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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屬下慌恐》序言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關於落崖求生 文 / 錦影

    令狐薄的俊臉再一次黑了,旋即又笑了起來,鳳目眨了兩下,「怎麼?怕本王紅杏出牆?」

    「咳咳。」何清君被飯菜噎得大咳起來,令狐薄面無表情地起身輕拍她的脊背,好不容易將那口菜嚥下去,何清君才幽幽地道:「令狐薄,噎死我,有撫恤銀嗎?」

    令狐薄嘴角一抽:「……」

    何清君卻沒心沒肺的笑著繼續吃飯,半晌,才道:「令狐薄,我們結髮過錦袋,我從不擔心你『紅杏出牆』。」她重重的強調著「紅杏出牆」四個字,第一次知道男人也可以紅杏出牆。

    令狐薄:「……」

    飯後,何清君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雖然那位名為夫君的大灰狼不時地伸出狼爪子,但終是還存了一絲良心,怕她身體吃不消,咬咬牙放過了她。

    「千歲大老爺,我得回太子府去趟。」

    「不行。」令狐薄斬釘截鐵地回絕,毫無轉圜餘地。

    「可是,我答應過梅草要將她帶出太子府。」何清君為難地摸著鼻子,「做人不可以言而無信的。」

    令狐薄哼了一聲道:「讓薛青持本王的親筆信去太子府即可。」

    何清君聳肩,她知道他還是很在意晉望之將她以侍妾身份鎖入太子府的,只要能將梅草帶出來,她根本不在乎誰去。

    令狐薄疾筆寫了一封信,喚來薛青,命他去太子府,將信交給太子,然後將梅草連同她的賣身契一起帶回來。

    何清君推開窗子看看天色,已近黃昏,輕歎一聲,昨夜除掉了南雪瑩與劉勻松,今日竟除了在床上與他纏綿便是睡覺,這蹉跎的一天啊。「千歲大老爺,你幾時晤見晉皇?」

    令狐薄冷笑一聲,「如今你已救出,本王心中沒了牽掛,與晉皇見面,等幾日再說,本王得安排些事情。」

    何清君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安排些事情其實就是耍些陰謀詭計吧……呃,不能這麼說,應該說,精心算計……

    「千歲大老爺是不是跟晉望之有什麼約定?」

    令狐薄睨她一眼,讚許晗首:「清君,是有約定,本王在離開京城安洛前,便先寫了封信,讓暗衛送到他手裡,不然,有晉皇這個手握他太子之位命運的人在,他能什麼都不顧的護住你這麼久?」說著鳳目凝視著她:「本王只是未想到他是以這種方式護住你,想來他父皇那裡的壓力實在太大,他才出此下策。可是本王還是險些失去了你……」

    何清君裝作未瞧見他眼底閃過的懊悔和自責,笑吟吟地道:「我何清君素來福大命大,哪有那麼容易死。」微微一頓道:「千歲大老爺,那我是否要跟你入宮參加國宴?」

    「於公,你是我的護衛,於私,你是我的王妃,清君,界時你一定要以薄王妃的身份盛裝出席天晉國宴,本王便要讓你在晉皇面前耀武揚威宣示你不但活著,而且身份依舊尊貴無比,這吳山銀礦他也是看不見摸不著,令他難堪到夜不能寐。」

    何清君眨眨眼,這個……只要想一想,便覺得精彩,晉皇營營算計半天,不但讓她這到嘴的肥肉給跑掉,還失了親如兄弟的保鏢劉勻松,若在正式場合瞧見她這薄王妃,他會不會直接氣昏?

