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君目光再次不經意的掃過謝玉瑤的小腹,這裡面是皇孫啊,可不能在她這裡出事,茶水裡可以被下春藥,也可以被下滑胎之藥啊,這萬一瑤側妃腹裡的皇孫在她這裡出了問題,晉望之也保不住她,南雪瑩還真當她是屬兔子的,吃一百個豆子,不知豆子的腥味啊,既知茶水容易被她動手腳,為何要給自己挖坑?
「呃,實在對不住兩位,因為我出身低微,又是習武之人,因此從不會喝茶,所以也不讓梅草燒水泡茶,只要給我準備一壺涼開水便以備解渴之用,若是兩位不著急的話,我馬上便教梅草燒水泡茶。」
南雪瑩貝齒輕咬,她是故意的吧?
謝玉瑤鄙視地看她一眼,粗俗之人便是粗俗之人,竟然連茶水都不會喝,過得跟鄉下人有什麼區別?「太子妃姐姐,既然如此,咱們便不喝了吧,想來等她們把水燒好,咱們早走了。」
南雪瑩立時笑盈盈地道:「瑤妹妹說得是。」轉頭對何清君道:「姐姐以後記著這開水得讓奴才們在天燒著,不然便會鬧出這樣的笑話。」
何清君一副懵然無知的樣子,「原來不奉茶就是出醜啊,那以後我可得改了這習慣。」
「姐姐這麼說才對,咱們是做主子的,什麼事都由奴才們做,又不需要咱們動手,姐姐若不使喚她們,她們便會漸漸不把主子放在眼裡。」
何清君但笑不語,只是站在門邊處。
南雪瑩見何清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氣得牙根直癢癢,卻也不能如何。正尋思著該怎樣打破僵局,卻聽謝玉瑤道:「太子妃,再過半個月便是太子的生辰,咱們該如何為太子慶祝。」
南雪瑩心思根本未在太子生辰上,隨口說道:「往年如何慶祝,今年便如何慶祝。」
謝玉瑤輕笑道:「往年都是由眉側妃操辦的,今年該由太子妃來操辦主持了吧?」
南雪瑩敷衍地問道:「往年是如何慶祝的?」
謝玉瑤道:「我進府比太子妃早了一年,只知,太子生辰那日,皇上陛下會來府上小坐一會兒。」
何清君聞言,雙眸不由得一亮,晉皇會在晉望之生辰日來太子府?這倒是個機會。
南雪瑩突然笑著起身,對何清君道:「姐姐似乎並不歡迎我們,咱們還是回去罷。」
何清君笑道:「太子妃說笑了,太子妃也知道我出身鄉野,突然置身這高門宅院裡,許多禮數不懂,會不知所措,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太子妃與側妃海涵。」
謝玉瑤撇了下嘴,道:「我們來了這麼久,你總算說了一句像樣的話,招待不周?青姐姐,你可是牙根就未招待我們。」
何清君淡笑著,抱拳致謙,「實在對不起太子妃和瑤側妃了,下次再來,我一定提前將茶水備好。」
謝玉瑤白了她一眼,起身在婢女的攙扶下往外走去。
何清君往門旁輕讓,讓她們主僕能過去,南雪瑩緊隨其後,走到何清君身旁,親熱地伸手拉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走著:「姐姐,你我也算是同鄉,就算過去有些誤會,也都是雪瑩過去不懂事造成的,如今身在異鄉,我們應該互相照應著,便冰釋前嫌吧。」
何清君站在原地不動,微一用力將手撤回,卻見南雪瑩身子彈出數尺,「啊」的一聲驚叫,撞向前面正在下台階的謝玉瑤。
南雪瑩的動作夠快,可是又怎能逃過何清君這種練武高手的眼睛,她瞧得分明,南雪瑩藉著她抽手的動作跳起,雙手奮力往前一推,連推帶撞,不偏不倚正好可以將謝玉瑤撞倒,壓上去,這若是謝玉瑤因此摔得小產,她當真跳進瀏河都洗不清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謝玉瑤即將倒地之時,何清君身形一晃,伸手往謝玉瑤腰間一搭,使個巧勁,將謝玉瑤勾進懷裡,失了肉墊的南雪瑩則重重摔在地上,腦袋狠狠磕在青板地面上,她的兩名婢女驚慌大叫著撲過去扶她。
