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城歌頓時面色黑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讓我下能死?」
容末臉上仍舊是清冷的笑意,淡淡的,語氣清幽渺遠卻帶著無比的堅定,「能!」
「……」
鳳城歌愣怔的瞧著容末,好久;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越發的強烈,到底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算了,該來的總會來的;這般想著,他的思緒又回到剛才的問題,「你當真已經決定了?」
「嗯哼!」容末怔了下,不過隨即緩過神來。
那個人是他早已認定的,前世時便願意為之捨棄生命的存在;今生能再遇上,能再得她垂憐,縱使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但那些與她比起來便都是微不足道的。
鳳城歌頓時原本就難看的面色又黑了幾分,「真不知那女人給你下了什麼**藥,哼!活脫脫的一個狐狸精,跟她娘一樣會勾人。」
「……」
聞言,容末挑眉帶著些許不可思議地看著鳳城歌,良久才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將要出口的話,「太子,還請慎言。」
「難道本宮說得有錯?」鳳城歌聽了冷風的匯報,再加上從哪些宮人口中無意聽來的關於馮望月的話,結合起來,因為有些事情被容末刻意掩蓋而變成了這般。
倒是容末,無心插柳了。
他在心中微微搖頭,「是與不是,定有論斷,只是太子現在這般,只怕言之過早;更何況,到時候別怪容末沒有提醒你,什麼叫做凡事留一線了。」
以素素那丫頭對馮望月的在乎,便是他這一句話;想著,容末原本清冷的眸光中頓時染上了些許的同情並些淡淡的,說不上來的詭異。
對於容末的話,此事的鳳城歌並不以為意,畢竟這麼多年,他找尋了那麼久可從來沒有奢望過當年在那樣的情況下能讓那少女懷上自己的孩子;更何況,如今這驛站行宮中,有沈月梅在,他心中更是早已經認定。
不過這些就不在容末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
鎮北侯府中,容末離開後不久,洛傾雪還沉浸在震驚當中。
洛永煦不是自己的身生父親,而她怨了這麼久,恨了這麼久,鬥了這麼久的男子,竟然會是給了母親一個安生立命之所;甚至讓自己與哥哥能夠得以順利出生並長大的「恩人」?
一時間內,洛傾雪心頭百味雜陳。
「小姐,小姐不好了;主院的平喜剛來說老爺醒了,讓您過去呢。」華香匆匆從門口跑進來,卻是看到洛傾雪那呆呆愣愣,眉頭緊鎖的模樣,「小姐,您怎麼了,小姐?您可別嚇奴婢啊。」
「……」
洛傾雪卻仍舊只覺得腦子裡一團霧水,什麼都弄不清楚了;洛永煦知道嗎,她與哥哥,並不是洛永煦的孩子,他們與這鎮北侯府便是連半分關係都沒有;所以,前世她為鎮北侯府籌謀,絞盡腦汁卻還是讓洛氏一族的男兒接二連三的離開人世,她用盡心機卻仍舊沒有保護好的,原來卻是與她沒有半分血緣關係的。
所以,洛永煦不喜歡她,不怪他;因為他們不是親生父女,不是嗎?
血脈的關係就是有這麼的神奇。
「小姐,小姐!」華香再次急促地輕喚兩聲,「您怎麼了小姐?」
「……啊?」洛傾雪飄忽的思緒被拉回來,就在華香著急上火,正準備叫人喚大夫的時候,她這才終於悠悠然地應了一聲。
華香這才終於鬆了口氣,「小姐,您剛才到底怎麼了,可嚇死奴婢了;平喜來說,老爺醒了,讓您過去一趟。」
「他醒了?」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眼神有些飄忽。
若是今日容末未來,若是今日容末沒有告訴她那樣一個讓她震驚不已的消息;心頭帶著對洛永煦的怨,帶著對鎮北侯府的恨,或許她會很樂意甚至興高采烈,精神奕奕地去,對那洛永煦極盡嘲諷之能;可現在,當有人告訴她,她所有的怨恨都不負存在,自己為之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沒有意義地的時候,她卻是有些懵了。
洛傾雪兀自呢喃著,「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眼瞧著明日便是接風宴了,若是掌管左軍大權的鎮北侯病臥床榻,這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又會引起一陣動盪;既然鎮北侯府與她並沒有什麼深仇怨恨,那……曾經的過往便都煙消雲散了吧。
母親,母親。
想到馮望月,洛傾雪的心頭竟也是百味雜陳;只是當初的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不告訴哥哥;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他們的生父另有其人?還是,這是她所願意看到的,讓他們就這麼平平淡淡,安安分分的過一生,不要為了那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所謂父親,而放棄那些不值得的。
只是,可惜了。
接風宴,鳳臨太子!
