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芙慘笑著:「何清君算什麼,我的逸揚哥哥不是心心唸唸想著她麼,我便在他死前讓他得償所願,有何不可?」跟著淒厲一笑:「雖然他終究休了我,可是我依然一心為他著想。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已經不在乎是被抽筋扒皮還是被挫骨揚灰!」
令狐薄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她倒是情深義重!「本王問你,國宴那天,是不是你們要殺天晉太子?」
紀芙瘋狂的笑著,慢慢爬起來,那張滿臉血污的美面扭曲得像個地獄惡鬼,她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獰笑道:「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訴你,你不是無所不能嗎?你去查呀……哈哈,令狐薄,縱然你有天大的本事,還是得不到何清君,我紀芙一生不得善終,也絕不會看著旁人幸福,你得不到,何清君得不到……逸揚哥哥也得不到!」
令狐薄霍地起身,一個箭步過去,抬起右掌,就要將她斃於掌下,紀芙緩緩閉上雙目,只待一死,卻見那隻大手竟遲遲未落下,她抬起眼,只見令狐薄一臉錯愕地望著門口,她轉頭望去,冷笑一聲,卻原來是何清君正站在門外。
令狐薄右手緩緩垂下,怔怔望著門外的女子,竟不知該說什麼。
何清君依舊穿著那套髒衣,杏目因為睡眠不足,佈滿血絲。她徐徐跨進門檻,掃了一眼站立不穩的紀芙,彎身撿起地上的休書,道:「休書?白夫人……哦,不,紀大小姐,你也成了下堂婦了嗎?」
紀芙獰笑不語。
令狐薄眸底閃過一絲緊張,緊緊注視她:「你幾時來的?」
何清君看他一眼,未答,反而道:「千歲大老爺,我想跟紀大小姐單獨說幾句話。」
令狐薄怔住,半晌,澀然開口道:「清君,你三天未睡,先回去休息……想知道什麼,等睡飽了,本王跟你說……」
何清君依然不答,靜靜看著他,良久,令狐薄突然咬牙,「你適才聽到了什麼?!」
何清君搖頭,反問:「攝政王希望屬下聽到什麼?」
令狐薄只覺心一沉,雖然她平時在人前也會正經稱他攝政王,但是此時此刻,聽到她一本正經的稱他一聲攝政王,竟覺得極為刺耳,心也不由得涼了一半,既使已經結髮錦袋,難道仍然留不下她的心麼?
他凝視她好一會兒,卻見她眼底平靜無波,又不像是知道什麼的樣子,不由得糾結矛盾,問了一句:「清君,什麼事不能讓本王聽?」那語氣竟帶著幾分哀求。
何清君卻忽視心底的酸楚,硬起心腸點頭,道:「攝政王,屬下只想跟她單獨說。」
令狐薄袍袖下的手指握起,指節根根泛白,只覺胸口堵得喘不過氣來,終於咬牙,若是留不住心,他只得用卑鄙手段留下她的人!沉著臉,拂袖出去。
何清君一直看著他走遠,才緩緩走到門口,將御書房的門關上,苦笑一聲,她從前絕想不到,有這麼一日,會踏進御書房,並將御書房的現任主人趕出去。
轉身,看向紀芙,紀芙不甘示弱地瞪著她,兩人就那麼瞪視了好一會兒。何清君才道:「紀芙,我和柳大哥那日……那字條可是你寫的?」
紀芙身子晃了晃,實在是無力了,索性坐到地上,冷笑:「既然知道了還問什麼?」
何清君俏臉蒙上一層陰影,「你果然會模仿他人筆跡!竟模仿得以假亂真,無人能看出破綻!」
紀芙低頭陰笑著,抬眼時,眼裡儘是對她的鄙視:「你想不到的多著呢……我六歲進紀家,一同進紀家的十來個小姑娘都長得極為標緻,你當紀紹恆為何會獨獨將我收為女兒?便是因為他發現我不論模仿誰的筆跡都可以假亂真,無人分得出……你知道那十來個小女娃最後都去了哪裡嗎?她們都成了大魏的名妓……」
何清君皺眉,她不是紀紹恆親生的,此事她早就知曉,只是未想到竟是因著這個緣由才成為紀侍郎之女。輕歎一聲,在如今這個男尊女卑的世上,若是生養不起,被扔掉賣掉的首當其衝的就是家裡的女娃,為婢為妾還是好的,就怕有些被人伢子賣進娼門,想起自己家遭巨變,卻恰巧被師父所救,比起她們不知幸運了多少。
「何清君,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想問那張和離書是不是?哼哼……你是想嫁攝政王呢還是想嫁白逸揚?」
何清君盯著她道:「我想嫁誰跟你又有何關係?」
紀芙一臉猙獰,道:「當然有關係,我偏看不得你幸福,何清君,過來,我悄悄告訴你,我只告訴白逸揚和你……你與白逸揚的那兩張和離書,就是我模仿白逸揚的筆跡簽下的,你何清君其實從未下堂……哈哈,你還是白逸揚的人……白逸揚那般愛你,無論白老夫人如何勸他,他都不肯簽下和離書,我只好趁他酒醉代勞,連他自己都分不出真假……」
何清君呆若木雞!竟果然如她適才所擔心的一樣!