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南雪瑩坐在地上,疼痛地呻吟著。
何清君看瞧著那張美面,險些失笑出聲,這一摔,當真將她摔得不輕,額頭上磕了一個青裡泛紫的大包不說,嘴唇因為牙齒磕在青板磚上,不但腫成香腸嘴,而且血液伴著唇上磕得灰塵一起流下……呃,極為狼狽。
謝玉瑤一手撫著小腹,一手撫著胸口,仍舊驚魂未定,顫道:「太、太子妃……你這一撞,險些將我腹內孩兒……撞沒了……」
南雪瑩額上和嘴唇正痛得淚水直流,哪顧得上說話?她的婢女紅芍哭道:「瑤側妃,不是太子妃故意撞得,而是青主兒將太子妃甩出,力道太大,太子妃收不住腳,才不小心撞了瑤側妃的……」
何清君鬆開搭謝玉瑤腰間的手,南雪瑩的小動作雖然逃不過她的眼睛,可是婢女們卻只會以為是她大力抽手將南雪瑩甩出去的,於是似笑非笑道:「我倒是從來不知我竟有天生神力,只不過是往回抽個手而已,竟能將太子妃甩出數尺,不偏不倚地撞在瑤側妃身上。」
謝玉瑤也是極聰明的,聽何清君這般說,心中多少也明白了幾分,卻礙於南雪瑩太子妃的身份,什麼都不便說,只能強笑著道:「太子妃摔得嚴不嚴重?」
南雪瑩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站起,將嘴裡的血水吐出,對何清君道:「姐姐這話倒是教我百口莫辯了,我原想與姐姐在異國他鄉親近一番,好互相有個照應,姐姐不領情也就算了,卻這般將我甩出,害我險釀大禍,怎地反而說得好像是我故意跌倒,將自己摔成這般?」
何清君不以為意的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大家心知肚明。」
「姐姐是武功高強,又對我心懷怨氣,這手一抽的力道委實大了點,我不過是一介柔弱的女子,怎經得住姐姐這一甩?」
何清君依然笑著:「太子妃是怎麼摔倒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瑤側妃腹內孩子無事便好,咱們倒也不必在此爭論了。」
謝玉瑤見狀忙打圓場:「是啊,青妹妹說得不錯,好在有驚無險,孩子無事,太子妃與青妹妹都不必自責,以後我們都小心便是了。太子妃,你額上的傷,也需要趕緊處理,紅芍,還不快扶太子妃去敷傷?」
紅芍忙道:「是。」趕緊與另一婢女扶著南雪瑩回去。
謝玉瑤轉頭對何清君道:「今日之事,多謝青妹妹相救。」
何清君淡淡地道:「我只是不想因為女人之間的爭鬥,犧牲掉一個無辜孩子。」
謝玉瑤感激地朝她福了一禮,轉身也帶著婢女離開。
何清君冷笑一聲,南雪瑩果然是個狠角色,為了陷害她,竟不惜以旁人腹中胎兒的性命為籌碼,當真是蛇蠍心腸!她原就怕她以謝玉瑤腹中胎兒來害她,卻未想到她小心又小心,還是被她算計了一下。
這院子頓時安靜下來,梅草心有餘悸地道:「今天當真是好險,若非青主兒武功高反應快,只怕謝玉瑤腹中胎兒必定保不住,青主兒也必跟著遭殃。」
何清君看了看梅草,也不否認今日的凶險,輕笑著命她將白淑慧送的那支步搖拿來,打開盒子,取出步搖輕放在桌上,然後輕輕掀開底層一角,看見一張畫有小飛雀的紙片,驚喜之下,唇角不由得高高翹起,趕緊放下那一角,暗喜不已,怪不得白淑慧偷偷朝她連使眼色,原來是向她傳遞消息來著。
她深知蜂雀閣在天晉朝並分點,這小飛雀紙片應是通過令狐薄的人傳遞進來的……就是說令狐薄已經知道她被困在了太子府了麼?