洛傾雪嘴角勾起三分邪肆,淡笑著,「既然父親召喚,豈有不去之理,喚上錦笙,我們走吧。」
「砰,匡當!」
尚未走進主院,遠遠地就聽到一陣瓷盤碗碟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平喜那有些怯生生又小聲的勸慰,「老爺,您身子這才剛好,您還是躺著吧,大小姐片刻就到。」
「片刻,片刻;本候都等了多久了,嗯?那個不孝女,居然膽敢……咳,咳咳……」
在醒來之後才發現,沈月梅居然被趕出了鎮北侯府;可笑的是,理由竟然是自己病我床榻,這樣的結果讓他如何能承受得了;他原本以為,月兒終於原諒他了,所以才會派來沈月梅,他要將自己欠她的,曾經沒有給過她的全都給了沈月梅,那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欺騙。
說他不懂嗎?
不!他比誰都要懂;曾經那般的迷戀過,他又怎麼會不明白,沈月梅不是馮望月,不是!
那樣優雅隨性,淡然溫柔,從來都是小意體貼的馮望月,她不是;可那又如何呢,月兒不在了,永永遠遠的不在了,都怪他,他就是個畜生。
猛然頓住腳步,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喚老夫人前來?」華香側首瞧著洛傾雪,畢竟當初趕沈月梅走的時候,老夫人可是說了,這件事情她全權扛下來的;沒道理現在老爺發怒了卻要自家小姐承受的道理。
洛傾雪搖搖頭,「不妨,進去吧。」
「是。」華香抿著唇,恭謹地應了聲。
「父親剛醒就有這般力氣,瞧著傾雪也終於是大鬆了口氣。」
瞧著那滿地的瓷盤碗碟碎片,屋子裡竟是無從下腳的狼藉;洛傾雪卻渾不在意,宛若信步閒庭般走到洛永煦面前,動作優雅地做了個萬福禮,然後淡淡的笑著。
那樣的笑,好似又讓洛永煦瞧見了當初的馮望月;當真不愧是她的女兒,那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像極了她,只可惜,只可惜……
「砰!」猛然,軟榻小香幾上唯一的倖存物,原本還在冒著白煙、香煙裊裊的銅爐頓時被扔到洛傾雪的腳邊,發出一聲悶響。
煙灰飛濺到洛傾雪的繡花鞋上,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父親怎地這麼大火氣?」她也不惱,反而淡笑著問道。
「哼,明知故問。」洛永煦頓時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這丫頭平時不是很能說的嗎,今天怎麼這麼安靜,難道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洛傾雪卻渾不在意,「如果父親說的是沈姑娘的事情,傾雪到還真知道些許,只是……」
「……只是什麼?」
聽到沈月梅的消息,洛永煦的心頓時沉了沉,說不上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反正心裡就是有種非常怪異的感覺。
洛傾雪逕自尋了張屋內還算比較整潔的椅子坐下,低眉順眼,淡淡地笑著,「只是如今的沈姑娘已經今非昔比;聽聞鳳臨國太子對她一見鍾情,可是寵愛得緊,指不定這次鳳臨使隊離開她便也要隨他們去了,到時候便是那尊榮無雙的太子姬妾;待鳳帝百年之後,她便是妃嬪呢。」
「什麼?」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鳳臨太子?」
「明日酉時,乃皇帝舅舅給鳳臨使隊設的接風宴,想來帖子也已經送到了府上,父親若是得閒可以自己問問;女兒還要回去準備才藝就先告退了。」
說著,洛傾雪朝他微微福了福身,然後這才轉身離開;只留下仍舊靠在憑几上的洛永煦,望著洛傾雪那離開的背影,那樣的單薄蕭條,透著無盡的哀傷卻堅定的背影;原本黑色的眸子裡頓時染上了一抹黯然,不過很快又轉變為堅定;只是那樣的表情很短很短,剎那便化作飛灰,消失得無影無蹤。
……
隔天,時間過得很快。
洛傾雪今日穿了身鵝黃色廣袖流仙裙,白色碎花溜邊的絲帶,長髮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精緻的鎖骨;整個人顯得瘦削高挑但又不是氣勢和威嚴。
端莊清華,透著無盡的絕美;饒是錦笙看慣了她的絕色姿容,此刻也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她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強壓下心頭那強烈的悸動。
