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華連中心大酒店得繞過路中的綠化帶,就走到海衛大廈前邊的路口,再往回拐。可看路標,這個路口還不讓折返,那就得往左拐,找一個小胡同把車倒過來。干紅一看太麻煩了,加上剛才和圓臉生了一頓氣,登時就沒再干的心思了,就對出租車司機說:「師傅,我回家,你直接往遠遙開。」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干紅一眼,笑了。
干紅也從後視鏡裡看他說:「你笑什麼?」
司機想不說還是忍不住說:「我笑你挺會打車。」
干紅說:「怎麼呢?」
司機說:「你在陶瓷廠那兒打車,你不說你到華連,你要說你到遠遙,沒人拉你。」
司機說到這裡詭異地笑了笑。
干紅說:「不拉我?怎麼呢?」
司機認真地看著干紅說:「你真不知道?」
干紅晃晃頭,說:「不知道,怎麼了?」
司機回頭看了干紅一眼,確信干紅真的不知道,才說:「你沒聽說『嘀嘀』、『快嘀』?」
干紅說:「可不聽誰說那麼一嘴,『嘀嘀』、『快嘀』怎麼了?」
司機說:「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安上『嘀嘀』或『快嘀』就有補助:陶瓷廠到遠遙這麼遠,能拉三個客,按他們的標準就能給三個十二元,三十六元;而這麼遠,要拉你這一個客,就只補十二元。」
干紅說:「有這事?!」
司機說:「那可不。實行有一個周了。」
干紅說:「誰給的補助?」
司機說:「兩家大公司唄。」
干紅說:「他們圖個啥呢?」
司機說:「推銷軟件吧?誰知道了?」
干紅停了一會兒,說:「我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兒。那你不賠了嗎?」
司機說:「無所謂呀。我看你氣沖沖地從哪輛車上下來了,是遇上啥事了,你不說到華連,就說你到遠遙,我也不能不拉你——你有難處嗎,又是個女孩子,為了那幾十元錢就啥也不顧了?人不能那樣。」
干紅說:「好心人!這樣,到地方,我把你的補助補足了。」
司機說:「不用啊!」
干紅說:「就算獎勵你的好心。這世界要多獎勵好心,好心才不至於散失。」
司機從後視鏡裡微笑著看著干紅。
干紅想起應該給嚴梅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回家了,要不她得在那等著。就拿出電話,撥通嚴梅電話,說:「小梅,那家離我家挺近,我直接回家了。」
嚴梅說:「這麼早?你那杯『伯爵』還沒喝呢!」
干紅說:「那類東西糊嘴,我向來不願意喝那玩意——不過,今天找機會代我向『坡義』致謝,謝謝他送的飲品。」
嚴梅說:「跟他不用太客氣。」
干紅說:「還是客氣點兒,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嘛。嚴叔又拉一單了?」
嚴梅說:「又走了。今天要代駕的可多了!我爸走後,又來兩個要代駕的,沒招兒了,給小雙打電話,他正往回趕。」
干紅說:「明天加加班吧,我快到家了。掛了。」
干紅的電話不隔音,嚴梅在電話裡說的話讓出租車司機聽到了。
到了家門口,干紅叫停了出租車,要付錢時,司機說:「你是干代駕的?」
干紅說:「是,今天頭一天。」
司機說:「好不好幹?」
干紅說:「還行吧。我今天干了兩單。正常給,怎麼也得給一百五十元。」
司機說:「陶瓷廠那個沒給?」
干紅說:「那小子耍,我不要了。怎麼大哥你還有心思代駕是咋的?」
司機說:「掙錢好也行,不費油兒不費車,兩單要能掙一百五,比拉出租不強多了?」
干紅說:「這回出租可有補助了。」
司機說:「補助也不行,有人坐車才能有補助,你沒看大道上多少出租車?還是不夠干。再說,拉代駕也就飯後那兩、三個點兒,過了那個點兒,再去拉出租唄。」
干紅說:「你要有這個心思,給我個電話,我們忙不開了,我打電話給你。」
司機說:「那敢情好了!」說完,司機就從計價器旁邊,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干紅。