想到此處,壓抑住心中那說不出興奮歡喜,淡淡地問向梅草,道:「梅草可知太子最近在忙什麼?」
梅草一怔,笑答:「奴婢一個小小婢女又怎知太子殿下的事情,左右離不開朝政那些事兒。」
「你告訴太子,我想見他一面。」
梅草道:「青主兒若想見太子,奴婢便去找找太子殿下。」
何清君輕笑點頭,她相信,這梅草一定會將她的話帶到。
果然當夜晚膳後,晉望之出現了。
他看起來有些疲倦,坐在桌旁,注視何清君良久,才問道:「梅草說你找本王,可有事情?」
何清君道:「太子殿下,南宛是不是有了什麼消息,你未曾告訴我?」
晉望之一怔,那雙溫潤的眸子在她身上轉了片刻,道:「何清君為何這般說?」
何清君那雙清亮杏目直直盯著他,道:「太子,可否跟清君說句實話?」
晉望之垂下眼皮,沉吟片刻,「何清君,南宛傳來消息,攝政王將率使團出使天晉,已經於十餘日前動身出發。」
何清君聞言,心下狂喜,令狐薄竟然是以使團出訪的名義來天晉麼?這晉望之又是打得什麼主意,劉勻松不是只給了一個月的時間麼,怎地已經近十天,卻不見問起任何有關吳山銀礦的事情?
「太子殿下,可有什麼打算?」
晉望之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半晌才道,「何清君,本王先是天晉太子,後才是晉望之。」
何清君微愕,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你在本王手裡,現在就像個燙手的山芋,本王將你護入府中,卻也要向師父和父皇有所交待。」
何清君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護她是以晉望之的身份護她,但是作為太子,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可是他要什麼?
「太子殿下是想要我說出吳山銀礦的秘密做為交換?」
晉望之反問了一句:「你會說嗎?」
何清君堅定搖頭:「太子殿下,清君先是南宛子民,後才是何清君。」
晉望之俊目凝視著她良久,輕歎一聲:「若府裡的女人能像你這般,本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惜這幫女人從入了府便只知爭風吃醋,互相陷害,哪管本王在前朝操勞頭疼?」
何清君嗤笑一聲,「原來太子殿下心裡比誰都清楚她們互相陷害,為何卻不制止?太子殿下將她們先當成了棋子,又如何能指望棋子為你操心著想?」
晉望之一怔,繼而皺眉問道:「那麼攝政王待你如何?」
何清君臻首微微昂起,頗為驕傲地道:「令狐薄他將我放在與他同等的位置,所以我也一直願意替他操心賣命,太子殿下,若要人以誠相待,必先以誠待人。」
晉望之沉默不語。
何清君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要與令狐薄做什麼交易?」
晉望之突然大笑:「何清君,其實你很聰明,不錯,本王明知不可能從你嘴裡得到任何消息,自然要另想他法。」
何清君卻想,任你使什麼陰謀詭計,她便是死都不說,他又能如何?她不再跟他糾纏吳山銀礦的問題,將話題引入太子府的女人爭鬥上。
「太子殿下,你府裡的女人似乎容不下我呢,你介不介意我在府裡大開殺戒?」
晉望之溫潤的俊臉波瀾不驚,淡淡地道:「本王這太子府原本就是她們的戰場,哪個沒開過殺戒?」
