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泰聞報之後,倒是十分冷靜。;「被官府拿了?可知是哪個衙門?廣州一府兩縣,老夫都能說的上話,他們平日裡也沒少用老夫的銀兩。你們少爺即使因為誤會被捉了,也不會受什麼委屈。我只要一封書信,就能把人救出來,怕他做甚?」
「老太爺,捉少爺的不是衙門,是錦……錦衣衛。」
陳榮泰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摔成了幾片。「錦衣衛?我不是讓延宗去省城打點關節,收拾狗官劉朝佐麼?怎麼他去招惹了錦衣衛?難道是他老毛病犯了,在那些下賤地方與錦衣衛發生了衝突,被他們報復抓了進去?」
他也明知這種情況實在太不靠譜,這理由自己都不信。清樓爭風吃醋是常見的事,最多大家翻臉動拳腳,錦衣衛還不至於霸道到為這個就把士紳子弟抓到監獄的地步。廣州雷老虎為人強梁,但行事有分寸,不會隨便抓人。
反過來說,真要是他抓的人,那也是多少有點問題,不好往外撈。自己的孫子,難道真的惹了什麼天大的禍事?他抓住那長隨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少爺到底在省城幹了什麼,為什麼惹了錦衣衛?」
「少爺在省城其實也沒幹什麼,就是按您說的,去拜訪幾位大老爺,讓他們為香山請命,將劉賊革職。可是時日不多,少爺不知怎的,就結識了兩個女人。據說那兩個女人是什麼才女,讀書認字,琴棋書畫,樣樣皆能的。與少爺詩文唱和,很是相得。少爺就把她們接到店中,後來不知怎的,又聽她們的話,把您給的銀子取出來,說是要捐出來做大事。」
「敗家子!我給他的錢,是讓他買掉狗官烏紗的,誰讓他隨便使用。你怎麼不來回稟我,由的他胡鬧?」
「實在是少爺下了死令,我若是敢來報信,少爺就要打死我啊。奴婢也是沒辦法,只好按少爺所說,不敢跟您回報。向來咱這麼大的家業,也不至於為幾個錢就敗了。可是沒想到就在前天錦衣衛忽然打上門來,說少爺涉嫌什麼教案,不由分說就給拿到監中了。聽說還上了刑。」
陳榮泰只覺得眼前發黑,人差點栽倒在地,教案?這可是眼下第一等的大案,號稱誰沾誰死。自己的孫子怎麼好端端的,被白蓮教捲了進去?縱然趙學道出面,怕也是保不下來他。
再看看那被自己撕碎的書信,他只好歎口氣道:「吩咐下去,收拾細軟,把糧食也都拉上,隨老夫進縣城。聽說劉朝佐這狗賊與雷老虎有些交情,就看看他能不能把延宗保出來了。」
這香山縣城內如今確實熱鬧起來,十一都的族長鄉老,以及不少鄉間大戶,都搬到城裡來。梁瑞民消息靈通,也掃聽到柘林似乎有些不穩,廣東局勢有些動盪。由他幫著散佈消息,這些大戶倒是有九成都進了香山。
這些人有的在城內並無別墅,有的即使有,也住不開一家子這麼多人,何況還有那麼多錢糧細軟。倒是李炎卿早有準備,將城內店房全都由縣衙門承包下來,再行轉包。這一出一入,衙門裡倒是多了一筆進項。
看著他一臉笑容的將銀票碎銀交到自己手裡,張若蘭心頭大覺甜蜜。這點小錢,自然不放在她眼裡。不過丈夫肯把財權全都交出來,在外面呼風喚雨,在自己面前俯首聽命,這份貼心卻讓她從心裡覺得舒坦。
「還是若蘭神機妙算,先把十一都的有錢人都弄到了城裡,這回光是出租房子,咱們就賺了一大筆。」
「這點錢算什麼?最要緊的是,讓那些士紳從此服你的謀劃,今後不敢隨便生出二心。那陳家既然與你為難,借這個機會也要給他們些厲害嘗嘗,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其實若依我本意,這些人,我是不打算讓他們進城的。亂兵來犯,所圖者不過錢糧女子,若是把那些大戶留在外面,他們寇掠得手,也就未必攻打城池。」
「好歹我也是香山一縣之主,若是如此行事,不大光彩了。至於說到陳家,其實不用我再動手,那老兒已經認慫了。他今天就托人找我說好話,請我出手,幫他救他孫子。若是他知道,檢舉他孫子的正是我,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混帳!簡直是混帳!」陳榮泰全家進城,還不得安穩,就有手下糧行的掌櫃,舉著那些蓋了官府大印的白條,前來見老東家交帳。
陳家與梁瑞民不同,靠的是土地吃飯,做海上生意倒是不多。這糧行是陳家一個重要財源,陳家大批的糧食,也全都放在糧行裡生財。
對於兵亂,陳榮泰倒不大擔心,陳家子弟多,亂兵不敢對他怎麼樣。只要叛軍一圍城,陳家藉機把米價抬高幾倍,就能發上筆橫財。哪知居然被知縣用這種明搶的方式給弄了去。
可是眼下縣衙門佔著個理字,手上武力又強。區區一個縣衙門,聽說居然有二十幾桿火繩槍,比起正軍的裝備都好,上門去搶糧,也多半要吃虧。
再說知縣與梁家穿一條褲子,到時候聯合梁家子弟丁壯,自己動粗絕對討不了便宜。而其他幾家的糧食雖然也被縣裡征走,但總體而言,損失遠比陳家為小,也就沒人在意。
「狗官欺人太甚了!」陳榮泰的家業根本就在糧行,李炎卿此舉,不啻於釜底抽薪,是要斷他的根基,他如何能忍的了?
「老爺,現在咱們人在縣城,等於是在他的地盤,還是忍一忍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與他現在鬧翻了,我怕對咱們不利。」
「怕什麼?咱陳家也是本地大戶,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劉朝佐是大明的命官,也不是那土匪海盜,還敢把咱們如何麼?老夫這就去討糧食,他要是敢不給,我就讓人到府裡去告他。說他謊報軍情,趁機綁架士紳搶奪民財,我看他這印把子也握到頭了。再說他那儒學裡面,問題也大著呢,正好讓趙年兄趁這個由他,把他參了。只要他倒了,咱們陳家都有好日子過,延宗說不定也能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