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吧有本事就別回楊家!看你大哥回來怎麼拾掇你。()我要不讓你哥把你剝光了吊在廊子上打就算我白活這些年!」大姐刁鑽蠻橫的話音在腦後漸去漢威蹣跚著衝出楊家大門。
「小……小爺哪……裡去?車……車……呢?」門房「豬頭」慌張的攔住漢威的去路漢威推開「豬頭」頂著日頭走出楊公館大門。
這不過才兩天這個家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
漢威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攤上如此一個怪異的家庭有這麼不可理喻的姐姐。
漢威茫然的走出大門疾步閃進小巷裡他想靜靜不想被胡伯和姐夫追上也不想去面對歹毒變態的大姐。
手指劃著牆壁漫無目的的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擦身而過的人和風景他都沒曾留意頭腦昏沉沉的覺得天昏地轉。
「先生要車嗎?」
漢威尋聲望去牆角處頓著一胖一瘦兩個黃包車伕漢威沒說話隨便挑了一輛坐上去觸痛了傷口險些跳起來又忍痛坐下揮揮手示意他開車。
車子在柏油路上行進車伕步伐穩健車子也平穩。
到了大路的盡頭戴著草帽的年輕車伕回頭問:「先生前面就一條路我向右轉了。」
漢威沒作聲似是默認。
車子拐入了黃土路開始顛簸起來。車伕步伐依舊高興的笑著說:「先生你坐穩了。拉過這段路可就是要收兩塊大洋了。」
漢威鼻子裡「嗯」了一聲沒有心情理他只覺得頭痛欲裂。
「先生前面是向左還是向右?啊看我就顧了拉到活兒高興了先生你要去哪裡?」
漢威沒答話向右揮揮手。
「是向右是嗎?」車伕試探問見漢威沒答話痛快的「唉!」的應了聲向右轉去。
漢威眼前就是車伕壯實的脊背看著看著車伕身上那白色的對褡越來越大漸漸的擴散開來漢威沒了知覺。
漢威再醒來時沒有睜眼。
嗅覺中周圍瀰漫著一股汗臭和霉臭嗆人的氣息他想咳乾裂般的喉嚨卻咳不出聲耳邊響起一個興奮的聲音:「醒了醒了這孩子怕是醒了。」
「娘您看得眼花了吧?」年輕的聲音略含沮喪。
「這是哪裡?我來了哪裡?」漢威頭痛欲裂迷濛中在回憶生的一切。黃包車對!黃包車他上了黃包車就記不清後來的事了。
「大哥你這活兒拉得還真划算。跑出去一天錢是一個子兒沒掙到反拉回家一個活死人來。」
又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就聽一聲蒼老的咳嗽聲音閉嘴止住。
漢威不敢睜眼他不知道睜眼後該怎麼面對只能從對話中依稀分辨目前的狀況。
這時又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溫和慈祥:「福全別聽你弟弟胡說。這是積德行善少掙了錢沒關係你爹不打你。快去把車放好小心下雨淋到。」
漢威聽懂這個叫「福全」的就是拉他的那位健步如飛的黃包車伕婦女怕是福全的娘。
那久違的慈祥聲音聽來多麼像他那死去的大娘大哥的生母。
「可憐的孩子怎麼就昏倒在車裡了?」
「娘還是扔了他吧。大哥說是在省廳門口拉到的他看他這樣子失魂落魄的像是個學生崽。該不又是那些去省廳鬧事情願的學生吧再或者就是不學好被家裡趕出門的。」福全的弟弟說。
「唉怎麼能做這缺德事就是讓他走也要等他醒過來。」大娘的聲音。
「那他要是醒不過來或是醒來賴上咱們家了豈不是要養他一輩子!」
話音未落就聽「哎喲」一聲叫似乎這個弟弟挨了一記暴栗。
「你這孩子做點事怎麼就這麼眼睛淺圖回報呢。離地三尺有神靈做事憑良心不虧心就好。」
聽了一家人的對話漢威心想:看來這一家還是本份人家只是我這一暈倒反給他們添麻煩了。
正想睜眼起來謝過他們一家離開這裡。就聽那大娘說:「福寶今晚這孩子就跟了你和你哥一起睡你們好好照應他。
「讓我和活死人一起睡!」福寶頓時高聲叫起來。
「別一口一句死人多難聽。你鬍子伯給他號過脈說是身體虛吃兩劑藥就緩過來了。福寶你等下出去抓藥把錢罐子裡這月買米的錢都拿去吧。這精細的病也不知道一副藥有多貴。現如今什麼都漲價。」
「現如今什麼都收捐就剩了放屁不收捐了。」福寶嘟囔著罵罵咧咧的聲音遠去忽然又嚷了句「錢都給他吃藥了我們全家下半個月喝西北風去呀。」