「小姐今日這麼一打扮,倒像是換了個人一般。」華香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只怕是那什麼鳳臨太子都要看呆了呢。」
洛傾雪搖搖頭沒好氣地抬手,纖細圓潤的之間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妮子,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東西。」那鳳臨太子的年紀,可都能做她爹了,不……或許那個人本來就應該是她的身生父親,但也僅此而已。
「人家可沒胡說,瞧瞧錦笙姑娘不是都看得挪不開眼了?」華香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洛傾雪搖搖頭,「行了,就知道貧嘴;還不快把我的冪離拿來。」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呀。」華香不解,「這麼好看的一張臉,若是遮起來,瞧著多可惜。」
「美嗎?」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卻是帶著淡淡的嘲諷。
「自然是很美的啊。」華香不懂;可洛傾雪卻很是苦澀,沒有可以相匹敵的實力,空有美貌最後只能成為別人的禁臠,玩物而已;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馬車上,洛傾雪輕輕撩開車簾,瞧著兩邊彩旆牌樓,彩巾飄飄;兩邊兩岸的百姓們,仍舊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小姐,到了。」門外秦霜的聲音響起。
洛傾雪輕輕「嗯」了一聲,撩開簾子,從馬車上下來;前面便是程武門了;此刻程武門前,熙熙攘攘,車來車往,不少的小姐夫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或打招呼或是寒暄著。
「大堂姐今日好漂亮。」洛秀依同樣身著華袍,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又補掩好奇地跟在姚佳氏的身後,洛秀月的神色瞧上去倒是帶著些許無奈。
洛傾雪淺淺地笑著,「咱們家依兒也很可愛啊。」
「傾雪你可快別誇她了,沒瞧見月兒那模樣,都快被她給弄瘋了;瞧著我與你大伯可沒人是這性格,也不知道她隨了誰。」姚佳氏眼中帶著濃濃的寵溺,就算是責備的話也聽不出絲毫不滿。
洛秀月仍舊微微頷首,或許是都長大了的關係;縱使關係比以往更為親厚,可行為上卻總是有些束手束腳的。
「聽說姐姐今日要去表演助興?」
「不過是助興而已,大多數時間皇帝舅舅應該已經著人安排了歌舞,不用擔心的。」洛傾雪自然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洛秀月搖搖頭,「我聽說這次一共選中了十人,至於歌舞大抵是沒有了?」
「……嗯?」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面帶不解。
「此次鳳臨使隊本就是為和親而來;聽說這些表演才藝的閨秀也都是鳳臨太子欽點的,可能有些那方面的意思。」洛秀月有些擔憂地看向洛傾雪,「姐姐你自己小心。」
洛傾雪頓時只覺得心頭一暖,點點頭握住洛秀月的話,心頭卻很是有些不適滋味;她心頭比誰都明白此次鳳臨出使流雲的目的,更是比誰都明白和親的人選非她莫屬,只是有些話卻是沒有辦法說明白的;瞧著姚佳氏與洛秀月那擔憂的神色,她真的覺得非常的暖心。
「走吧。」瞧著兩人之間不斷流轉的氣氛越發的哀傷,姚佳氏趕緊打斷她們。
「好。」洛秀月和洛傾雪同時應聲。
接風宴的地點選在百花園,中宮以奇花異草著名的,除了皇后與四妃,其他嬪妃都是沒有資格進入的花園;此刻花間、林間,草坪,叢林間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桌案。
循著她們的品階,很快就找到了屬於她們的座位;既不太靠前也沒有隔得很遠;在旁邊是一棵桃花開得正艷的桃樹,對這樣的安排,洛傾雪很是滿意。
「姐姐,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妹妹希望,我們能永遠如那枝頭並蒂的桃花,卻不要有朝一日,看春光兩處同日,居人思客,客無家。」洛秀月輕輕折下一支桃花,別到洛傾雪的耳畔。
洛傾雪猛地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握著,「我明白的。」
