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沈容這位姨祖母,嫁得不比老夫人差,應說是更勝一籌,只是她子孫綿薄,僅育了一兒一女。
當初她下嫁於王家時,王老爺在官場上正如日中天,從同知到上州刺史,那是王老爺最得意的幾年。
後雖被降職,但嫡子王元是個出息的,與沈平成比之有餘,如今在京中任奎章閣大學士。
要說他們姐妹倆最相像的,還是早早剋死了丈夫。
沈容與沈嵐先後下了馬車,外院的幾個三等婆子和二等丫鬟就擁簇上來。
王府與沈府的格局大相逕庭,是偏於南面的致,小橋流水,入眼繁亂的假山。
丹朱一面走一面吩咐那幾個婆子,讓她們去打掃翠落軒。
過了垂花門,又走過幾架拱橋,橋下是清淺的流水,伴著淅瀝的流水聲,她們方到了紫薇苑。
「丹朱,你可算回來了!」丹娘激動的湊上前去,見沈老夫人也在,不由露出一個笑臉:「沈老夫人,老夫人剛剛醒,她知道您來了,一定高興。」
老夫人步伐生頓,身子繃的僵直,停一步,頓一步的進了屋內。
沈容與沈嵐緊隨其後。
跨進屋內,就好像是到了夜裡,整個屋子是昏昏暗暗,只點了兩盞燈。
敞廳內,模糊的一個黑影坐在當中,沈容嚇了一跳,就聽一道低薄的聲音在敞廳迴盪著:「姨母來了。」
沈容定睛仔細瞧過,才認出這是一個男人,暗道,此人應該就是王元了。
「娘,娘,姨母來了,姨母來了!」王嬋跪坐在床榻下,聽見外頭的動靜。歡喜激動並存,回身楚楚可憐的望著將站在裡間的老夫人,嗓子似乎被撕裂了一般:「姨母!」
沈容聞聲渾身一震。
只見老夫人踉蹌的走了幾步,緊緊將嬋姐兒攬入懷中,看著床榻上,瘦弱不堪的王老夫人,血色全無,渾身只剩下了皮包骨,紅了眼睛。
「姐……」王老夫人聲音瘖啞低弱,她搖搖晃晃伸出右手。
「怎麼好好的成了…這幅模樣。」老夫人握上她的右上。老淚縱橫:「姐姐來晚了。」
王老夫人輕咳著笑了笑,悲切的看了眼自己的傻閨女,後道:「那…就是平成的孩子?」
老夫人點頭,將沈嵐與沈容招了過來:「這是你們姨祖母,快叫人。」
「姨祖母。」兩人雙雙道。
王嬋不禁多瞧了兩人一眼,就聽王老夫人說:「嬋兒,你帶她們出去走走,我想與你姨母說說話。」
這罷,沈容與沈嵐被王嬋帶了出去。
外間待著的王元見家妹小心的端倪沈容與沈嵐。無奈的搖頭。
「你們長的可真像表哥。」王嬋蹲下身子,紅腫著雙眼,瞧著兩人,低聲呢喃。又像是自語。
王嬋要比趙氏小三歲,保養的也好,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嫵媚流轉的眸子十分靈氣。
「嬋姨這話不對哦,旁人都說,我與姐姐更像娘親呢。」沈容對上的她流波暗動的眸子。半仰著臉,無辜的說著。
王嬋臉上的表情驟然僵硬,她錯愕的看著沈容,這個明明更似沈平成的姑娘,竟說她像娘親。
她尷尬的站起身來,輕輕的攏了攏沈容額前的頭髮:「那這樣,下次讓我見一見你娘親,不然我可不信,明明就是與表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王嬋不管這些,她知道,娘親會幫她最後一把,也是她的最後一搏,她一定要進沈府!
屏去了丫鬟婆子,裡間內,只剩下王老夫人與老夫人兩人。
老夫人瞧了眼窗外,看著窗口都被從外罩上了一層暗色的紗幔,皺起眉頭:「難怪這屋子昏暗,我去差人將那紗幔取了。」
「別折騰了,是我讓他們掛上的,大姐,我老了,看見日頭心裡頭都害怕,咳咳咳咳。」王老夫人欲要起身,又是一陣輕咳。
老夫人連忙給她身後遞了一個引枕,扶她小心的靠著。
「大姐,從小到大,我沒求過你一件事,嬋姐兒她……這孩子執念重,我勸不了,只求你,幫幫她,當初你也是認準她這個兒媳婦的,將她留在你身邊,我…我放心……」
「好,好!」老夫人輕輕握著她只剩皮骨的手掌,乾癟的嘴唇不克制的顫抖。
答應了王老夫人,便讓待在敞廳的幾人進了裡間。
沒說幾句話,王老夫人一陣重咳,胸口起伏不定,身子好像被重重扯了起來,又重重的落下,似斷了線的木偶,無了聲息。
「娘!娘!」王嬋空空站著,不可置信的倒在榻前,剛剛娘還與她說話呢,剛剛娘還笑她,這輩子是賠在沈平成的身上,說讓她放心,她會嫁到沈府去,她紅腫的眼睛再流不出眼淚來。
她讓老人家替她操心了一輩子,臨死前,還怕她嫁不出去,為她謀一個出路。
她緊咬著牙關,望著床榻上安詳躺著的王老夫人,心中暗暗發誓,她一定要嫁給沈平成!