    突然令狐薄正色道:「清君,可否告訴本王銀礦在哪裡,吳山解決之前,這秘密再不能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本王一定要分一半危險過來。」

    何清君垂下眼皮,輕笑,她當初進宮時的打算,原本也是要等攝政王拿下吳山後,將銀礦隱秘稟於他的,這秘密在她手裡就是一把雙刃劍,既可給她帶來災難,又可為她保命。可是跟他成親後,她卻再未想過要將秘密說出,無他,她不想他在國事之外,防著她被算計,還要再防著他自己被人算計了去,徐雲昭說得不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是這句話提醒了她。她知道令狐薄一直忍著不問,也是怕她誤會他跟她成親是因為利益,她便裝作是如此,從不主動提起銀礦之事。

    可是如今,他打算趁此機會解決吳山問題,若仍不知銀礦所在,便少了些勝算,萬一遇上不測的難處,只能瓜分吳山,至少知道要得到哪一半,她知道晉望之是一直主張將吳山平分的。

    「千歲大老爺,這秘密我是要告訴你,但卻是向攝政王稟報,而非向令狐薄透露秘密,這秘密事關國定利益,卻與家人無關。」

    令狐薄一怔,隨即明白她的意思,唇畔綻出幸福笑容,他的清君啊,想保護他呢,不是作為護衛,而是作為妻子,要保護他呢!「好,清君說什麼就是什麼。」

    何清君輕聲問:「這家客棧安全吧,莫再被人偷聽一次。」

    令狐薄點頭,「這家客棧雖然不大,卻是三年前本王派人開的,不為盈利,只是暗探的聯絡點而已,這是後院,除非本王允許,任何人不得進來。」

    何清君倒不怎麼吃驚,他是攝政王,南宛又與天晉交戰數年,有個暗探的聯絡點再正常不過,點了點頭道:「那便好,千歲大老爺,你去沒去過吳山?」

    令狐薄微微汗顏,搖頭道:「本王攝政前混跡江湖,忙於打理生意……攝政後,忙於朝政,連生意都顧不上,全靠那幫老家臣打理,實在是未抽出時間去吳山瞧上一瞧。」

    何清君心下翻個白眼,為了吳山與天晉打了兩三年的仗,卻從未到過吳山,當真是好笑。「吳山東南側,就是靠近南宛邊境的那一側,有個四五百丈的懸崖,銀礦礦頭便在懸崖之底,就是說此礦極深,應是吳山形成之前便有了此礦。」

    令狐薄驚得站起來,竟在四五百丈深的懸崖底?!他突然心下一揪,盯著她,既然在五六百丈的懸崖底下,她是怎麼發現的?他記得劉伯曾說過她跌落過懸崖,可是在吳山跌落懸崖?他緊緊盯著她,滿眼的痛楚,她從前究竟受過多少罪?

    對面的何清君並未發現他神情有異,兀自在說著:「要開此礦,工程極大,我四處看過,只有通往南側的山坡較薄,恐怕要動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將南側山坡打通進崖底,不過,若是從東側往懸崖方向,向地下斜挖,挖一條數百丈的通道,倒是可直接見銀礦……千歲大老爺,你怎麼了?」

    她抬頭瞧見令狐薄正滿眼痛惜地凝視著她,根本未聽她說話,不解地問:「千歲大老爺,你倒底怎麼了?可聽到我說的話?」

    令狐薄回過神來,沉聲問道:「清君,你告訴本王,你是怎麼知道銀礦在懸崖底下?清君,你是不是就是在吳山跌落的懸崖?」

    「啊?哦……」何清君腦子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她在說很嚴肅的事,他怎麼扯到落崖上去了?再說他怎麼猜到她曾在吳山跌過懸崖?「嗯,是,我就是在吳山摔下的懸崖,所幸大難未死,我早說過我福大命大嘛,哪有那麼容易死。」

    令狐薄深邃的眸子緊緊逼視著她,「清君,本王要知道當年的詳細經過。」

    何清君茫然問道:「什麼詳細經過?」

    「當年你落崖是怎麼回事?」

    何清君打個哈哈:「千歲大老爺問我當年落崖的事啊,這個可說來話長了,唉,往事不堪回首,提起來淚水漣漣,不提也罷。」

    「何清君,不要跟本王打馬虎眼,本王今日有的是時間,要知道全部經過。」令狐薄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步步進逼。