她淒厲獰笑著:「何清君,知道我為何偏讓你知道此事嗎?白逸揚不是愛你嗎?你說他知道了他並沒有簽過和離書,會放你走嗎?攝政王不是也愛你嗎?我倒要瞧瞧,別人的妻子,他如何能娶?!」
說完瞪著何清君:「你想與白逸揚白頭偕老,我偏要讓你身敗名裂!你想與攝政王雙宿雙飛,我偏要讓你無法脫離白逸揚!何清君,我就是你永遠擺脫不掉的惡夢!」說完,她忽然用盡全力朝旁邊的柱子撞去。
「砰——」地一聲,那位絕世美人頓時香消玉殞……
何清望著緩緩滑在地上的女子,呆立良久,苦笑一聲,喃喃道:「紀芙,你覺得我會被一張和離書給困住嗎?」
適才她明明沉睡著,卻忽然就醒了,眼皮跳個不停,心中竟莫名其妙的慌亂不安,便索性起床,不顧黃公公的阻攔出了令狐薄的寢殿,先是跑到紫毓宮未找到令狐薄,便往御書房去,不知為何,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必須找到令狐薄,好像找到他才能安心。
豈知剛走到御書房門口,便聽到紀芙聲嘶力竭地狂叫聲,是什麼樣的自信讓紀芙如此肯定令狐薄一定得不到她?原本有些混沌的腦子突然清醒起來,竟一下子想到那張和離書!她和柳大哥被算計的時候,她就覺得紀芙身邊一定有位模仿筆跡的高手,若和離書有問題,定是紀芙和白母做的手腳。
卻沒想到,那位模仿筆跡的高手竟是紀芙自己!回想令狐薄的表情,許是他也知道了和離書有問題了。
想到此,她冷笑一聲,那張和離書不管是不是紀芙偽造的,都是白老夫人承認的且親自交到她手裡的,又鬧得滿城風雨,世人皆知,早就成了事實,她豈會再因紀芙的三言兩語,便將自己送回白府,陷作籠中困獸?
她微微昂首,和離書於她本就是為脫離白府的桎梏,白逸揚再娶是事實,再回白府絕無可能。但是再想到與令狐薄……她長歎一聲,雖然結髮於錦袋,但是……算了,她自決心和離那日起,就從未想過會再嫁人,還是按照從前的打算……照舊吧……
心裡雖是這般想的,但是畢竟心境不同從前了。
她打開門出去,一眼就看見了遠處負手而立的令狐薄,他那雙鳳目正一瞬不眨地遠遠盯著她,見她出來,一動未動,只是遠遠地凝望她,眸裡卻充滿渴望,希冀她能向他走過去。
何清君與他對視了片刻,淡淡地開口:「紀芙撞牆自盡了。」
令狐薄不語。
何清君又看了她一眼,終於還是漠然地走下御書房的台階,然後越過令狐薄,往外走去。
只是錯身而過後,右手卻被他的右手拉住,他低沉的聲音略顯沙啞:「……清君……」
何清君未回頭看他,疲憊地道:「攝政王,屬下很累,想回去休息。」那語氣不容置疑地堅決,似乎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令狐薄心陡地一涼,緩緩鬆開她的手,任她離開,轉頭凝望她的背影,心中淒涼無比,竟真的留不住她的心麼?