何清君笑了,這個太子果然是只管娶,卻不管她們如何折騰,「既是如此,萬一哪一天太子妃嚴重失德,太子會不會驚訝?」
晉望之笑而不語。
何清君隨即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沉默片刻,道:「太子殿下,若晉皇知道我在府中,會不會來太子府?」
晉望之訝然瞧她,「你問我父皇做甚?」
何清君笑道:「太子殿下不必緊張,我現在是你的階下囚,還能行刺不成?只是隨便問問,我總覺得劉勻鬆腰桿這樣硬,必是有你父皇的支持……或許,太子殿下現在也是內憂外患,這儲君之位,未必就坐得安穩吧?」
晉望之顯得十分震驚,他倒是小瞧了這個何清君,他一直以為女子所圖不過是榮華富貴,一生所為不過是在宅門裡勾心鬥角地算計著那些蠅頭小利,只為在一群妻妾中拔得頭籌,便算是出人頭地了。
卻未想到竟還有女子將目光放在宅門外的朝事上,怪不得令狐薄寧可捨了群美,只娶一人,果然是賢妻一名足夠,多了便是諸多禍事……
「太子殿下,我並無他意,只是想,我們既算是師門一場,也算是朋友一場,比起天晉國的其他皇子,自然是更希望太子能平穩登上九五之尊。」何清君笑著解釋。
晉望之沉吟片刻,她這話倒是可代表令狐薄的意思,當即起身道,「你若想見我父皇,亦並非難事。」
何清君聞言大喜,若能讓南雪瑩在晉皇面前失德,那便誰都救不了她了,阿彌陀佛,莫怪她惡毒,實在是這南雪瑩太可恨了。
晉望之溫潤俊目深深凝視她一會兒,輕歎一聲:「何清君,對你而言,與人共侍一夫真有那麼難嗎?」
何清君不加思索地答道:「當然,不然當初為何與要和離?太子是要登上九五之尊的人,應專心大業,莫被這些兒女情長的小事分了心思。」
晉望之苦笑,是啊,他胸懷大志,根本做不到令狐薄那般瀟灑恣意,感情之事,也只能在午夜夢迴時偷偷想想罷了,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小女子放棄大業?
當夜,晉望之依舊在外間睡下,何清君睡在臥房大床。
第二日夜裡,晉望之不知什麼原因,又來何清君房裡過夜。睡前,何清君見晉望之似乎滿腹心事,說話極少,時不時地望著她發呆。
何清君不解,低頭想了半天,聲音微顫道:「太子殿下,難道是令狐薄快到天晉了?」不然他為何總是對著她發呆?
晉望之似乎愣了一下,笑道:「你這般急於見他?」
何清君俏臉微紅,他們正當新婚卻分別一個多月,當然急於見他。
卻聽晉望之玩笑著道:「何清君,有時這般與你獨處著,本王倒有種天荒地老的感覺,若能與清君這般相守到老,便是不做這太子也值了。」
何清君撫掉雙臂排排站起的雞皮疙瘩,作一臉驚恐狀,「太子殿下別嚇我了,跟你天荒地老,那會要命的!」
晉望之俊臉上的溫笑一僵,眸裡微黯,「這卻是為何,難道本太子還配不上你麼?」
何清君突然想起他在南宛時說的話,當時只當自己是錯覺……現下竟覺得他似乎當真對她有幾分情意……這不可能吧?應該不可能吧。
於是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當然,太子被那麼多女人用過,還真是配不上我呢!」
晉望之一口茶噴出,俊臉徹底僵住,他被那麼多女人用過?這話聽起來怪異之極,分明他用過許多女人吧,當今四國哪一國不是男尊女卑,哪一國的女子不是用來伺候男人,為男人生兒育女的?能擁有許多家世高容貌美的女子也是彰顯權力和財富的象徵,為何從她嘴裡說出來,這份榮耀便成了不堪之事?