「姐姐,小心宋芊芊,你自己保重。」洛秀月垂下眼瞼,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敏感地察覺到洛秀月神色的不對,不過此刻的她已經沒有時間了;因為上面,有太監已經開始報節目,很快就到她了。
洛傾雪深吸口氣,朝她們微微笑著,「多年不練舞蹈了,若是有哪裡不對的,你們可不許笑話。」
「自嬸嬸去世之後,便少有看到姐姐的舞姿,今日能得見倒是托了那鳳臨太子的福氣了。」洛秀依從糕點中抬起頭來,說話仍舊帶著些許奶聲奶氣的,那樣似是吳儂軟語又似是撒嬌的語氣,讓洛傾雪不僅搖搖頭。
從漱玉手中接過面紗帶上之後,她這才取下冪離,領著錦笙、齊悅緩步朝著後面的宮殿走去。
領到自己的號箋,看到下面的小字,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瞧著旁邊正在緊鑼密鼓安排閨秀們上場的李公公,她頓時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李公公,這怎麼回事?」
那穿著不俗,瞧著也是管事模樣的公公,瞧見洛傾雪過來,頓時臉上也迎著笑意,「原來是平安郡主啊,咱家這廂有禮了。」
「李公公有禮。」洛傾雪淡笑著應聲,也算是回禮。
「怎麼,可是出什麼問題了?只要雜家能幫得上忙的,郡主您儘管說。」想來也是知曉,就算靜安太長公主不在了,可到底洛傾雪本身就是極為受寵的;每年那些番邦蠻夷進貢的貢品,陛下那次不是記者給她留一份的,這樣的殊榮便是宮裡幾位受寵的公主可都是沒有的呢。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是有點兒問題。」
「我家小姐明明報的是獨舞,怎麼現在變成了笛簫合奏了?」華香向來最快。
「啊?」李公公面上頓時浮起了難色,「郡主,您可快別拿雜家開涮了,雜家膽子小可禁不起您嚇。咱們內務府從禮部拿回節目單子的時候,上面寫著的,可不就是笛簫合奏,情定三生;當時陛下聽說了,還特地誇了您吶。」
情定三生的曲子,乃當年皇帝為馮望月所譜,是古琴曲;要想以笛簫合奏出古琴的效果,那難度可不是一般兩般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從禮部拿回來就是如此?」
「不應該啊,不信公公你找三皇子問問,我家小姐的冊子可是三皇子親自交上去的。」華香面色很是難看,這樣的情況擺明了是有人針對自家小姐。
李公公頓時也覺得小心肝顫了顫,面帶為難,「哎喲喂,這位姑娘,三皇子哪是奴婢們相見就能見到的啊;這會兒三皇子他只怕正陪著陛下與鳳臨太子他們喝酒呢。」
「那可怎麼辦呀?」華香頓時有些急了。
若是旁的還好,她和齊悅對樂器也還算是精通幾分,只是笛簫卻是真的一點不會;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轉頭,「李公公可有筆墨?」
「有的,有的,您這邊請。」李公公趕緊低頭俯身,找來小太監領路。
這樣的情況在後宮中委實不少見,明顯有人是想要針對這位受寵的平安郡主,他這個小太監還是不要摻和進去得好;膽敢動這位的人,可見那背後的人身份也不是一般。
洛傾雪飛快地寫了紙箋交給漱玉囑咐她交給容末之後,她這才面色沉了沉,輕輕地摩挲著帶在手腕兒上已經三年沒有動用過的九璃珠;她原本溫潤的眉宇間頓時劃過一道清冽之色,哼!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眉頭緊鎖,心下也很是緊張;雖然早已經明白自家小姐會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可笛簫這種還當真沒見小姐吹奏過;再加上,現在小姐去哪裡找一個人與她合奏去,更不用說,就算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笛簫都需要遠聽,若是隔得近了,再好的吹奏技巧;再好聽的曲子,最後也都是刺耳的效果。
只是片刻之後,漱玉回來,從袖袋從取出一支紫色的玉簫交給洛傾雪,觸手溫潤帶著淡淡的涼意;不用人說,她都知道那紫玉簫的珍貴之處。
想到自己與那個人說話的時候,那清冽的語氣,那分明溫和卻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神;漱玉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家小姐,她怎麼會認識鳳臨的人呢,還有這玉簫;精緻的雕工,溫潤的觸感,明顯是被人常年把玩的隨身之物,竟然會因為自家小姐一張信箋就給了。