何清君這一睡竟睡了兩日,這兩日,令狐薄卻是輾轉難眠,夜夜煎熬,白日裡雙腳總是不由自主往她的房間走去,卻停在她門外,不忍擾她清夢。招來小秋問話,小秋卻是一問三不知,只說她一直在睡,但會每日起來吃些東西充飢。
而這兩日裡,四公主身上中的拈花笑之毒解了,神智已經恢復,只是因為元氣大傷,身體還極為虛弱。令狐薄與晉望之都放下心來,晉望之開始頻繁出宮,回驛館商議和親之事,並再次將吳山之事提出。
令狐薄讓禮部挑了最近的吉日,為三個月後,即是年後的二月初八,送南雪瑩去天晉和親。太后因南雪瑩私藏紀芙一事受牽連,雖未與南雪瑩一般禁足坤和宮,卻是未得令狐薄同意,不得出宮。
吳義弘到處追捕紀紹恆,無半點線索,想是已經逃回大魏了,令狐薄便下令毋須再搜查了,卻暗中派人去大魏暗殺紀紹恆。
第三日,令狐薄依舊未早朝,坐在院裡的八角亭,雙目緊緊盯著何清君的房門,只盼房內那個讓人揪心的女子能若平時般走出來,笑嘻嘻地稱呼他一聲「千歲大老爺」。他從懷中摸出那只紅色錦袋,裡面盛著他和她的結髮,他本以為這種錦袋足可以斬斷她的一切退路,卻未想到,平地炸響雷,那張和離書竟並非白逸揚親筆所簽!她是還想回去麼?心不由得一緊,手裡的錦袋被他捏皺。
再抬眼看她的房門時,竟出現了幻覺:只見那個他念茲在茲的女子身著藍色衫袍,乾淨清爽的頭髮用劉伯送的玉環簡單束起,俏臉上沒了先前的憔悴和疲憊,一出門便左右張望了一下,最後目光定在八角亭的他身上,唇角一扯,露出熟悉的笑容,快步朝他走來,歡快地叫道:「千歲大老爺!」
他竟自傻住了,是夢嗎?為何看起來這般真實?若不是夢,為何她竟真的如他所願,笑靨如花地叫他千歲大老爺?
他目不轉睛地起身,想回答她一聲,卻怕一下子把美夢驚醒,竟就那麼怔怔地站著。卻見她幾下跳到面前,先衝他綻出一個熟悉地有求於人的笑容,然後恭敬有禮地朝他拱手一揖:「千歲大老爺。」
見他怔愣著半晌不說話,便又叫了聲:「攝政王千歲大老爺,屬下有事稟報!」
令狐薄這才回過神來,定睛看她,「有事稟報」?若是美夢,怎麼會出現這麼不和諧的四個字?他伸手在對面女子的臉上擰了一下。
「啊——」何清君驚恐捂臉往旁邊一跳,瞪著他,他魔障了吧?發什麼病呢!
原來她會痛啊,令狐薄唇邊綻出那風華絕代的笑容,直把旁邊的何清君勾得臉兒紅心兒跳地,才緩緩地道:「原來不是夢啊。」
何清君笑容僵掉:「千歲大老爺,你為何不擰自己的臉試試是不是夢?」
令狐薄眉眼俱染著笑意,煎熬多日的那顆緊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她與平時並無兩樣,或許她並不知和離書的事……
「擰本王的臉,本五會痛。」
何清君極想抽他一耳光,他會痛,她不會痛嗎?
令狐薄道:「你又有什麼事稟報?」
何清君聞言,立時端出狗腿的笑容,並慇勤地為他續了杯已經涼掉的茶水,雙手端茶遞到他眼前:「千歲大老爺,請喝茶。」
「……」令狐薄眼角抽了下,「茶涼了。」
何清君嘴角的笑容再一次僵掉,輕歎:「千歲大老爺,你就湊合著將就點吧。」
令狐薄看她,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
何清君將茶水放下,咬了下牙,道:「千歲大老爺,屬下想請你去見一個人?」
令狐薄心一緊,是誰讓她如此緊張?「……你想讓本王去見誰?」
何清君小心看著他,訕笑:「徐雲昭。」
令狐薄怔了一下,徐雲昭?她怎地認識徐雲昭?卻忽地想起兩人打賭之事,心下一鬆,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大燕三皇子麼,自他回朝攝政後就再未見過他,有三年了吧?
