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我們都還不瞭解
蹴鞠的結果意外的,軒瑞這邊以大比分獲得了勝利,喘著粗氣垂首盯著地面的龍修回想最後那一球楚堯奚從自己腳下斷去的情景,圓睜著眼猛然看過去,那笑靨依舊,淡定自如的男子絲毫沒有比賽帶來的疲累,就是汗漬也不過額角那淺淺的一道,順著他的視線,是看座上驚愣不已的女子,楚堯奚就那樣笑看著女子的驚訝,好似不被週遭打擾。
龍修很不想承認這一切,可是的的確確全部都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旁龍依氣怨的拂袖離開,他則只是呼吸沉重的站在原地,好似已沒有任何力氣,一直都是平局,都不曾有過這種感受,這一次,他輸的一敗塗地。
「楚堯奚,從以前開始你就在隱藏實力嗎?」
「……這很正常不是嗎?」
「正常?呵,正常……好一個正常,你藏頭露尾的行為真是讓本王厭惡。」龍修抬手拭乾下顎還在滴落的汗水,鄙視的恥笑著。
楚堯奚淡然的勾了勾嘴角,「龍修,你被你的憤怒沖昏了頭嗎?這種事對於生活在宮中的我們來說,不過是一種生存之道,適者生,換做是你,就不會如此?別再說那種愚鈍的話了,這局是朕贏了,你就該願賭服輸。」
「楚∼堯∼奚∼」龍修咬牙切齒的揪起對方的衣襟,四目相對,又是一番暗自較勁,他覺得自己是被戲耍了,一直以來都成了這人的暗中笑柄,一股怨氣堵著讓他憤然想要發洩,正欲抬手揮拳,卻被另一人擋去。舒睿畢恭畢敬的立於兩位皇者的身側,手卻堅定的抵著龍修正用力的手臂上。
「人多口雜,望王爺三思。」
仍留在蹴鞠場的眾人見此狀唏噓不已,在他們眼裡,三人的僵持已然成為可能影響兩國關係的事,而對於舒睿的膽識又是一陣熱議。
楚堯奚依舊從容的站在原地不躲不避,「朕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卑鄙的手段,你若不服,還可再戰一局。」
「……哼,本王總算是明白當年為何太子在位卻是你遭受毒害了。」
竺米還未從比賽的激烈情況中回過神,遠遠聽見龍修如此開口,猛然驚醒,才看清了場內的情況,連忙起身跑過去,「龍修,你做什麼?」
餘光瞥見女子的眼神,龍修原本就很氣憤的心情更是堵悶,嘖了一聲用力甩開抓著楚堯奚衣袖的手,復又盯向女子,看她一閃而逝的不知所措才冷哼著轉身離去。
竺米這才鬆口氣,還以為他會把怒氣轉移到她身上,緩過神之後又看向一旁靜靜凝著她的男子,「他說的是真的?你都在隱藏實力?」
楚堯奚露出平和的笑容默認這種說法,卻又解釋道,「與其說隱藏,不如說沒有能發揮的地方,只是這次不同,朕說過會為你贏,就必須做到,平日的處世態度是無法達到的,畢竟龍修他也很強。」
「……」竺米半晌無言,不知是敬佩還是感動,又或者是……失落,一時間複雜的情緒溢滿思緒讓她不知如何表達,楚堯奚注意到女子的變化,收了笑容,凜了眼眸,對仍在身側的舒睿開口,「這裡就交給你了。」
「是。」舒睿垂首領命,而楚堯奚拉著竺米的手走到看座處,「母后,兒臣送您回宮。」
文瑤太后望一眼被他拉著的竺米,瞭然的笑笑,「不必了,讓巴娥陪本宮回去便可,皇上不是還有其他事要做。」
「是,那兒臣就先行告退了。」對太后行完禮,楚堯奚無視不遠處秀女們投來的視線,仍拉著竺米的手快步離開,直到進了芳霄閣回到女子房間才鬆開手,「你有話要對朕說?」