「太子殿下,是不是覺得我原是一介下堂婦,有什麼資格嫌棄你?」何清君笑著解釋道:「其實男女感情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之事,我何清君雖然下過堂,但身心是忠誠於一個男人的,只是那個男人負了這份忠誠而已,但太子卻不論身心都是屬於很多女人的,連最起碼的忠誠都做不到……哈哈,小的大放厥詞了,太子殿下莫見怪哈,反正你也不是當真這般想的,清君的話你就當是那什麼污濁之氣,聽見不用聞!」
晉望之聞言默然,不再說話。
何清君見狀,便回自己的床上睡覺去……耳裡聽著晉望之在外間似乎一直輾轉反側,加上她直覺令狐薄應該快到了,心中暗暗興奮,因此一直半睡半醒的,無法深眠。
天未曾大亮,晉望之便走了。
何清君也起床洗漱,最近在太子府養尊處優的,人也越發懶了起來,卯時練功拖拉到太陽出來後才意思意思的練一趟,她想再在太子府裡呆下去,她真的快變成一隻翅膀萎縮的金絲雀了。
兩個時辰後,她慢騰騰的練完功後,懶洋洋的回屋喝著茶水,隨著一聲威武通報:「元貴妃駕到!」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湧進了她的小西院。
何清君還在疑惑這元貴妃是誰,為何降臨她這階下囚的院落?
梅草忙道:「青主兒,元貴妃是太子生母,快去跪迎。」說著已經雙膝跪地,「奴婢叩見元貴妃!」
何清君不禁站了起來,是太子生母啊,若是太子生母,她便是以薄王妃的身份也是該拜見的。當即迎至門口,矮身一禮:「臣妾見過元貴妃。」她思量半天,既不能自稱是兒媳,也不能自稱是清君或劉青,臣妾總是沒錯的,不論是以薄王妃的身份還是青主兒的身份,都可自稱臣妾。
微微抬頭偷看元貴妃,氣質華貴,美面盡顯病容,不過在小小院子裡走了幾步,便輕喘咳嗽起來,在眉側妃和一名婢女的攙扶下進屋坐在主位椅上,美目冷冷上下打量著何清君,眼裡似乎閃過一絲失望。
何清君偷偷抹汗,她做了什麼驚天動地或傷天害理的大事了,竟惹得深居後宮的病妃親自出宮來興師問罪——她那臉色一看就不是來嘉獎賞賜的,分明就是來興師問罪的!
那一眾的太監宮女則留在門外,眉側妃站在元貴妃身側,盯著何清君,眼底閃過幸災樂禍。
何清君摸摸鼻子,她又不是元貴妃的兒媳和臣民,幹嘛老是給她行著禮,等她一聲免禮,當即站起。元貴妃見狀大怒,「不識尊卑之禮,來人,掌嘴!」
兩名太監和一名宮女立時衝進來,很是熟練的,太監扭胳膊,宮女抬起手就欲掌嘴。
何清君雙臂一振,兩名太監振飛摔地,手臂微抬,將那宮女也被她一掌拍出,不偏不倚正好撞到眉側妃身上,眉側妃向後一個踉蹌磕在後側方的桌上,不禁痛呼兩聲。
「貴妃娘娘,我敬重你是位年老長輩,以禮待之,你不分青紅皂白上來便打,卻是何意?」
元貴妃此時已經氣得臉色蒼白,咳嗽得喘不過氣來,眉側妃不停的在她背後輕拍著,安撫道:「母妃娘娘千萬別生氣,被一個粗野丫頭氣壞了身子可就太不值了。」
元貴妃努力順著氣,手指哆嗦地指著何清君:「你這狐媚子…。咳咳……」
狐媚子?何清君只覺腦子一陣眩暈,蒼天啊大地啊,王母娘娘啊,誰來給她解惑?為何她階下囚在異國他鄉成了狐媚子?她狐媚誰了,她兒子?她兒子是太子,一堆的絕色女人,會被她這姿色中庸之人媚惑?
可是她也深知,這元貴妃是晉望之的生母,得罪了她,晉望之夾在中間會不好受,本來他好不好受跟她沒有一點關係,可是現在她在人家兒子手裡,人家兒子一難受,又怎會善待她這俘虜呢?所以不是萬不得已,還是要對這個元貴妃客氣點,不是有句話道,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嗎?