「本王為何要見他?」
何清君當即將在百藥山莊遇見徐雲昭,被他拿解藥威脅之事,詳細稟告,末了,長歎一聲:「千歲大老爺,為了南宛和天晉的友好邦交,屬下不得不答應他。」
令狐薄無奈搖頭,道:「何清君,以你的武功……其實你當時可以攻其不備,一掌將他打暈,搶了解藥便走。」
何清君聞言一拍腦門,「呀,我怎麼沒想到?若我搶了便走,他也只能怪我,怪不得藥王老人……失策失策!」
令狐薄眼底閃著笑意,面上表情清楚的告訴何清君,她不是失策,是從來沒有策過!何清君訕笑,小心問道:「千歲大老爺,你不會讓屬下失信於人吧?」
令狐薄起身,搖頭喟歎:「有個腦子這般不靈光的屬下,本王只能親自跑一趟了,去備馬車。」
何清君趕緊快步跟上。「是。」
到了華天門,何清君下車登記,令狐薄先坐馬車出了宮門,掀開車幔等她,卻一眼看到白逸揚在宮門外徘徊。
何清君登記完,興沖沖地奔出,衝到馬車旁,正欲上車時,也看到了白逸揚。
令狐薄看一眼何清君,只見她面色微變,目光微微躲閃,他的心不由得又緊了起來,是啊,他怎麼忘了她這種天塌下來也不會愁眉苦臉的樂觀性子,真當她是不在乎和離書的事,甚至還一廂情願地存著她並不知和離書有變的僥倖心理。看她的表情,便可知,她其實什麼都知道了。
白逸揚看見他倆,也是一驚,忙向令狐薄施禮。
令狐薄並未因紀芙之事對白家如何,甚至連他的仕途也絲毫未受影響,只在事後,讓小皇帝在朝堂上宣佈了紀芙刺殺公主、紀侍郎乃大魏奸細之事,並在朝堂上大大褒獎何清君三天三夜未眠,奔波數千里為四公主求解藥一事,眾臣紛紛大讚何清君功在社稷,該重重嘉獎。
他知道攝政王未立即降罪,也是考慮父親在邊關有功,不想令父親有後顧之憂,但未必不會在事後跟白家算帳。他原本想進宮求見攝政王,要自請降罪,免得因紀芙之事令將要回京述職的父親蒙羞。卻在走到宮門時猶豫了,求見攝政王,必會看見在他身邊隨侍的何清君,此時的他實在未想好該以何種心態面對她。
白逸揚只愣了片刻,便反應過來,恭敬向令狐薄行禮,「拜見攝政王,臣正要進宮求見攝政王……」
令狐薄示意他免禮,睨他一眼,再看何清君,卻見何清君已經一臉平靜,淡淡地看著白逸揚,眼中已看不出任何情緒。
「本王知道白都尉求見所為何事,不必了,你放心,在白參將回京之前,本王絕不會動白家。」
白逸揚鬆了口氣,心想只要父親回來前,白家不出事便好,白家該如何自處,還得等父親回來拿主意。
「不過,本王對令堂倒是頗為不屑,白都尉,你也不必將一切罪事全推到紀芙一人身上,紀芙能進入白家,何清君被逼下堂,令堂功不可沒。」見白逸揚那張俊美的臉變得蒼白,嘴唇微抖,又道:「便是白都尉你,也有是非不辨的責任。」
白逸揚不解看他,卻聽令狐薄道:「讓本王來告訴你,為何那夜你會深感苦悶而去柳府喝酒吧,白都尉心中雖然愛著何清君,卻因當時的何清君不但兩年無子,還被馮老闆診斷為不能生育,令堂卻要你再娶,為白家開枝散葉,在你心裡也認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你才苦悶喝酒鬧出事情,而聽說紀芙懷了你的孩子時,你雖然深覺對不起何清君,心中卻極願意留下這個孩子,彌補你心中的缺憾,所以才會寧願背叛盟誓也要娶紀芙進門……白都尉,本王可是說錯了?」
白逸揚身子踉蹌,連退數步,令狐薄的話,就如同一把把利劍疾插入他的心中,句句誅心!令他無法辨駁,他俊美的面皮更加灰白,不由自主地看了何清君一眼,只見她雙目微垂,面無表情,似乎並未聽到令狐薄的話似的。
其實何清君不但聽到了,而且聽進了心裡,她驚訝望了令狐薄一眼,便低下頭,實在不知今日的令狐薄為何會對臣下說話如此犀利,非要當著她的面,將白逸揚隱在心底的自私血淋淋的扒出來涼一涼。令狐薄這話表面是說給白逸揚聽,其實是說給她聽的吧?他是在拐著彎告訴她,是白逸揚對她的愛不夠深,才會把子嗣看得那般重麼?