突兀的交談,竺米悻悻坐下喝了一口紅茶才抬頭望向男子,他終究還是知她的,不過一些細小的動作或表情,他就看出她藏了心事,這一路都不曾問出口只是想給她思考緩和的時間吧,如今只有他們二人,交談起來也方便,可她一路想了那麼多,真被問起卻不知哪裡才算是切入點,最為在意的果然是他今日的表現吧。
「你讓巴娥代替我,是早就想好的嗎?為了給舒睿照顧她的機會。」
「是。」楚堯奚直言不諱,認真回答著,拿起桌上的椰汁雪花糕坐到女子身旁,「除了這個沒有別的想問?剛剛在蹴鞠場說的話應該還未說完吧?」
「……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那樣的話題,一想到我對你是這般不瞭解,這種事……明明我除了廚藝都沒怎麼表現過,可你總能把我看透,然而,對你,對你的一切,我似乎除了聽說,除了親身經歷過後,便只是原地踏步,你是那般精明,這我知道,可是好像不止這樣,你的精明,已經超出我的想像,我從沒想過你一直都是不露形色帶著面具生活的。」竺米說到這,又大口喝了杯茶水,好似壓驚一般,抬眸回視男子。
楚堯奚只是靜靜聆聽她的訴說,溫柔而和顏悅色,她便被這面貌吸引著復又低下頭,手指刮著茶碗邊,沉思一陣才再開口,「不,或許我是知道的,你一直都有很多面,只是面具的另一面比自己想的還要遙不可及而已,我討厭這種感覺,這種落差好像在說我配你是多麼的不搭調。」
竺米的話還未說完,身子就被攬過去,腳下一個踉蹌,男子直接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桌上的紅茶碗被刮翻,茶水順著桌布的刺繡紋路散開一朵畫案。她圓睜著眼感受著男子的心跳,感受著他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從上面傳過來,「朕對你又何嘗不是從聽說開始。」
「……」
「從小就聽巴娥講著與你的事,腦海裡描繪著你的一切,心想這女子若生在宮中必然是奇女子無疑,怎會有那般不拘小節的性子,什麼都不在乎,男人們做到的事自己也要做到,好打抱不平,其實又很笨手笨腳,想著下次定要去六聖樓會會你,可每次經過那裡卻都沒了勇氣,怕朕的出現會嚇到你,怕你那不拘的性子被朕的身份束縛了,可還是想見啊。()」
「楚堯奚我……」我不是你口中的女子。
竺米忽然想這麼說,可眼裡開始濕潤時才發現她根本無法坦白,原來一旦擁有,要麼不再珍惜,要麼就會想要擁有更多啊。
「那日在河堤救你上岸又顛覆了之前的所有印象,有相似,可總覺得和印象中的那般不同,是哪裡不同想要去探究,這麼不受控制的想著,身體就有了行動,你對料理的執著又何嘗不是超出朕的想像,吃你的烹調會有味道這讓朕又驚又喜,漸漸的眼裡已經不能沒有你,每每覺得你是如此時,轉瞬就會做出另一番形象,是朕不瞭解你啊,竺米。」
還有那句「我不是我」。這話如何解釋,想要問,卻不敢問,怕問了,那虛無的距離感會再次橫在彼此之間,原來一旦愛上,不論是何出身都會變得患得患失。
感受到女子抓緊自己的動作,楚堯奚勾起嘴角也收緊手臂,「不過沒關係,若是忘記,就讓你重新想起,若是不瞭解,就一一展現給你,日後還有很多時間,只屬於你我的時間,不會虛度的。」
「……恩。」竺米閉眼靠在男子懷裡,楚堯奚的心跳聲強而有節奏,證明著他的存在,剛剛還茫然若失的心情在他的傾訴下瞬間平復,人一安心就容易犯困,她昨夜為了準備幫助巴娥戀愛成功的行動徹夜未眠,此時靠在溫暖的懷裡倒是有些倦了,剛鬆口氣準備睡去,男子抵在她頭上的下巴不停晃動的動作瞬間打消她的睡意。