    何清君見無法再逃避,只得歎口氣,微一沉吟,抬起來頭,已是滿面笑容道:「提起落崖……唉,我又要掬一捧辛酸淚了。」

    於是開始將當年落崖經過娓娓道來。

    那一年,她十七歲。

    她跟著師父追師娘追到離吳山不足百里的一個邊陲小鎮上,結果師父不小心誤中了赤練蛇毒,需要一種蛇涎香的草藥,正好遇上王掌櫃,當時王掌櫃跟她商議,兩人兵分兩路,何清君上吳山找尋蛇涎香,王掌櫃在鎮上打聽,瞧瞧能不能尋到現成的蛇涎香。

    何清君問清楚蛇涎香的形狀模樣,王掌櫃特意叮囑了兩遍,說有種叫迷幻草的跟蛇涎香長得極像,千萬別把蛇涎香跟迷幻草搞混,那迷幻草可令人產生幻覺,不過藥效只能持續不到兩刻鐘的時間。

    何清君救師心切,當即帶著師父的配劍,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吳山,滿山遍野的尋找蛇涎香,這蛇涎香雖不似雪蓮和千年人參那般珍貴,可是想尋到一棵也是極不容易的,她找了整整兩個時辰,累得頭昏眼花,也未找到一棵。

    便想,許是自己將蛇涎香當成了迷幻草了,於是重新回頭,再找了一遍,終於給她找到了一株,可是她又怕自己采的是一株迷幻草,便索性摘了一片葉子入口嚼了嚼,若是不會出現幻覺,自然便是蛇涎香了。

    豈知就是這一片小小葉子令她險些丟了命!

    其實她采的那株根本就是迷幻草,她食了那一片葉子後,便開始出現幻覺,只覺眼前出現了一條彎彎彩虹,彩虹另一側是一片極樂世界,仙娥輕歌慢舞,衣袂飄飄,伴歌仙樂更是人間未曾聞過的美極玄妙,甚至瞧見王母娘娘左手托著一隻大大的蟠桃,溫和微笑著向她招手,彷彿在說,只要走過那道彩虹,便可到達極樂世界,還有長生不老的蟠桃可食……。

    咳咳,有這麼好的事,咱們的何清君豈能放過,自然是毫不猶豫地勇敢踏上彩虹!哪知這彩虹只走到一半,便雙腳踩空,一頭栽下去!這個悲慘的何清君哪是踏著彩虹去極樂世界,分明是睜著雙眼往閻王殿去了——因為她勇敢的追尋極樂世界,因此若旁邊有人看見,必會驚訝大叫:哇,這姑娘墜崖竟還一臉幸福的表情!

    是的,何清君就是帶著一臉幸福的微笑毫不猶豫、堅決果斷地走進懸崖,然後「啊——」地一聲驚叫,一頭栽向懸崖底下去了!

    要不何清君怎麼會說自己福大命大呢,她確實是命大,這懸雖然只有四五百丈高,摔下來,卻也必然摔得粉身碎骨,必死無疑的。但何清君畢竟是習武之人,武功和內力都極高,反應也快,在身體墜了幾十丈時,一把扯下長長的腰帶,運力將手中的劍疾射出去。因為凌厲內勁的作用,那把劍帶鞘一下插進了崖壁,左手腰帶同時飛出,一端纏住劍鞘,一端握在她手中,一下拉住她。

    但因為下墜速度太快,衝擊力太大,那腰帶只撐了片刻便斷裂,她又如斷線的風箏般墜落下去,師父的那柄劍跟著她一同落下。不過也因為腰帶適才的緩衝,墜落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離崖壁也近,下墜過程中,被幾棵頑強生長在在崖壁縫間的兩棵小樹又緩衝了兩下,摔到崖底時,雖然摔得暈了過去,卻還命大的活著。

