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干紅端上一盆熱湯麵條,進了她爸的屋,她把盆放在屋角一張帶輪子的小桌上,就把那小桌推到她爸的床前。小桌上已有碗、筷,干紅就挑麵條,挑好面,又盛上一個荷包蛋。
她爸干玉權已從被子裡坐起來,用手拄著挪到床邊。干紅開始給自已挑麵條,看她爸只看不端碗吃,就說:「咋不吃呢,爸?」
干玉權伸出兩隻手,尷尷地一笑說:「我怎麼也得洗洗手吧?」
干紅一怔,說:「忘了。」
說完就放下挑麵條這件事,回轉身要去給她爸打洗臉洗手的水。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對她爸說:「算了,先吃飯吧,吃完了再洗,要不,麵條該坨了。」
干玉權為自已「多事」挺不好意思的樣子。干玉權拿起了筷子,端起了碗。
干紅又走回來,繼續挑她的麵條。邊挑邊說:「我也沒洗呢?」
干玉權驚詫,說:「你做飯沒洗手?」
干紅說:「洗手?沒有什麼需要洗手的?你想想看——就算打荷包蛋時——再說手也碰不到蛋液啊。吃吧吃吧,咱老家有句話,叫做『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麼。」
干玉權苦笑著搖了搖頭。
干紅從樓裡通往地下室樓梯來到車庫。她把車庫的拉門打開,把拉門送上去。車庫立刻通亮。干紅在車庫裡撒眸一圈,隨手撿起一個東西往裡一甩,弄得光光當當山響。
干紅開始收拾車庫,把零散的東西歸攏在一起,有東西也歸類。總之,把車庫的大部分空間騰出來。看差不多了,拍打拍打手,又從樓梯進了樓。
到了二樓,干玉權嚷著問:「你在下邊幹啥呢?辟里啪啦的!」
干紅說:「我收拾收拾車庫。」
干玉權說:「你收拾那兒幹啥?也沒車了。」
干紅大聲說:「哪裡太亂了!」
干玉權說:「你先把屋裡收拾利索了。」
干紅想了起來,手掌拍了一下頭,說:「我靠!」
干紅走進了屋。屋裡那張小桌還擺在干玉權床邊,桌上的盆碗筷子還擺在那裡,很狼藉。干紅衝她爸歉意一笑,說:「我忘了。」
干紅飯廳裡送盆碗筷子,挪那小桌子。把這些搞完,她看著她爸,問:「便不便?」
干玉權說:「不,沒有。」
干紅說:「洗臉吧?」
干玉權說:「洗臉。」
干紅把一張椅子放到她爸床邊,去打水,投手巾,為她爸洗臉洗手。把洗臉、手的水倒出去,又換了一盆熱一些的水,熱氣騰騰地端進來。她爸說:「不用啊,還用天天的?」
干紅不應他爸的話,一味干自己的。她把手巾放在盆裡,絲絲哈哈的投手巾,擰乾之後,把手巾伸到她爸的衣服裡,擦拭她爸身體。她爸說:「我自己來吧。」
干紅用沒拿手巾的手把她爸的手抓出來,別到一邊,照舊伸到她爸的衣服裡去擦拭。她爸仰著頭,瞇著眼,無能為力地歎了一口氣,說:「難為我閨女了。」
干紅說:「有什麼難為的?自己的父親呀。」
干紅又下到車庫裡。她找出一個修車用、載著人往車肚子下鑽的小平台車,放在她騰出的空地上,一腳踏上去來回轉著。又仰面朝天躺上去,兩隻腳蹬著地面,兩隻小臂捲曲著,手指動著。她感到行了,說:「好!」隨後,雙腿舉起來,向頭部折返,發動腹肌,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干紅站穩,兩隻手掌拍打著塵土,表情相當滿意。在她要進南邊倉庫的時候,外邊傳來一聲:「小紅姐!」
干紅回頭一看,是嚴梅。
干紅說:「來,過來!」
嚴梅也張開雙手從外邊跑了進來。干紅雙手插在嚴梅的腋下把她舉起來,放在小平台車上。小平台車有十二、三公分高的樣子,嚴梅站在上邊,和干紅一樣高。干紅用腳調整一下平板車,使嚴梅的臉衝著外邊光亮,說:「把昨天那魔術再變一個我看看。」
嚴梅說:「我就知道一見面,你就得讓我變。這回你可看好了!」
嚴梅說著把雙手懸在空中。
干紅頭又往嚴梅跟前湊了湊。嚴梅用手推干紅,說:「你離得太近了!」
干紅說:「你還玩不了近景魔術吧!」
嚴梅說:「近景魔術,也沒有你這麼近的!都碰著我鼻子了!」
干紅剛想說什麼,她的電話放開嗓子叫起來。
干紅掏出電話,看了看來電顯示,說:「4757,誰呢?」
於是,干紅接通了電話,說:「哪一位?」
對方說:「妹子啊,沒記住莊哥的電話?」
干紅才想起是昨天的第一個「活兒」莊則梁,就說:「一回生二回熟,冷不丁一看蒙住了,莊哥呀!」
嚴梅做個鬼臉,貼了上去,聽電話裡都說些啥。
莊則梁說:「你這臭記性!」
干紅緊接著話茬兒,對莊則梁說:「哎,莊哥,你還能不能記住你皮夾克的牌子了?」
莊則梁吭哧了,說:「
什麼蒙?」
干紅哈哈笑,說:「你記哪兒去了?一點邊兒都不沾,是『迪賽』!你也不行吧?不過莊哥你對數字挺敏感,我電話號碼你聽一遍,就記住了。」
莊則梁說:「那是!沒這兩下子,怎麼在三級的衙門裡混?」
干紅說:「上班了?」
莊則梁說:「妹兒呀,幾點了還不上班?」
干紅說:「我上午不看點兒。」
莊則梁說:「哎吆喂,你真神仙!一首《老子明天不上班》撥動多少人的心弦啊!」
干紅說:「你們還不至於吧?」
莊則梁說:「是啊,比那些私企、搞銷售的強,有時間喝喝酒啥的——哎,中午出來吧?」
干紅說:「去哪兒?」
莊則梁說:「你愛吃羊肉不?」
干紅說:「行啊,去哪兒?」
莊則梁說:「『眼耳鼻喉醫院』對面那個你知道不?」
干紅說:「沒去過。『眼耳鼻喉醫院』對面,有個羊肉館嗎?」
莊則梁說:「不是正對面,是穿過化路,有一路口,直接往上走,不算太遠,道東,『全羊館』。店面不大,到飯口,門前停的車不少。」
干紅說:「好吃唄。」
莊則梁說:「那是當然。跟莊哥腚後,吃香的喝辣的。」
干紅笑,說:「幾點?」
莊則梁說:「中午十二點吧。」
干紅說:「好了。中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