當即打個哈哈,笑問:「請問貴妃娘娘,臣妾怎地狐媚了?臣妾每日都有照鏡子,便是往臉上抹上三層水粉,仍舊難將這中庸之姿換成妖艷狐媚之貌,貴妃娘娘說臣妾狐媚,當真是冤枉死臣妾了。」
元貴妃那帶著幾分怨毒的目光在她臉上剜來剜去,似乎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了。何清君心裡不由得心裡發毛,她是哪裡得罪了這位貴妃娘娘,以致令她對自己這般怨恨?其實……貌似……她是第一次和這位貴妃娘娘見面吧?
「貴妃娘娘,有話好好說嘛,便是要治臣妾個死罪,也得讓臣妾死個明白,貴妃娘娘這般端著無名業火不分青紅皂白地便要給臣妾治罪,臣妾自是不服的。」其實住在這太子府,跟這些極擅家斗的女子說話斗角,實在是難為了她這江湖人。
元貴妃撥開眉側妃,對著何清君怒目而視,道:「好,本宮便給你個明白。」
何清君徑直走到下首的位置坐下,卻聽元貴妃怒道:「本宮面前,有你坐的份兒嗎?」
何清君嘴唇微微張開,囧了,她倒忘了,這元貴妃是當她時兒媳看待的……她暗暗抹把辛酸淚,元貴妃這婆婆當得跟白劉氏有得一拼,呃,難道當婆婆的皆對兒媳婦苛刻看不順眼?要不怎麼有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這說法?
算了算了,她都尊老這麼多年了,也不差這一次,就當這位貴妃娘娘被白老夫人附體了,於是她尷尬的站起來,「呃,臣妾不坐便是,請貴妃娘娘娘說吧。」
元貴妃那眸子閃著厲色,緊緊盯著何清君,「你這野丫頭,要禮儀沒禮儀,要容貌無容貌,據說還是個舞刀弄棍的粗俗女子,倒底使了手段迷惑了太子?!」
何清君嘴唇再一次因為驚訝張開,呃,果然是被白老夫人附體了,想當年白劉氏在她和白逸揚成親的第二日,也是這般質問她的……其實她一直不解,同樣是舞刀弄棍,為何男子就是英雄蓋世,女子便成粗俗不堪?
「貴妃娘娘也說了臣妾要禮儀沒禮儀,要容貌沒容貌,又怎麼能迷惑住太子?」說著抬抬右腳踝,拖動鐐銬,「貴妃娘娘也瞧見了,臣妾是被鎖在這院子裡的,臣妾從未想去迷惑太子,若是貴妃娘娘實在不放心,只需將這鐐銬幫臣妾打開,放了臣妾出府,自生自滅去,臣妾必定對貴妃娘娘的恩德戴德,便是在街頭賣藝討生活,必也會大力宣揚貴妃娘的美德和太子殿下的仁德賢明。」好吧,其實她只是隨口說說,元貴妃怎會放了她。
元貴妃疑惑地望著她,倒是動了放她走的念頭,轉目瞧向眉側妃,道:「眉兒,你覺得如何?」
尹畫眉蹙眉道:「母妃若是放了她,太子必然不依不饒,就怕太子被她媚惑得厲害,又接她回來……臣妾只怕太子會更無心國事……」
何清君似笑非笑看她,梅草曾說,尹畫眉極為恭順溫婉……這就是所謂的恭順溫婉,她的意思分明是讓元貴妃暗地處死了她,一了百了,否則晉望之便會因她廢棄雄心大志……
元貴妃抬起眼皮,連咳數聲,看著尹畫眉,眼底驚訝一閃而過,這就是她眼裡溫婉敦厚的眉兒?「望之既然喜歡這野丫頭,咱們若殺了她,勢必會引得他極為不滿,對咱們也無好處。」她轉向何清君道:「本宮問你,你是使了什麼下流手段竟令太子生了不做太子的想法?」
何清君怔住,原來癥結竟在此處!不過是昨夜晉望之與她的戲言,竟有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話傳進宮裡!這個院子,除了梅草和那個文二嫂還有一名廚娘,便只有門口的守門下人了,是誰將消息傳進宮去的?按說晉望之和她在屋內說的話,便是梅草,若是有意附耳門上偷聽,也是聽不到的。
她轉目尋找梅草,屋裡卻不見了她的身影,也不知去了哪裡。當即輕笑道:「貴妃娘娘若是因此發怒,實在是平白生了一頓氣。昨夜太子是在跟臣妾戲言,並非當真如此,貴妃娘娘是過來人,男子豈能為了一個女子放棄錦繡前程和大好江山?再說那也是閨房之間,男人哄女人開心的甜言蜜語罷了,旁人無知,當了真,貴妃娘娘這般睿智且見多識廣的人難道也會當真麼?」
元貴妃一怔,她說得似乎有幾分道理。今早上她一聽到這消息便慌了神,急匆匆便拖著病體出了宮,唯恐太子當真是被哪個狐媚女子所惑,做出什麼傻事,她倒要瞧瞧是什麼樣的狐媚女子將太子迷惑成這般,豈知一見之下,大為失望,就這種姿色的女子豈能將聰明冷淡的兒子迷得連江山都不要?