    待她醒來時,才發現渾身多處受傷,右側大腿在墜崖過程中被崖壁縫內的樹枝給對穿而透,左臂骨折,五臟六腑俱都移了位,渾身無處不是巨痛難忍……

    在這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崖底,就算她再痛再難,只要人沒死,總還得活下去。她右手小心翼翼地將大腿上的傷口清理乾淨,從袍子內衫上撒下一副乾淨衣衫,左手忍著左臂骨折的巨痛,艱難地配合右手包紮大腿的傷口,待她包紮好後,巨痛下的汗水和淚水早已混在了一起,浸濕了胸前衣衫。

    她費力的四下瞧了瞧,看見兩丈外的地方有棵大樹,將一同墜落的師父的長劍撿起,便打算爬過去斬根粗樹枝綁骨折的手臂。因為臂腿重傷,她只能匍匐爬著,用左臂撐著身體,艱難地一點點挪著,那短短的兩丈路程,她竟然爬了兩柱香的時間才爬到,中間還因為巨痛暈過去一次,身下拖著長長的血印,終於挪爬到那棵樹下。

    她倚著樹幹坐在樹下,調了好一會內息,以右腿壓著劍鞘,拔出長劍,瞄準一根較粗樹枝,咬牙運力擲向樹上,那根樹枝迎聲落下。她歇了一會,將那根樹枝去了細枝,斬下一截較粗較直的部分,再從中劈開兩片,然後脫掉外袍和內衫,從內衫上以牙咬著一端,撕下一條長長的布條,然後將那兩片樹枝平面向內固定在左小臂骨折處,在牙齒和左腿的幫助下費力將那布條纏住那兩片樹枝。

    處理好這一切後,她已是滿頭大汗,更因為疼痛昏睡過去。五臟六腑移位,臂腿有傷,她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崖底養傷。只是這崖底除了一棵棗樹,沒有任何其他野果裹腹,所以腿上對穿的傷口癒合得極慢,一直在十多天上,她才能拄著棍子慢慢行走。

    所以這十多天裡,她每日只能以棗子充飢,那些棗子其實很難吃,不但不甜,還有些青澀發苦,若非餓急了,根本就食難下嚥,可是那種情形下,能有棗子充飢已經不錯了,每日她都餓急了後,她便狠狠咬著棗子,默念:這不是澀棗,這是一隻蹄膀。

    她能柱著棍子慢行了後,便開始在崖底尋找其他可吃的東西,轉了一圈,發現南側那條小溪裡,它有魚,雖然不大,但那也是肉啊,她兩眼不止是放光,簡直是迸著綠幽幽如狼眼般的光芒,於是趕緊回到樹下,右手揮劍斬下些小枝來,將那些小樹枝斬成一小斷一小斷的,將一側削成尖,另一側刻出一圈溝槽,又找了那件已經撕得不成樣的內衫,再撕下兩條布條,打結繫好,將布條一端系到錐枝刻溝一端。

    然後便興奮地來到小溪旁,雙目一瞬不眨地盯著水裡,瞧見在魚兒游過,立時運力將那錐枝擲出,開始幾次總是失了準頭,但她在崖底原也無事可幹,有的是耐心,竟然在溪邊耗了兩個時辰,最後終於讓她摸到竅門,順利紮了兩條半尺多長的小魚上來。

    她那個興奮啊,恨不能立時生吞了那兩條小魚,但是她又不是野獸……所以她不得不忍下三尺的口水,拄著棍子撿些枯枝幹草生火,將那兩條魚兒串到樹枝上烤著,許是因為許久未見肉味,那烤魚的香氣不停飄出後,何清君那口水早已忍不住地流出,將其中一條較小的半熟魚兒拿了便啃……

    雖然無鹽無調料,可她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當然,這也只是吃魚的頭幾天,連續吃了五六天後,便吃不出香味來了,而且那小溪裡的魚兒並不多,經常扎不到魚,再後來,她又開始尋別的吃的,比如崖底的蛇,那蛇肉也是極香的,每次捉到蛇後,她必先以劍將蛇膽摳出,閉目生吞了它,再將蛇除頭去皮,烤著吃,只不過蛇也不常見,她在崖底的數月,也只捉過四條蛇,吃過四隻蛇膽。