竺米猛然睜開眼,感受著那有些停頓又再繼續的動作,糾結的開口,「楚堯奚你在幹嘛?」
「嗯?恩……在吃你桌上這個魚形狀的餡餅,以前怎麼沒見你做過,蜂蜜和牛奶的味道很香,還有紅豆沙魚尾巴上也有,蓬鬆的口感很可口。」
「呃,那是鯛魚燒,形狀是用的模具,喂,不是這問題,你不要在談論完很嚴肅的話題後又變身吃貨好不好?」
從男子懷裡直起身,竺米看見的是對方正拿著魚頭一面咬著魚尾的樣子,這畫面讓竺米愣了片刻像是在看小貓吃食,在男子妖冶的面容下竟感覺到一絲萌感。搖了搖頭打消這種癡迷看向桌面,原本裝著四個鯛魚燒的竹編盤裡現在只剩下半塊是自己早上吃剩下的。
而就連那一半也被楚堯奚給拿了去,竺米緊忙攔下,「這是我吃過的。」
「朕不嫌棄你。」
「誰管你嫌不嫌棄,拿回來。」奪過男子手裡的食物,竺米忽然覺得自己很像後媽。眼見著自己沒得吃了,楚堯奚的眉眼微垂,努著嘴一點帝王相都沒有,反倒是受盡委屈的孩子。
「呃,你這麼看我也沒用,那邊不是有蟹殼黃。」
「朕現在就想吃這個。」
「你很固執啊。」竺米別過頭盡量不去看男子的神色,生怕自己會被征服,奈何對方仍不肯罷休,直接站起身彎著腰從身後環住她,臉頰貼著臉頰蹭了蹭,嘴唇滑到耳邊低低的聲音開口道,「竺米∼」
輕聲的低喃,送氣般傳入竺米耳中,她不禁打了一哆嗦,心猿意馬般緊閉雙眼,對方仍不罷休摟著腰的手直接上移,仍在耳邊說道,「剛剛說你我都還不瞭解對方,不如坦誠相見吧。」
「……啊啊啊∼停,知道了知道了,你別動。」
「嗯。」
意外於男子的聽話,竺米鬆口氣,可又聽到他偷笑的聲音,才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不是叫你這樣別動啦,我怎麼起身,走開,我要準備材料去了。」
面對女子的窘迫,楚堯奚忍不住又笑起來,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才直起身躲過對方的襲擊,走到另一邊隨手拿起一本書,「朕等你回來。」
「……」他還真是理所當然。望著男子怡然自得的樣子,竺米歎口氣走出房間,屋內男子嘴角笑意持續一段時間才慢慢收起,目光落在中廳裡那個銀色的盒子上,那是女子不論去到哪都不曾離身的,也是他當初救她上岸時一直抱在懷裡的。他走過去試圖打開想看看裡面是否真是女子所說的廚具,奈何根本打不開。
他們的確都太不瞭解彼此,即使已經離的如此近,可那無法橫越的距離究竟是什麼?你一直迴避的是會毀了我們關係的事嗎?若是那樣,朕永遠都不會去問。
另一邊,竺米歡喜的走去御膳房準備拿做鯛魚燒要用的低筋麵粉、玉米澱粉和黃油,迎面遇見站在迴廊裡的龍依,才收斂了笑容走過去。
「看樣子是在等我?」
龍依轉回身緊緊盯視走過來的人,眼裡帶著妒意,可轉瞬又冷靜下來,「你現在得意了,堯奚為了你竟會那樣認真對待一場比賽,不過是為了你。」
「所以想讓我說對不起嗎?」
「哼,你廉價的對不起對本宮有何用,本宮找你不過是想告訴你,本宮放棄了,但也不會祝福你。」
「哦,就這樣……恩?你說放棄?什麼意思?」
看著竺米愣頭愣腦的樣子,龍依嗤笑,楚堯奚為何會看中這民間女子,她真是弄不懂,不過若是懂了,自己也不會落得今日這樣結局,「你若不笨應該明白話中之意,看著那些秀女們的愚蠢舉動,才意識到本宮曾經或許也如她們那般可笑,所以放棄了。」
「哦∼∼你的自我認知很到位呢。」
