頓,緩緩說道:「您說的也不全對,在我察覺到您不是一般人以後,心裡確實一直存在念想。但對我而言,人命是最重要的。不管您是前輩高人還是一個普通人,小可首先想的還是怎麼先保住您性命,至於其他的,那是以後的事。其實,能學到現在這套內功心法,我已是感激不盡,實不敢還有其他太多的奢求。」
老婦聽了方承這幾句話,人似乎呆住了,凝視著方承許久,微微一笑道:「看來,我的確沒看錯人。就沖這幾句話,你便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強得多了。」
方承又道:「既然不能再以藥浴壓抑內息,可還有其他辦法?老人家最重要的還是這件事,您有什麼需要盡請吩咐,小可竭力而為。」
老婦道:「辦法自然是有,恐怕也眼下唯一可用的辦法了,就是要冒些風險。成與不成,只好聽天由命了。這件事還需靠你。不過,你也一樣要擔些風險,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