    後來,她甚至捉過田鼠,摳出五臟六腑,埋火裡燒熟,只吃那老鼠的腿跟脖子下面部分。

    等她的腿好利索了後,找吃得就容易多了。

    她在崖底養了兩個月,腿傷已痊癒,骨折的左臂也已基本癒合,她便拿著劍開始在偌大的崖底轉游,將每一棵大樹小樹,全部扒皮,然後用劍剝了樹皮外層的老硬殼,剩下裡面較柔軟的部分,撕成一縷一縷的,搓繩。

    到最後,連樹枝上的皮都給剝了下來,也只搓成一條二十餘丈的繩索,仰望崖頂,算計著,以自己的內力,一次頂多也就能將繩子拋出二十丈來,這繩子的長度倒是夠了,接下來,她只需要將骨折的左臂養好,養精蓄銳就是。

    這一日她照例在崖底晃游著找吃的,卻在南側一角發現一片野蔥,當時心下便是一跳,因她懂勘礦,對這方面有著先天的敏銳,當即便想到有關吳山銀礦的那本密書,莫非吳山銀礦藏在崖底,所以這麼多年才無人發現?

    於是她便以劍挖土,師父的一把好劍,就這樣變成了她的掘土工具,後來她怕將長劍磨光,上不了崖,便劈些樹幹,削成鐵鏟狀,再後來又尋些結實石片,運氣以劍斬成鏟狀,並按上木柄挖土,一直挖了一個多月,發現了土內銀苗,順著銀苗又挖了一個月,終於確定這就是吳山銀礦所在,是礦,不是礁,而且是較少見的銀銅共生礦!

    眼見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總算沒白白辛苦,那一刻,她竟笑著流下眼淚來。只不過這激動興奮也只持續了一日,她便後悔了,找到這銀礦雖然極有成就感,卻也意識到其後必會帶來很多麻煩,於是便開始往回填土,又費了十餘天功夫,才算差不多將那個坑填埋。

    填埋完後,她便在小溪裡洗澡洗頭。

    第二日,用繩索繫在劍鞘上,輪著系劍的一端,運力擲向較矮的南側崖壁,只聽錚的一聲,長劍插入壁內,她伸手拽了下,覺得沒有問題,便提氣飛身拔起數丈,在氣力將盡時,伸手拉住長劍上垂下的繩子,雙腳在崖壁上借力一蹬,雙手微一用力,身子又向上彈出數丈,幾次借力,便順著繩索攀到插劍的位置。

    她左手摸到一塊凸出的石頭以真力吸附,雙腳尋了一塊可以借力的岩石踩著,調了一下內息,收了垂在下方的繩索,纏了數道在腰上,以防再插長劍時不能一下插進石壁而落至崖底。

    右手拔了峭壁上的長劍,再一次擲向頂上崖壁,然後再如適才般借力上攀。因為她內功極高,輕功也好,又有長劍繩索借力,上攀雖然費力耗時,卻也有驚無險,總算沒再一次跌落懸崖摔死。

    等她好不容易狼狽從懸崖下攀上,第一件事便是就地一滾,滾至離懸崖遠遠的地方,仰躺著囂張大笑,老天想教她死?哈哈,她不但未死成,還爬上了懸崖!這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她何清君雖然是爛命一條,卻不是老天想拿走便拿走的,她要活著,天都擋不住!再囂張笑兩聲,哈哈哈!貌似笑了三聲,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她活著就是最好!