正在她遲疑不決之時,聽尹畫眉道:「母妃莫聽她伶牙利齒的狡辯,太子素來對府裡女人冷清,母妃可以將所有妃妾都招集一起問問,太子可曾對哪個側妃妾氏說過這種甜言蜜語?便是太子妃那等絕色容貌,太子也只不過敬重有加,幾時說過這般沒分寸的話?母妃,正因為她無貌無才,偏得到太子如此寵愛,才更可疑,太子不是為色所迷,那自然是被她的狐媚之術給迷惑了……懂得狐媚之術的女子是不需要美貌驚人的……」
何清君暗啐數聲,這尹畫眉非止半點溫婉恭順沒有,分明就個蛇蠍美人!唯恐不能治死她!
元貴妃聞言果然眼裡動了殺機,眉兒說得沒錯,她的兒子天之驕子,素來只有女子千方百計討他歡心,絕不需向女子討好,因此她一向對女子冷淡穩重,眉兒這般說,自然是兒子從來未向府裡其他妃妾說過甜言蜜語,卻對這個野丫頭這般說,委實可疑。
不管是戲言還是當真如此,她絕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寧可錯殺,絕不能任這種苗頭滋長。當即叫道:「來人!咳咳……」
尹畫眉忙大聲叫道:「來人!」
早在外面候著的一隊侍衛一湧而進,領頭者仍是那日那名領頭的,跪地道:「屬下叩見貴妃娘娘。」
元貴妃咳著道:「行了,起來罷,將這賤人拉出去杖斃!」她權衡過,為了兒子的錦繡江山,絕不能允許他身邊出現這等令他心動分心之人,她一定要在太子釀成大錯前,將這苗頭掐死!兒子是明事理成大事者,就算當時傷心痛苦,也不過是痛一陣,過些日子,必會明白,她是為他的大業著想,再說,母子之間,哪兒來得隔夜仇,他一定會明白她這當娘的苦心。
何清君目瞪口呆,天啊,皇家的人都是這般草菅人命的嗎?眼見今日不動手是不行了,當即身影一晃,奪了一名侍衛的劍護在胸前,銳目掃過諸人道:「誰敢碰我?!」
元貴妃一拍桌子,大叫道:「反了,反了!你們這些廢物,還不快拿下她!」
貴妃有命,誰敢不聽?眾侍衛立時拔劍便湧向何清君。
「住手!」一人清脆的女子聲音在門外響起。
何清君驚訝轉頭,卻是白淑慧急步走進來,朝元貴妃矮身行禮:「兒媳見過母妃。」
元貴妃銳目瞪著她,「你來幹什麼?」
白淑慧笑道:「母妃,兒媳原來只是過來瞧瞧青主兒,卻見這裡這麼大陣仗,不知青姐姐做了什麼事,竟惹得母妃大動肝火,要將她拿下?」
元貴妃厲聲道:「這裡沒有你的事,你一邊呆著去,否則本宮連你一起罰!」
白淑慧面無懼色,輕笑:「若兒媳惹得母妃不悅,受罰也是應該的,只是這青姐姐是太子殿下新納回來的,又疼到心坎裡,若是母妃竟因旁人三言兩語的調撥便殺了青主兒,太子回來必定大怒,那調撥之人倒沒什麼損失,只怕會壞了太子與母妃的母子情分。」
元貴妃頓了一下,微微猶豫起來。
尹畫眉卻道:「母妃莫聽淑側民妃胡言亂語,太子素來孝順,又豈會因為一女子而與母妃翻臉,太子是事明理的人,自然會知道母妃為是他著想。」