洛傾雪淡笑著,也不顧漱玉的疑惑和錦笙的著急上火,就那麼淡淡的。
「小姐,難道您就不著急嗎?」錦笙抿著唇,「聽,聽說伍小姐的笛子吹的不錯,您要不要?」
她的聲音磕磕巴巴,雖然知道自家小姐與五小姐之間的關係早已經是不可調和,可現在這樣的情況,那可是兩個國家的會面,若是自家小姐在這個時候丟臉,到時候她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名聲就當真全都毀了。
「平安郡主,您可是準備好了;這下一個就該是您了。」李公公的面色有些難看,眉頭緊鎖的模樣;洛傾雪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錦笙的肩膀安撫著,「放心!」
放心,她哪裡放心得下;錦笙簡直是欲哭無淚。
可看到自家小姐已經隨著李公公朝著表演的舞台走去,她頓時雙手合十,瞧著那漸漸黯淡下來的夜幕以及整個花園裡亮起來的火把、燈光;她深吸口氣。
「但願沒事,但願沒事。」
前面,報幕的公公輕甩拂塵,夾著嗓子,翹著蘭花指,「下面表演的是鎮北侯府平安和樂郡主,笛簫合奏!」
「嘩!」頓時在場原本還有些喧囂的人群頓時一片嘩然。在這樣的場合表演笛簫合奏?那平安郡主確定不是在譁眾取寵?
姚佳氏的心卻是陡然懸了起來,「怎麼會這樣?」
「大堂姐不是跳舞的嗎?」就連神經大條的洛秀依也都察覺到了不正常。
「不,不行,我去看看。」姚佳氏實在是坐不住起身;卻被洛秀月拉住,搖了搖頭,「母親,你覺得大堂姐可像是逆來順受之人?」
姚佳氏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變了變看向洛秀月,「月兒你什麼意思?」
「……」洛秀月只是淡淡的笑著。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姚佳氏雙眼半瞇著,「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母親你就等著看吧。」洛秀月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憧憬,又帶著嚮往;垂下眼瞼,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的;現在剩下的,大堂姐,就看你自己的了。
……
「你當真這麼做了?」女子面色微沉,語氣帶著些許的不悅。
「嗯哼。」明顯另一道得意的女聲,「縱使那洛傾雪有三頭六臂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她能找誰。」
「你確定已經打聽清楚了?」
「那是自然的。」女子的聲音莞爾,「你想,她若是前面出了醜,你再上去表演,就算再難聽在眾人聽來那也是天籟,更何況你這還算是挽救了咱們流雲的顏面,到時候……」
「到時候,自然重重有賞。」
「只希望您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自然不會!」
「……」
就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那舞台上,出現一道鵝黃的曼妙身姿,好似那春日裡剛開的鮮花,花蕊間那舞姿翩躚飄袂,絲帶翻飛,縱使沒有配樂,那交錯的水袖,用力的輕甩,還有那彎折的腰肢。
「不是說笛簫合奏?」鳳城歌嘴角微微勾著,語氣卻很是不屑。
可他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道悠揚的笛音,好似從天邊傳來般;那麼的優美,動人;淡淡的,如泣如述的哀怨。
台上那鵝黃色一直保持著下腰動作的身影突然動了,她足尖輕點,單手執簫放在唇間,可眾人卻沒有聽到絲毫聲音,頓時不禁有些鄙夷洛傾雪的裝腔作勢。
就連坐在上方的皇帝也都有些不悅了,他蹙了蹙眉;可馬上,一股簫聲同樣的悅耳動聽,卻像是與那笛音如出一轍般,分明兩種不同的樂器卻是按著同樣的腳步;宛若一對歷盡艱辛的情人,終於能走到一起,攜手徐徐前行。
羅勤學嘴角微微勾著,側身就地盤腿而坐,帶著慵懶隨性,卻又自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笛音,簫音;好似從天際兩個不同的方向傳來;那樣淡淡的哀怨,那樣絲絲的竊喜,那樣如泣如述的情緒,讓在場眾人都不由得聽得呆怔住了。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妙啊妙啊。」陡然不知道是誰,即興而發。