    她在草地上躺夠了,便盡情的翻滾著,向老天爺宣示她還活得好好的。也不知躺了多久,忽然聽到半山坡處有人廝殺的聲音,她警惕地坐起,瞇眼往下看去。

    只見近百人在追殺一個男人,那幫人的衣服……是天晉軍服吧,再看被追趕著往山上逃的山人,一身南宛鎧甲,應是個品階不低的武將。她回身摸著長劍,瞅瞅自己身上的破衣爛衫,輕歎,雖然無法見人,卻不能不救南宛的武將,幾個飛縱躍下去。

    那幫天晉將軍將指揮著士兵將南宛的武將團團圍住,那武將似乎早已精疲力竭,只抵抗了數招,便腰眼中劍,左腿也被砍了一刀,眼見馬上便要倒地被亂劍斬殺。

    何清君已經風馳電掣趕到,一招玄機九式下去,斬殺了持劍刺向那武將的四名天晉士兵,也不戀戰,長劍舞成一團,將圍在那武將身周的天晉人逼退數尺,架起那武將,足尖一點便躍過人群,飛縱而去。

    只聽見身後的天晉人大叫:「追!」

    那些天晉將士雖然勇猛,又怎比得上何清君的輕功精妙,她挾了他,運氣疾奔,只一柱香的功夫,便將那些天晉人甩開,又奔了一會兒才將那武將放下。定睛一瞧,娘來,沒想到這武將雖然狼狽了些,卻生得俊美極了,比她見過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那武將腰眼腿上都有傷,痛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著,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何清君伸指點了他傷口周圍的穴道,為他止血,然後瞧瞧自己身上的袍子,委實髒了些,當下也顧不得男女之防,輕笑一聲:「這位軍爺,得罪了。」

    說罷,便在那武將的驚駭之下,扒了他的鎧甲,然後扒下他一件白色內衫,撕下一大副,綁敷在他腰間,然後又撕下一副將他左小腿的傷也包紮好,歉意地笑笑:「這位軍爺,我不懂醫術,身上也無金創藥,只能這般簡單包紮一下,你能不能撐到找大夫就難說了。」

    那武將感激地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白逸揚,不知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何清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舉手之勞,何足持齒?大家同是南宛人嘛,應該的。你的營地在哪裡,我將你送過去,若你有幸未死,再謝我不遲。」

    白逸揚見她武功極高,巾幗英雄,對她先是存了欽佩之意,又見說話有趣爽朗,雖然衣衫有些破爛,卻絲毫不拘謹自卑,當即一笑,也放鬆起來,道:「如此倒真要有勞姑娘送我到五十里外的營地了。」

    這白逸揚平素也是極自負的人,極少開口求人,但他此時身負重傷,行動不便,而眼前這位姑娘能在百餘人的圍攻中,輕鬆將他救出,武功必是極高,由她護送至軍營,確實省了不少麻煩,更見她性格爽朗,不扭捏,眸子清亮,無算計,便知此女定是位江湖俠女,只要開口,她必會忠於托付,將他安全送回軍營。當即也不客氣,順著她的話便請他送到營地。

    何清君笑道:「好。不過你有銀子嗎?下了山,我得先去雇輛馬車,五十多里地,可不能指望我一直架著你,但是我的銀子都有用處,你也不能指望我救你還得倒貼銀子。」

    白逸揚一愣,這姑娘不是俠女嗎?怎地這般小氣?後來目光落在她那有些破爛的衣服上,心中瞭然,貧家女子總是精打細算了些。於是忙從腰間摸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她,「姑娘儘管拿去。」