老夫人眼前一黑,頭腦發昏的朝後倒去,還是桂嬤嬤眼尖,立馬扶了上去:「老夫人!」
「姨母連夜趕路,一定沒歇息好,丹朱,你先帶姨母下去歇息。」
王元這個時候立馬展現出了長子的風範,他心中雖悲痛,卻還是有條不紊的吩咐著。
他的夫人與府內的其他幾個媳婦,姑娘們,小哥兒,通通跪在屋裡,埋頭大哭。
一時之間,王府上下通通換了素衣,掛上了白燈籠,在府外的通圓大柱子上貼了兩個「奠」字。
而沈容與沈嵐二人在這樣的環境下,略顯尷尬。
她們與王家人毫無感情,說是親戚,卻如同陌生人一般。
甚至,對沈容來說,還是仇人。
可兩人不得不跪在地上,同他們一起哭。
設靈堂,裝棺,這一折騰就到了晚上。
「嵐姐兒,容姐兒,都是我太疏忽了,竟將你們忘了,快回去歇息,這裡不用你們守著。」王嬋攏著兩人,哭喊了幾個時辰,嗓已經啞了,她輕輕的說著:「丹娘,送兩位小姐去翠落軒。」
進了翠落軒,沈嵐輕輕歎了一聲,想到今日一天經歷的事情,不由傷感。
她道:「阿容,你說人這一輩子為了什麼?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唉。」
見沈容坐在一邊沒反應,她走了過去,「阿容!」
沈容恍惚迷惘的回過神來,她如何去阻止,又如何阻止的了。
她看著滿臉不解的沈嵐,忽然發覺,她身上所背負的,太沉重,太沉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
而她,不能倒下!
「姐姐,我只是想娘親了。」她垂了垂眼。
「咱們是跟著祖母過來的,沈府那邊會與母親說的,咱們很快就回去了。」她輕輕的撫著沈容的肩頭,想想也是,她這個妹妹從未離開過母親身邊,突然走這麼遠,難免心裡難受。
王老夫人的靈堂停了九日,外客接踵而至,前來祭拜。
小丫鬟又親自給沈嵐,沈容送來了喪服。
這九日,王嬋每日都會過來瞧她們二人,問她們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吃的好不好,是知冷知熱的。
王嬋越是過來,沈容越是厭煩她,不知信是否送到白馬城了。
她一人之力綿薄,只能借力使力。
沈平世在江杭任職,聽聞老夫人到了江杭,也匆匆去王府祭拜,與老夫人見面。
並硬是將她們接到了他在江杭另置的別院。
他惱道:「娘,您膽子可真夠大的,如今這一等,山匪橫行,您連侍從都不帶,就敢到這裡來,虧這是沒事,不然您讓我們可怎麼辦!正好二哥也到這裡來了,您再等幾日,跟著二哥一同回去,我好放心。」
老夫人乍然提神:「老二到這了?」
「這裡出了些事,知府大人就同二哥借了些兵。」沈平世簡單的做了解釋,眉間一笑:「這肯定是容姐兒。」
沈平世時常在外,一年回不了幾次江北,所以他並未見過沈容。
沈容微微頷首,可巧不巧,沈平成竟然也在江杭,同她們一遭回去,豈不是又順了王嬋的心願。
但沈容卻也是想看一看,她的父親,對王嬋究竟是存著什麼樣的心思。
是母命難為?還是半推半就?
究竟他還是不是,她心中那個一心疼愛妻兒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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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白燈籠輕輕隨風蕩著,王家已經將王老夫人的棺材下了葬,就葬在遠郊的王家祖墳裡,與王老爺同穴。
王元就王嬋這一個親妹妹,他思量再三,將王嬋喊到了書房:「妹妹,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跟著姨母去江北?」
「哥哥?難不成你要阻我?」王嬋瞪圓了雙目,一身素白色的衣裳將她的臉色襯得更加蒼白。
「呵,連母親都阻不了你,我又怎麼能。」王元輕笑一聲,抬步起身:「只是妹妹,在京中,我結識的高官不少,京中孫大人原配剛去了,你嫁過去,雖說是續絃,但也是正兒八經的正房夫人,妹妹,比起你在沈府當一個妾室,卻不如和我上京,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