「都只道平安郡主舞姿曼妙驚人,卻不知對樂器同樣精通如斯,所謂才女,當真不負其名。」
「是啊,是啊。」
「……」
透過現實,他們好似都看到了;看到了那漫天的血蓮,女子眼神哀怨,男子神色悲慼。
「夫君,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好!」
陡然樂音一轉,場景變化間,眾人又好似看到那漫天飛舞的夭夭桃瓣中,那對有情的人兒,相互依偎著,互述衷腸。
……
一曲罷了,眾人還仍舊沉浸在那用樂音營造出來的故事裡;那樣動人的故事,那樣優美的畫卷,眾人再看向洛傾雪的眼光中,竟帶著些許的審視;甚至有哪些感性的女子,已經不由得潸然淚下。
「月兒。」洛永煦薄唇開開合合,低聲呢喃著。
鳳城歌此時才算是回過神來,轉頭,正瞧見容末不緊不慢地將玉笛放回袖袋中,他頓時心頭有股強烈的感覺,那種感覺,好想好想將台上那女子的面紗掀開。尤其是那雙眼睛,真的好像;好像當年的那個女子。
雖然還未見到她的容顏,可就是那雙眼睛,已經讓他的心跳開始加速,那樣的悸動,那樣的無法自拔。
「她到底是誰?」鳳城歌忍不住開口。
「……你不是知道的,鎮北侯府的大小姐,望月郡主之女,洛氏傾雪。」容末語氣淡淡的,好似沒有絲毫表情般。
不,不對。
「鳳太子覺得這一曲情定三生如何?」原本還有些擔心洛傾雪的皇帝此刻終於回過神來,臉上帶著滿意的笑,轉頭看向鳳城歌。
鳳城歌強迫自己將視線收回來,轉頭看向皇帝,「素聞流雲的平安和樂郡主舞姿絕色,樂音動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坐在他旁邊的容末頓時身形微滯,眉梢淺揚;這……實在是不像鳳城歌的處事風格啊。
坐在上方的皇帝微微頷首著,「平安的確是頗有其母的風範,不錯不錯;來人吶,賞。」
「謝皇上。」洛傾雪開口,半跪在地上行禮道。
「只是……」鳳城歌陡然端起桌上的就被一飲而盡,然後這才話音一轉。
眾人頓時轉頭看向鳳城歌,「哦,鳳太子還有什麼話要說?」
「這平安郡主上台尚且還蒙著面紗,這……可是對我鳳臨的不屑?」鳳城歌的語氣帶著些許的不滿。
皇帝轉頭看向洛傾雪也眉宇微微顰蹙著,「平安,你……」
「啟稟皇上,小女即將及笄,也算是閨中待嫁之身;此時能得鳳太子青眼表演助興已是恩榮,但這拋頭露面卻實在是……還請皇上看在望月郡主的份兒上,繞過小女這一次。」洛永煦頓時站出來。
面見天顏,本就不該遮面的。
洛傾雪卻是轉頭,看向鳳城歌的容顏中帶著冷冽之色,當真以為她洛傾雪還會想她母親那般嗎?被他欺負甚至還不敢還口,若非是因為他,以母親的盛名在外,足以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在外祖母的保護下,平安幸福;又如何會英年早逝;都是因為他。
光是想著,她身上便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氣勢,「平安知罪,請陛下責罰。」
「……」皇帝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著,心中暗自嘀咕平安今兒這是怎麼了。
「平安可當真還是一如往日般調皮。」坐在旁邊的皇后開口解圍了,那語氣中帶著些許寵溺,又好似透著無奈。
鳳城歌倒是眉頭微微蹙了蹙,直覺地察覺到洛傾雪對他不善的態度;他的心頓時又是一沉,「怎麼,本太子還是第一次知曉,原來在流雲國面見皇帝也是可以帶面紗的。」
「……」不作死就不會死。
容末懶懶地端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向鳳城歌;斜眼卻是掛著洛傾雪那眼底強制壓抑著的風雪,還有那咬牙切齒恨不能將鳳城歌大卸八塊的表情;嘖嘖,這場戲。
鳳城歌只怕還不知道他現在說的這些話,對他到底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吧。
洛傾雪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暴走的衝動。
「平安。」皇帝頓時也眉宇微微顰蹙著。
「平安知錯。」洛傾雪朝皇帝恭謹地磕頭,然後抬起頭,她素手輕抬,那纖細的手指在燭光的照耀下泛著瑩潤的光芒,她嘴角微勾,眼底卻透著一抹冷冽,緩緩地自耳側,緩緩揭下面紗。
白色的面紗被輕輕揭開,那微微俯首的腦袋抬起,只是看向鳳城歌的時候,眼底卻是毫不掩飾的戾氣。鳳城歌,你這個畜生可是看好了;這張臉,你看好了!