「你,果然讓人生厭。」看著竺米類似嬉笑的樣子,龍依蹙眉瞪著,對方這才收斂起來,不再氣她,「之前烏筠瑤也這麼說過,不過,我也不是為了讓你們喜歡而活著的,所以你就繼續帶著你的恨意看待我吧,若非如此,豈不顯得你的愛太不深刻了。」
意外於竺米會如此說,龍依愣神片刻,才板著臉接著道,「不用你假好心。」
「是是,我會每天懷著感恩的心懷念你對我的激勵的。」
對於竺米暗諷的話,龍依擰眉選擇忽視,卻聽她復又開口,「可你為何就放棄了?我以為你會堅持到底,就算楚堯奚選擇了我,也不代表你沒機會啊,太后娘娘不是一直很支持你。」
「哼,你懂什麼,堯奚說過的話,怎會輕易改變,那個人看似散漫隨意,實則也有固執的一面,他既然說了只立一人為後,就算旁人再說什麼都毫無意義,即便是太后也沒辦法。更何況……」
龍依說到這停頓片刻,上下重新打量過竺米,才黯淡了神色輕描淡寫地說,「更何況,努力了那麼多年都毫無進展,你不過一年半載卻得了他的情,這怎麼可能比得了,那些秀女們不懂,我又豈會不瞭解,不過就算瞭解,也終究有看不見和難以掌握的地方,。」
竺米看著龍依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她雖沒做橫刀奪愛的事,可這心情總不是滋味,好像是她的出現破壞了他們這對感情的可能性,不免對她同情起來,以前這女子對她的鄙視與刁難都不算個事兒,口氣也緩和起來,「你要回川國了嗎?」
「呵,堯奚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本宮會與嵐王和親的事。」
「啊?嵐王是誰?你不是……」
「沒錯,本宮也想非君不嫁,可現實不過如此,或許走上這條道對我也是好事,嵐王是堯奚三皇叔的遺子,帶著楚家的血統,這樣,也算離那個人近一些吧。」
又是意外的消息,竺米訝然的微張著嘴,良久才反應過來,「等一下,這展開不對,你愛楚堯奚愛的那麼刻骨銘心,怎麼說嫁別人就嫁出去了?我不同意。」
「你可真是可笑,沒人與你搶了,你反對什麼。」
「不,就是不對,你覺得那是幸福的嗎?你心甘情願嗎?龍依,你真這麼想就看著我說。」
這個女人在想些什麼?龍依不解的審視著,本以為她說了放棄,她會心情很好,可現在卻擔心她的幸福?「噗∼∼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麼,這是很正經問題。」
「你這人真怪,不過我也總算明白堯奚不肯放下你的原因了。我與嵐王有過來往,他人很好,我想我會愛上他。」
「這樣真的好麼?在心愛男子的國家與別的男子廝守一生,這樣真的是你想要的?」
「是,是我想要的,只要是能陪著他,不論那是什麼方式,而且,和親不就這麼回事,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只能按照那道聖旨行事,我是不會違背父王的旨意的,那是為我好,也是為母妃和龍修都好的事。」
龍依仍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她的命運,那一刻,竺米才明白,這個外表嬌蠻孤傲的公主內心也裝著一份重量十足的大擔當,也是可以犧牲掉她的愛情顧全大局的理智,她的愛遠比她想的要意義深重。
龍依與嵐王的故事那又算得上是另一段情史了,那些自是與竺米無關,她即將面對的,是又甜蜜又無可奈何的聽天由命,突然而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