白淑慧怒道:「眉姐姐既然說太子不會因一個女子與母妃翻臉,那為何眉姐姐偏要置這個女子於死地!」
尹畫眉道:「誰要置她於死地了?淑側妃不要血口噴人!明明是青姐姐妖媚惑主,引得母妃不滿,怎能說是我要置她於死地!」
「夠了!你們兩個不要再吵了!」元貴妃大喝一聲,然後便開始大咳,她隨身的婢女忙給她撫胸順氣。
「這個劉青,本宮今日是必要除掉她的,本宮一心為太子打算,就算會引得他不快,也顧不得了。來人,還不快將這個劉青拿下!」
「母妃……」白淑慧急叫。
「你住口!」元貴妃厲聲朝她喝斥。「將那賤人拿下!」
那頭領揮手命眾侍衛上前捉拿,何清君持劍揮出,堪堪數招,已經有四名侍衛倒地,生死不明。她足尖一點,跳出房間,站在院子裡,冷笑:「不想要命的,儘管來吧。」
那侍衛頭領自知不敵,立即命近五十名侍衛一哄而上。
何清君豈會將他們放在眼裡,既然今日,不是他們死,便是她死,自然也不用跟他們客氣,手起劍落,血液濺出,她每一劍下去,都會有人亡命撲地。
那廂元貴妃眼見何清君竟敢反抗,武功還這般高,更是氣得不輕,大罵:「廢物!都是些廢物,連個小女子都治不住,要你們何用!」
……
白淑慧急得團團轉,卻苦於幫不上任何忙去,只能眼睜睜看著何清君在院裡與眾侍衛殺成一片,好在她武功高強,一時半會不會吃虧,但是她畢竟戴著鐐銬,既跑不掉,太子府侍衛又多,再打下去,別處的侍衛必會趕來相助。
眼見何清君也殺紅了眼,只不過一會兒功夫,院子裡已橫了十幾名侍衛,太子再不來,這局面當真不可收拾了。
正想著,只見院裡突然出現一條人影,厲聲喝道:「全部住手!」
白淑慧大喜,是太子來了。
「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對主子動手?!」晉望之素來溫和的俊臉結了一層冰霜,「都滾出去!」那幫侍衛立即抬著傷亡的侍衛退出去。
元貴妃此時已在眉側妃的攙扶下到了門口,冷聲道:「是本宮讓他們動的手。」
晉望之恭敬向母妃行禮:「兒臣見過母妃,不知母妃突然至府裡,所為何事?」
元貴妃哼了一聲道:「你眼裡還有本宮這母妃嗎?」
晉望之笑道:「母妃這是說什麼話,母妃是兒臣的母親,兒臣眼裡怎麼會沒有母妃。」說著目光掃過尹畫眉,道:「母妃一直深居深宮,極少外出,今兒個卻是聽了誰的讒言,竟不顧身體欠安,跑到兒臣府裡跟一個侍妾置氣?」
尹畫眉低下頭去,柔聲道:「太子殿下可是在怪眉兒嗎?」
晉望之冷哼:「母妃鳳體欠安,你們又不是不知,遇上事情,不多勸著點,反在旁邊火上澆油,是存了何等居心?」
尹畫眉與白淑慧同時跪下,道:「妾身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