午夜夢迴時,你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難道就沒有覺得有個人來找你尋仇要說法嗎?
「轟——」
在看清楚那張絕色的容顏時,鳳城歌頓時雙目大瞪。
「不,不可能!」鳳城歌頓時身子朝後一仰,那張臉,那張臉……不,不可能的;他不斷地搖頭。
雖然那張臉與記憶力有幾分的出入,可是比起沈月梅那張九分像的臉,面前這人明顯讓他心中的悸動更深,尤其是那雙透著冷意的眸子,讓他的心頓時絞痛難忍。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鳳城歌頓時整個人呆怔在當場。
「鳳太子,你這是……」皇帝有些不解,轉頭看向跪在舞台上的洛傾雪,沒有任何異樣的啊。
「不好意思,我們太子舊疾復發,鳳帝可否容我等先行告退?」
瞧著鳳城歌那愣怔的模樣,容末在心中搖搖頭可是卻不得不站出來收拾殘局。
皇帝自然是含笑應允,順便還將宮裡的太醫派出了不少;畢竟那可是鳳臨的太子,若是在流雲國出事,那可當真就事情大條了,只是他有些不解,為什麼鳳城歌在看到洛傾雪的時候會那麼的激動,那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宮。」想不通,皇帝轉身,寬袖一甩。
「恭送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無人注意的暗處,兩名少女仍舊對立著,其中一名怒氣匆匆,另一名卻是眉頭緊皺。
「啪!」
臉上帶著怒氣的少女頓時揚起手,一巴掌摔在那面帶不解的少女臉上,「你不是說她不會吹笛吹簫的嗎?」
「……我……」少女面帶委屈,「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哼!」怒氣少女面色沉著,揚起手反手又是一巴掌,「沒用的廢物;有沒有看到剛才吹笛的人是誰?竟然膽敢破壞本公主的計劃。」
少女低著頭,「……」
「廢物,廢物!」怒氣少女氣得跺腳卻是無法,眼瞧著眾人三三兩兩的散開,她恨恨地瞪了對面那委屈的少女一眼,「給我滾!」
「……」
「小姐,您沒事吧?」
瞧見洛傾雪從舞台上行下來,一直緊張著求神拜佛的錦笙趕緊匆匆地迎上來。
「沒事。」此刻洛傾雪神色冷冽,身上還透著隱隱的殺氣;那種殺氣濃烈得讓漱玉、華香都不由得有些心驚膽戰,自家小姐到底經歷了什麼,那樣濃烈的殺氣饒是當年在天機閣中,也少有見到過。
要知道她們以前可真真正正才是刀口舔血的人啊。
「……」頓時,眾人都沉默了。
洛傾雪轉頭深吸口氣,「行了,先回去吧,別讓大伯母她們擔心了。」
回到素瑤居,讓銀珂溫了酒;洛傾雪懶懶地倚在憑几上,端著酒杯,一杯接一杯。
「小姐,您別再喝了。」錦笙眉頭緊鎖,每每這個時候的小姐,好像將自己封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整個世界都唯有她自己一個人般,再沒有任何人能插足進去,那樣的感覺,真的讓她好擔心。
她招來小丫頭,俯身在她耳畔說了幾句。
片刻之後,洛青雲、洛傾寒前後腳趕來。
瞧見洛傾雪的狀態,兩人不約而同地蹙了蹙眉頭。
「別再喝了。」洛青雲幾乎用盡全力才將酒杯從洛傾雪手中搶走,語氣很是不悅。
「小姐心情不好,兩位少爺,您們別凶她。」錦笙低著頭,然後轉頭將所有的丫鬟下人遣走,自己也退了出來。
洛傾雪眼神迷離,神色迷茫地看著洛青雲,然後卻兀自笑了。
「呵,呵呵。」
眼淚順著眼角猛然滑落下來,「大哥,哥哥。」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洛青雲面色微微沉著,他帶著洛傾寒奉令去城外山裡的左軍軍營處巡檢,剛才趕回來甚至還沒來得及沐浴洗漱;就被錦笙派過去的丫鬟匆匆領了來。
原本還想著鳳臨使隊雖然來了,那丫頭應該能開心些才是,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能讓一向清冷的妹妹這般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