干紅看看名片說:「張天寶,張大哥。好勒,等我電話吧。」
干紅說著,推門就要下車,一條腿都跨出去了,才想起沒給車費錢,就說:「我靠,還沒給你車費呢!說話忘了!」說完,就去口袋裡掏錢。
司機張開手說:「不用不用,老妹兒,你要真心和哥交往,就別提車費的事,往後的交情,還不值那幾塊車費錢?真是的!」
干紅停下了,說:「行,張哥,就這麼著,電話聯繫!」
司機說:「電話聯繫!」
開門下了車。干紅家的狗在院子裡狂叫,它在咬出租車。它是長毛聖伯納犬,獒犬血統,雄大威武。干紅給它取名為布賴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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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紅說:「布賴邇!是我!」那狗才不咬了,而是在嗓子裡「曾兒曾兒」叫著,向回來的主人示好。
干紅家是一幢別墅,由於建在山根前,所以地勢是西高東低,在東邊開門,打開進院鐵條柵欄門,得往上走十幾階,才能進院裡。這樣,干紅的狗就在上邊繞著圈跳著、叫著,等著干紅。干紅的頭露出院子地平面,那狗就上去,伸舌頭「呱唧呱唧」舔乾紅的臉。干紅不僅不躲,反倒把臉湊上去,盡那狗去舔,彷彿很享受的樣子。這時,二樓西南角那間屋子的燈亮了,干紅就去推那狗的頭,說:「行了行了,爸爸醒了。」
那狗還不依不饒的,在干紅身前身後跳來跳去的,直往上躥。
干紅繞著、擺脫那狗,走到樓門前,拉開樓門,把狗先讓進去,她隨後跟了進去。狗進了樓門,就順著樓梯往二樓跑,等干紅到了二樓,狗停在樓西南角那間屋的門前「曾兒曾兒」地叫著。干紅對那狗說:「你不會開門了?咋不開門?」
干紅這麼一說,那狗站了起來,前爪搭在門把手上,一壓,門就打開了。
干紅驚喜,說:「你這布賴邇,懂禮貌了,不叫你開你還不開了呢?懂人話了!」
屋裡一個男人說:「它自己開門,我罵過它。」
干紅說:「那它就懂你罵它的話唄!哎呀,這布賴邇呀,這不懂人話了嗎?趕明兒個,得給你辦個駕駛證,去『代駕』,看有不順眼的,『吭吭』就咬他兩口!」
她爸干玉權躺在床上,看了她一眼,說:「又跟人吵起來了?」
干紅說:「我跟吵架的,都不是人!」
干玉權忖幾忖,說:「跟誰呀?因為啥呀?」
干紅說:「沒有。你講話兒了,出去掙錢去了,跟人吵架幹啥?」
干玉權知道干紅在打「糊塗語兒」。但她不想說,你問也沒用。從小看到大,她什麼「體性」(性格)還不知道?干玉權心中歎了一口氣。轉過話頭,說:「你餓沒有?」
干紅說:「餓,餓啥呀?」
干玉權說:「這也叫出去『撲騰』三、四個小時了,能不餓?我那咱,要這麼長時間,回來怎麼也得墊吧一口。」
干紅把搭在她肩上的狗,甩了下去,別著頭看著兩肩,拍打著狗扒上的痕跡,說:「你是你,我是我。我不餓。我看狗有點兒餓了,餵它點兒啥?」
干玉權說:「冰箱裡還有沒有你買的雞骨架了?我想還有,給它拿一個。」
干紅應,轉身要走出去,干玉權聲音追著問她:「今天拉了幾個活兒。」
干紅沒停下,邊走邊答道:「兩個。」
干紅已走出去,干玉權加大聲量,問:「都收人家多少錢?」
干紅也加大聲量,說:「一百!」
干紅「拉了」兩個「活兒」不假,莊澤梁給了一百元,她沒要;和圓臉吵翻了,一分沒給。還搭上坐公交車錢。打車回來,要付人家張天寶的車費錢,她可就賠大發了。但她這麼答,她爸以為每個人給一百,兩個人就是二百了。干玉權心想:我閨女不錯,頭一天出去幹活,不僅沒和人打起來,還掙了二百元。閨女大了,懂事了。
干玉權又想到嚴理,就又加大了聲量,有些嚷著說:「你楊叔拉了幾個?」
干紅沒應聲。干玉權聽一樓飯廳裡有鍋蓋碰盆的聲音,知道干紅剛才沒聽到他說話。心想,這孩子腿這個快,話還沒落音,人走出那麼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