她轉頭再看他一眼,但是世上的男子大抵都是如此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見自古至今將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看得多重,呃,她記得他曾說過,他不在乎她能不能生子,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白逸揚,這個她曾最愛的男子,如今卻因紀芙之故變得如此失魂落魄,她可不可以當作這是老天開眼,給了他們報應?白逸揚現在是不是夜夜難眠,承受著腐心蝕骨般的悔恨和折磨?
白母看著自己親自挑回來的媳婦成了刺殺四公主,危及國家邦交的人,她又是如何感想?
何清君心下冷笑著,她知道令狐薄擔心什麼,但是自己現在身份尷尬,實在不敢向他保證什麼。
她默默地上車,「千歲大老爺,咱們走罷,再不去,那位徐公子該罵屬下是失信之人了。」
令狐薄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命車伕趕車,馬車從白逸揚身邊疾馳而過,何清君從車窗看了一眼白逸揚,便放下了簾幔。
轉頭,只見令狐薄雙目緊閉,倚在廂壁上,似在閉目養神,只不過他的臉色極不好看,放在腿上的雙手,指節根根泛白,顯然他閉目,只是不想洩露了眼底的情緒。
她心下暗歎,極想說一句,千歲大老爺,順其自然罷……只是,這句話並不容易說出口。
馬車「吱吱」地奔跑著,行了約摸半個時辰,便到了雲鶴居。何清君先打開車廂門下車,然後小心為那位臉色難看的千歲大老爺掀起門簾,靜候他下車。豈知他睜開眼打量她良久,才緩緩下車。
就在何清君準備進雲鶴居時,卻被令狐薄一把扯過來,不由分說地按進懷裡,緊緊擁著她,在她耳邊低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清君,就是不要離開本王。」
何清君俏臉倏地羞紅,雙手努力推著想掙脫他的懷抱,低聲道:「這裡人來人往的……讓人瞧見不好,快放開我。」
令狐薄一雙手臂緊緊扣著她,「瞧見便瞧見,怕什麼。」
正在此時,一位老者經過,朝他倆瞪一眼,罵道:「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大街上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何清君慌了,用力在他身側推著,嗔道:「令狐薄!快鬆手。」
「不松,除非你答應,絕不離開本王。」令狐薄無賴般地開出了條件。
「……」何清君傻眼。
「呸,世風日下!」又一人經過。
何清君的臉更紅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令狐薄,放手。」
「你幾時答應,本王幾時鬆手。」
「……」何清君咬牙切齒了,竟張口咬在他右肩上。
令狐薄吃痛,「滋——」地一聲倒吸一口冷氣,低咒一聲:「你個小妖精!」
何清君登時囧住,她和妖精有相似地地方嗎?
「哎呀娘啊,現在的年輕人喲,真是沒得臊喲!」一位婦人經過,也應景發了一句感慨。
何清君終於敗了,雖然她的名聲夠差,但臉皮卻比不得他厚,「好,好,我答應,千歲大老爺,我答應,你先放開屬下,行嗎?」
突然又傳來一陣驚訝聲,「啊呀,嘖嘖,我倒這是誰呢,卻原來真是絕塵公子啊,天下紅雨了還是鐵樹開花了?」
徐雲昭便說邊配合著動作,笑咪咪地從雲鶴居出來,「當真是百年難遇的奇景啊!」
何清君心下淚奔,沒法見人了,真沒法見人了!用力掙扎著,「我都答應了,你怎麼還抱著?!」
令狐薄吃吃低笑著,「我覺得被所有人見證一下也挺有一番滋味的。」
何清君惱羞成怒,抬腳狠狠地在他腳上跺了一腳,「叫你滋味!這滋味如何?!」
令狐薄腳趾吃痛,鬆手抱腳,幽怨地瞪她一眼,他不過是多吃了兩口豆腐,致於這麼狠嗎?打算把他的腳趾給廢掉麼?不過心裡反而一陣歡喜,她越是對他大膽無禮,不是就越說明她心裡有他了嗎?因為有他,才會越來越不把他當主子吧?
