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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陰暗 文 / 沈遇見

    溫父站在溫淺奈房間門口,遲遲不肯離去,他認真的看著木質門,放佛隔著門就能看到他心愛的女兒。溫父原名溫訊,原配妻子葉鳳早逝,原本四十一朵花年紀的溫訊一夜白頭,臉上也出現細細的皺紋。

    現在的他孤獨的站在走廊裡,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早已不復存在,兩鬢的銀絲在燈光的照耀下越發耀眼,他微微的顫動一下,自己的健忘症越來越嚴重了,人老了,總躲不過這一劫。

    初查出健忘症是六個月前,可那時候智豪年紀尚小,淺奈不肯回家,劉玲空有一副潑辣的性格,卻擔不起大事,況且自家女兒和劉玲的關係又僵成這樣。他想著若家人知道這件事,家裡失了主心骨不說,恐怕這個家也就保不住了。溫訊不想自己老了老了卻落得個家庭分裂的局面,於是他便偷偷瞞了下來。

    後來雖然自己情況反反覆覆,但因為平時不怎麼說話,偶爾說錯話也能圓了謊,要不是自己用備忘錄記著看醫生的事,說不定他連自己得了健忘症的事情都會忘記。醫生很多次苦口婆心的讓他一次要告訴家人,不然很容易出現危險。可他都一笑帶過,執拗的性子讓醫生也無可奈何。

    該怎麼說呢,其實自己是打算過告訴劉玲的,可那一次話剛到嘴邊的時候,他就忘記了說話的內容,後來他乾脆放棄了這個念頭,就這樣順其自然也好,等著家裡人不得不知道真相的那天,他們自然會知道。

    溫智豪躲在暗處看著略顯蒼老的溫訊,心裡突然產生了些莫名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想當初他跟著母親嫁過來的時候才那麼小,小到任何抵抗的能力都沒有,母親說她要與父親離婚了,法院把他判給了母親,那麼他就跟著,連一絲掙扎的情緒都沒有。母親說她找到了新的歸宿,她想再嫁了。那麼他就同意,誰讓他給不了母親保護。母親說他們在新家裡總像是外人,那他就聽話的改掉了姓氏,就算自己再不情願。

    小小年紀的他就要學著如何在新家裡生存,他知道他只是個附帶品,於是他小心翼翼又不著痕跡的討好著溫訊,也就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面前的這位老人。他總是會乖巧的做好自己的事情,還幫著做家務,每年捧著漂亮的成績單和三好學生獎狀回家過年。

    母親總對他說,溫淺奈,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姐姐,成績優異,舉止有禮,那麼,好啊,他就學著她的樣子,一步一步走著她的道路,他要證明,他並不她差。雖然那真的是個笑起來很溫暖,看著就很舒服的女孩,他承認,那個女孩渾身散發的氣質是他學習不來的,不過那又怎樣呢,她始終還是比不過自己,又或許,她不屑於跟自己這個多餘的人比。

    有時候溫智豪自己都會討厭自己,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懂得審時度勢,工於心計,要違心做那麼多事情來討好長輩,甚至不惜走著別人的道路,這樣的他,還能算得上純潔嗎?但是就算他改了姓,他也不會屈服,保留對父親的稱呼,是他唯一的堅持。那個生他育他養他教他的男人才是他認定一生的父親。

    初到溫家,見到那個女孩時是驚訝的,沒想到的是命運弄人,那個為他包紮傷口,伸手扶起他的人竟是繼父的姐姐。母親看到她的時候也有些呆住,她眼中的壞女孩就要成為她法律上的女兒,但那一抹驚訝之情很快就被欣喜而取代。溫智豪知道,母親想要擺脫父親已經很久了,如今終於得償所願,眼中的興奮絲毫不加以掩飾,她不知道她那時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溫智豪的心。

    溫淺奈畢竟是個善良的女孩,就算她因為父親再娶紅了眼眶,也沒在對出現她面前的母子倆惡語相向,她只是獨自坐在沙發旁看著窗外沉默,屋內的熱鬧與她格格不入。溫智豪臉上帶著虛假的笑意,假裝處在這熱鬧之中,他多羨慕安靜佇立一旁的溫淺奈,可是現實不容許,他注定沒有溫淺奈的自由。

    溫智豪望著溫訊,如今這個跟自己同樣姓氏的人垂垂老矣,這麼多年,他們朝夕相處,溫智豪也不是沒有良心的。自從他改了姓氏,溫訊對他好的不像話,從未要求過他什麼,從未指責從未重話。

    記得有一次,溫智豪與同班同學打架,回到家中時只有溫訊在家,還是如往常一樣,日復一日的讀著報紙,那樣子就像個老學究。只是溫智豪準備偷偷溜回房間時,不小心弄出了動靜,驚動了沙發上的他。雖然百般遮掩,可是溫智豪臉上的淤青還是完全暴露在日光燈下,一向溫文爾雅的溫訊就在看到鼻青臉腫的溫智豪那天動了怒,拉著溫智豪準備為他討回公道,結果得知是溫智豪先動手的,只因對方說他是拖油瓶,親爸不中用。

    本來溫智豪以為溫訊不會再管他,就躲在辦公室外面偷聽他和老師講話,他很卑微的跟老師認錯,請求老師不要給他記處分,那時的樣子讓溫智豪有一時間的錯覺,以為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跟他親生父親的樣子慢慢靠近,然後重疊。

    溫智豪想,若是溫訊一直對他這樣好,對母親這樣好,那這樣是不是也叫幸福?自從母親嫁給溫訊後,他明顯看到了母親臉上從未有過的微笑,從未有過的光彩,那麼為了給他生命的母親,他甘願繼續這樣的生活。

    溫智豪握緊了手裡拿的蛋黃派和其他小蛋糕,等到溫訊走後放在了溫淺奈的門前,敲響了房門,然後迅速跑開了。直到一段時間後,溫淺奈披著衣服走出來拿走了東西他才從陰影處站出來,定定的看著溫淺奈的房門,慵懶的倚在牆上,這麼多年水深火熱的生活,溫淺奈在外獨享太平,這次她好不容易回來,不能輕易讓她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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