「車到山前必有路。」大娘說。
「就賴我哥當自己拉到一塊兒黃金寶呢卻是拉出一堆爛狗屎。還想一趟活兒就拉出個一塊大洋這回可好崩子兒沒有老本都陪上了。我爹這個月的煙葉錢都沒了吧?」
漢威心中又氣又笑真當小爺是一攤狗屎可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促狹的性子起來反想逗他一逗。
漢威於是仍舊閉著眼睛打定主意不醒了。反正也無家可歸回家就要去面對大姐那醜惡的嘴臉不如想好下一步去哪裡。
「娘都是我不好給娘添煩亂了。」福全憨厚的聲音略帶了哭腔。
「老大幹我們這行的天天在街上跑什麼事攤不上。剛才爹錯怪你了打你那兩棍子還疼嗎?」
漢威心頭一揪老人慈父般的聲音令他眼淚倒流嗓子裡一陣鹹澀。
一是想念疼愛他卻又過早辭世的爹爹;二是想到大哥大哥就是錯打了他也從來沒對他道歉認錯反不如這市井平民樸實。
「爹沒事。都怪兒子沒用一早跑了幾條街道也沒拉到活今天的份子錢都沒掙出來。正尋思著回家可如何向爹交待李四哥就勸我在省廳門口多等等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他就是在那裡等了不亂跑一次拉了一個去火車站的客人那個爽利開口就兩塊大洋不還價。」
「哪裡天天能遇到這種好事。」老漢的聲音。
「兒子也尋思呢龍城省政府門口官府衙門來往的人還不坐汽車呀能坐我這黃包車?正犯嘀咕偏巧走來這個學生崽。李四哥就忙招呼他說給他便宜點說我們腿腳麻利跑得比騾子還快不比小汽車差。這學生崽坐上車也不說話都怪兒子盡想好事盼著拉個好價錢沒多問幾句。只盼了這趟能睜個四毛、一塊錢的。怎麼知道他就暈在車裡了。」
福全後面的話都帶了哭聲:「爹這娃子不會訛上我吧?大道上沒人兒子就怕被他訛上還想過扔了他在路邊反正沒人見。可又一想有點缺德了就拉了他回來。身上沒一個大子兒的娃子還被我當拉了個善財童子。爹我翻這孩子的身上了一個子兒沒有他就是憋著『強盜坐車』的。」
「就是他不本分坐了回『強盜車』人家病倒也不能就把人家扔路邊。你要是真這麼做了爹倒是要敲斷你的腿了。」
漢威想這個老爺子聽來還和善正直只是福全說話總覺得傻傻的。
「爹我回來了。」傳來那個福寶的聲音。
「藥呢?」老漢問。
「爹藥房掌櫃說就咱們家這點錢半副藥也抓不起這虛症是金貴病裡面還有一味藥是人參呢。我長這麼大連人參鬚子都沒見過呢。」福寶話音頹喪。
大娘溫和的語氣說:「我看這樣吧。隔壁二大媽的閨女三丫兒在大戶人家當使喚丫頭那家的太太也總吃補藥三丫兒常撿些人參渣子回來給二大媽熬湯多少也能管點用。我去討點來。」
漢威一聽沒從床上跳起來。竟然讓小爺吃倒掉的藥渣子!就是家裡燉給的人參雞湯小爺脾氣來了都一口不屑得喝居然落魄到討藥渣子吃!
「福全去把咱們家攢來過年吃的燻肉拿來我去給你二大媽送去。」
原來是要用燻肉換藥渣子這家也太窮酸了。漢威暗笑好在我沒投胎到這窮鬼家不然可怎麼活。
「婉妹兒你把咱們家那點細白面拿去巷子口的小貨鋪換點兒羊奶回來好給這孩子灌點吃的。」
漢威一想也不好再這麼下去看來這家人就要傾家蕩產了。
一個小女孩兒尖細的聲音:「娘這點細白面是留給爹養胃的。」
忽然一聲霹雷般的吼叫:「李老蔫出來!你們的債什麼時候還上呀?」
屋裡頓時帶進來一股陰風漢威能感覺出有人進來還不止是一個人。
「嘿嘿沒錢還債還吃得起細白面!」
「五爺誤會了五爺這不是家裡有病人了。那錢再寬限幾天吧。」
「寬限說好了到期不還錢就把車拉走。」
「五爺五爺您高抬貴手我們一家老小就靠了拉車吃飯您要是把車拉走我們靠什麼活呀。」
老漢哀求的話音都帶了哭腔漢威才聽懂原來是來了討債鬼。
「活命怎麼不能活。賣兒賣女都能換口飯吃。」那個五爺的聲音在房子裡遊蕩終於停在了漢威的旁邊。
「這個孩子是誰?生得小花旦一般的模樣還真俊。」五爺不懷好意的獰笑問。
「是位客人暈倒在車上被『傻全子』給拉回來了還沒醒呢。」大娘說。
「那你們是財了救他不能白救訛他一筆錢。不然把他賣去相公堂子肯定能值幾個錢。」
五爺一陣放肆的淫笑漢威恨不得跳起來踢爛他的狗嘴。
聲音就走遠似乎全家人都跟了出屋外面傳來哭鬧聲爭搶聲。
老漢嗚咽的哭歎:「沒了車子可怎麼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