    何清君極坦然地接過銀票,放入懷中,笑道:「剩了會找給你。」

    白逸揚默然,那點銀子,他尚不看在眼裡,倒是這姑娘的性格甚是有趣。「姑娘現下可以賜教姓名麼?」

    何清君大方道:「本姑娘姓何名清君。」說完便笑著扶起他,右手繞過他腋下,架起他展開輕功下山。

    下山後,何清君就雇了輛馬車,五十里路,車伕收十兩銀子,還找回九十兩,為他找大夫看傷,又花去二十兩,待從那醫館走出時,她立即將剩餘的七十兩還給白逸揚。

    白逸揚極為驚訝,道:「姑娘,只不過七十兩銀子而已,拿去添置些新衣罷。」說著目光落在她有些髒破的外袍上。

    何清君撇嘴,將銀子塞進白逸揚懷裡,將他扶上車後,才笑道:「救你是救你,衣服本姑娘自己會買,再說,你的命不止七十兩銀吧。」

    她這一番話,據後來白逸揚說,都讓他無地自容了。他對當時的何清君是心懷感激的,讓她買衣卻是憐憫,並未想到像她這種性格是不喜歡旁人的憐憫的。

    何清君後來找了家成衣店,從上到下重新買了一套極素淡的衣物,咬牙遞出十兩銀子。再回來時,白逸揚那雙好看的眼形似乎亮了一下,忍不住讚道:「何姑娘,果然英姿颯爽!」

    何清君說到這裡,突然感歎,「當初的白逸揚也是位至情至性的好男兒,哪知最後竟悶聲不響地娶了紀芙……」

    令狐薄聽她講著落崖的經過,和在崖底艱難的求生經歷,心中極為不是滋味,心下抽痛之極,這個他愛極的女子,八歲全家遭受滅頂之災,小小年紀便成了孤兒。跟著師父回到樂山,卻一直為師父負下的巨額債務所累,四處奔波賺銀子還債。十七歲,花朵般的年紀,卻又因誤食迷幻草跌落懸崖,這懸崖雖然不是萬丈深淵,可是若換個武功低一點的人,必粉身碎骨,絕難活命。

    他該說她命運多舛,還是該說她當真福大命大!若她沒有在墜崖的那瞬間,急中生智擲劍,扯斷腰帶纏劍,擋了一下下墜急勢,便是被那兩棵崖壁的小樹擋了兩下,也必是活不成的!

    若然不是她內功極高,仍舊會活活被摔死,就算未摔死,在那種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情況下,能忍下巨痛斬樹枝正骨自救,若非武功極高,求生**極重,世上有哪個人能做到?

    與其說她福大命大,不如說她求生**極強,自救的反應極快,武功極高才保住了性命!

    卻偏偏在保住性命的同時,遇上了讓她跌入另一個深淵的男人——白逸揚,若是未遇上白逸揚,她就不用嫁給那位京城第一美男子,便不會遇上紀芙,更不會因和離下堂而傷痛。

    在這諸多磨難艱辛面前,她竟然還能頑強的活著,還保持著樂觀爽朗的性格,當真是難得之極,倘若換個人,在這般多舛的命運前,早偏執得墜入魔道去了。

    而她卻依舊堅韌樂觀,依舊擁有一顆善良的心,這才是最難得的。

    他心情是極複雜的,既對她墜崖受的苦感同身受,心如錐扎般的疼痛,又感歎於她多舛的命運,更為她的堅韌樂觀而驕傲自豪!那一刻他只想將她擁進懷裡,好好疼愛一番,卻未想到末了,她竟稱讚起白逸揚是個至情至性的好男兒,當即便如被人兜頭潑了一頭冷水般,透心冰涼!

    「……何清君。」他連名帶姓的叫著。

    何清君眨巴著那雙清亮杏目道:「在。」

    「你非得用白逸揚來打擊本王麼?」令狐薄黑著一張俊臉問道。

    何清君無辜摸鼻子,她只是不想看他繼續為她難過下去而已,畢竟那些往事跟他無關,沒必要讓他又難受自責未早幾年遇上她,誰都不能讓時間倒流,不是嗎?白逸揚雖也是過去之痛,卻是他心裡最忌諱的人,只要一提及他,保證他的注意力會立時轉移,果然是如此!