徐雲昭見他明明吃了虧,卻一眼滿足的笑意,便如偷腥得逞的貓兒般,他十分想見識一下那個被絕塵公子強抱著的女子是何方神聖,竟有這般大的魅力。
當即急走幾步轉到何清君前面,「在下徐雲昭,敢問姑娘芳名?」
何清君抬頭,臉上紅暈尚未散去,摸摸鼻子,訕笑:「三皇子,幾日不見,便不記得在下了嗎?」
徐雲昭一見她的臉,立時嚇了一跳,急忙往後跳了一步:「咦?竟是何姑娘?」滿面驚悚地轉頭看著令狐薄,絕塵公子若不是受刺激了,便是得了失心瘋,怎地竟強摟起自己的女保鏢來了?最重要的是,這女保鏢,長得實在……實在跟他想得令絕塵失心瘋的美貌女子有些差距!
何清君轉頭瞪一眼令狐薄,暗罵一聲,真是只奸詐的狐狸!令狐薄眼裡閃過得意之色,此招雖然簡單卻因他的無賴,變成了最有效的招數。
「三皇子,在下信守承諾,將絕塵公子帶來了。」何清君轉頭對令狐薄道:「千……公子,這位三皇子對百藥山莊下的王寡婦一直念念不忘,還想再去調戲她一次,所以,他還想再跟你賭一場。」
徐雲昭聞言雙腳一虛,顯些跌倒,果然是近墨者黑,絕塵公子的嘴已經夠毒了,沒想到這位女保鏢的嘴也是這般毒!哼哼,女保鏢什麼的最討厭了,怪不得江湖上都說,有三種人不能小瞧,一是帶劍的女人,二是走路不穩的老人,三是童言稚語的小童。而帶劍的女人便是排在第一位,果然不能小瞧,更加得罪不得。
令狐薄聽到「王寡婦」三個字,竟也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好在徐雲昭已經習慣了令狐薄的惡劣,也習慣了被人嘲笑他賭輸調戲王寡婦之事,不理會令狐薄的奸笑,請他進雲鶴居。
進了雲鶴居,何清君故意瞅了一眼黃掌櫃,只見他就似不認識令狐薄似的,只將他當成是店裡的普通客人。
徐雲昭將他們引上二樓,進了他的房間,並親自給令狐薄倒了杯茶,笑咪咪地道:「絕塵公子,咱們一別三年,你可曾想過本皇子?」
何清君聽說一陣惡寒,令狐薄想他?除非他們決定斷袖。
只聽令狐薄低哼一聲道:「想,怎麼沒想,每每想起你調戲王寡婦那一幕,本……公子就忍不住一陣大笑,三年沒見到三皇子的糗事,本公子還真的有點想呢。」
徐雲昭果然一如既往的好涵養,不惱不怒,只是輕輕地笑著:「不管因何而想,只要還記得想本皇子就好。絕塵公子,本皇子這次來找你,就是想再跟你賭一次。」
令狐薄訝著望向何清君,嚴肅點頭:「他果然是對王寡婦唸唸不好啊。」
何甭君低笑不語。
徐雲昭這次只是眼角抽了兩下,如貓兒般的笑容只是在嘴角僵了一下,便沒事了。「絕塵公子,你敢不敢賭吧?」
令狐薄道:「你先說來聽聽怎麼個賭法,我才能答應你,要知道本公子最近三年,一直非常忙,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逍搖自在,為所欲為。」
徐雲昭笑道:「保證不用你為所欲為。」
令狐薄輕笑:「那你說來聽聽。」
徐雲昭瞅一眼何清君,見令狐薄完全沒有要讓她退下的意思,猜知,他必是極為相信她的,所以才不必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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