    「千歲大老爺,你是攝政王,白逸揚不過是你的臣子,他怎麼打擊你了!」

    令狐薄眸底卻閃過失落,「他擁有過你兩年,他佔據了你的心三年,清君,本王才擁有你不到兩個月,不,本王只擁有了你數日,便將你弄丟,時至今日,本王尚未佔滿你的心。你說他能不能打擊到本王?」

    何清君低下頭去,輕咬一下嘴唇,喃喃道:「令狐薄,對不起。」

    「清君,不要再跟本王說對不起,為你,做什麼本王都覺得值得,但是不要跟本王說對不起,那樣會讓本王有種無力感,覺得還是未走進你心裡。」

    何清君輕聲道:「令狐薄,你在我心中一點不比當年白逸揚在我心中的份量輕,甚至更重,雖然我的愛可能不如你那般濃烈,卻也在一點一點的加重,昨夜我說過的話都是真的。」說著她的目光落在他鬢角的那兩小縷銀髮上。

    令狐薄聽她聲音雖輕,卻極為堅定,眸底充滿歡喜,嘴上卻不由得失笑,原來既使昨夜她跟他發了誓,他的心仍舊會不安,仍會患得患失。他手指順著她的目光撫上右鬢白髮,笑道:「清君,這白髮好在只是一小縷,你不用自責,只怪本王收到你的血袖著急了些,急火攻心,才致鬢髮斑白。雖然難看了些,但似乎也不太影響儀容,清君就算嫌棄,也只能認命了。」

    何清君「切」了一聲,誰說她是認命了,嘿嘿,她分明就是……根本未嫌棄過!她愛死了這兩縷銀髮了,好不好?現在竟覺得越看越順眼,看著怪別緻的呢,她家的男人當然是與眾不同的!

    「清君,那你墜崖這四個多月,你師父是如何活下來的,他竟沒去找你?」

    何清君一翻白眼,再掬一把辛酸淚:「我將白逸揚送到軍營後,便去找師父,王掌櫃卻說師父已走。王掌櫃在一位藥農家裡高價買到了蛇涎香,師父自然是得救了,我這無良師父在一個月傷癒後,為我卜了一卦,說我命中有一桃花劫,性命應無憂,所以只是上吳山找了我一圈,覺得既然未見屍骸,我定然是活得好好的,他竟說我武功高,極少會遇到敵手,必定是遇見了什麼俊俏男人,不管師父死活,卻跟著男人跑了。我那個無良師父啊!」

    令狐薄眼角一抽:「……」她師父雖然夠無良,但是說得也沒錯,白逸揚確實是她的桃花劫,她也確實跟著這個俊美到沒天良的男人走了,便是護送他回軍營,也算是跟人家走了。

    「千歲大老爺……」何清君正欲問他,下步做何打算,可需要她做些什麼,卻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王爺。」是薛青的聲音。

    何清君看了令狐薄一眼,便顛顛地開門去了,打開門,便道:「薛大哥把梅草帶來了嗎……太子殿下?」轉頭對令狐薄道:「千歲大老爺,太子殿下來了。」

    令狐薄起身,向外迎了幾步。

    薛青急忙進來道:「請王爺恕罪,太子殿下非要一同前來見你一面,屬下便自作主張,將殿下帶了過來。」

    令狐薄揮手示意薛青退下,朝晉望之道:「你來做什麼?」

    晉望之目光先是看了何清君一眼,只見她已換了一身極素雅的衣袍,外袍面料是極為上乘的錦緞,袍邊露出的一小截襯毛卻是白色狐毛,秀髮簡單束著,瞧上去竟有一種出塵的錯覺。他微微定了一下神,笑道:「何清君,你還好麼?」

    何清君知他言下之意,他是擔心令狐薄知道她以太子侍妾的身份在太子府活下來,令狐薄那般狂傲的人會大怒罰她。她一邊關上房門,一邊笑道:「勞太子掛心,至少比你好得多。」

    晉望之眼角一抽,這丫頭那壺不開提哪壺!師父被殺,何清君跑了,已令父皇龍顏大怒,卻連文二嫂也被殺,賜毒酒的太監也死了,一個活口未留下,由著他說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父皇還是朝他大罵了足足有半個時辰,若非礙於昨夜他佔了太子妃的身子,有愧於他,大概早跳起來,將他一頓飽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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