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愛無休
無數次回望,回望等過的過往,歌者餘音未絕,愁人倚欄撫心缺,紅帳妃子淺笑,笑的良人念**,劍舞飛花斷雨,看不見紅顏情難續,啊∼∼細雨紛紛,怎個寂寞難同歸,啊∼∼淚意綿綿,奈何衾濕獨殤悲……
巴娥一直在低聲唱著這樣一首歌,一首淡淡哀婉的曲調,綿言細語,裊裊餘音,以至於竺米回到晴乾宮時,仍念茲在茲,回味不止。楚堯奚正吃著蜜.汁豬肉脯,聽見女子哼著的歌抬頭專注看過去,只見竺米坐在剛熄了火的簡易灶台旁,單手撐著頭,望著天空黃昏之景獨自凝神。
他一時情隨所動,站起身走到桌前鋪展開一張宣紙,調了墨色,很快就勾勒出一幅美人觀景圖,收了筆,吃完檸檬雞翅,這才端著蒜蘸河粉走過去打斷女子的沉思,「這良辰美景,你唱這傷情歌曲是為討朕的憐愛?」
被男子打斷心思,又聽他這故意的調侃,竺米努了努嘴,搶過對方正進食的碗隨意吃了幾口才反駁道,「你這突兀的話才是煞風景呢。」
「哦?朕以為,在你心裡,朕早已成了一道美圖,沒想到,唉∼∼世間最苦癡情男子心,唉∼∼」
楚堯奚故意擺出佳人不賞的失落,連連歎著,惹得竺米又是一陣撇嘴,「明明是我先癡情的,這世上癡情女子要比男子多的多了,你就故意裝可憐吧。」
楚堯奚笑了笑,再次將那碗河粉拿到自己面前,見女子著實心情不佳,也就不再逗弄,正色開口,「那歌……朕記得是舒睿寫的吧?」
「咦?那傢伙寫的?乖乖,真看不出那只會舞刀弄槍不懂風情的男人,竟然寫出如此傷春悲秋的情調。」
「嗯,呵呵,舒家可也出過不少文人墨客,只不過本家是代代侍奉帝王的人。但這歌的曲子是巴蘭譜的。」
「……你說巴蘭?」
楚堯奚點點頭,也望了望昏黃的天空,像是想起什麼,淡淡對竺米說道,「其實是先有的曲,後有的詞,那歌本是巴蘭寫給朕的,當時皇子爭權一事剛剛告一段落,兄長弟弟們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宮裡一時冷落許多,巴蘭感我孤獨借情譜了這麼一首曲子,後來行刺遇難後,舒睿拿這曲寫了那麼個詞。」
男子的聲音盡顯輕描淡寫,可在竺米聽來則依舊帶著那抹不掉的感傷,對女子的懷念,對下屬的憐惜。她想楚堯奚定是懂那二人的,才不想在言談之間顯露過多的喟歎。
「你又從何處聽來這歌的?舒睿唱給你聽的?」
「哈,怎麼可能,是巴娥啦,今天有點小失敗,沒有幫到巴娥,反倒還讓她更消沉了,我想我可能哪裡方式用的有欠妥當,所以正在自我檢討。」
聽女子這麼說,楚堯奚的面容柔緩下來,放下已經吃完的空碗,將女子攬在自己懷裡望向已可望清繁星的蒼穹安慰道,「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旁人插手只會適得其反。」
「唔,我也知道,可就是看著著急。」
「你有這份心,巴娥就領情了,她是懂得如何去做的女子,要相信她。」
「那我這梯子算是白搭了?」
「梯子?什麼梯子?」被竺米莫名的話弄蒙,隨即很快理解過來,楚堯奚挑眉回視嘟嘴的女子,忍不住一親芳澤,「有梯子也該搭在朕這裡,怎能搭在別人的牆上。」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宣示自己的存在,竺米眨著眼回視面帶得逞笑意的魅惑男子,一時有些語頓,良久才咳著嗓子裝模作樣的嘁了一聲,「也不怕我順著梯子爬出牆去,要知道紅杏是如何讓人摘去的?不就是關不住才出牆的麼。」
被女子挑起了自尊,楚堯奚眼含戲謔手背滑過懷中佳人臉頰捏起下巴使其仰視自己,目光深邃而詼諧的說道,「朕的牆還不夠高大?竟還想探出去。」
越來越逼近的白皙面容使得竺米笑的有些尷尬,他越俯下身子,她便越向後仰去,直到兩人一上一下躺在了窗邊的木榻上,彼此感受著對方的呼吸,竺米隱隱覺得再這樣下去,可能融爾城那夜的事就真的會重演,雖然平日男子都以此調侃她,但除了第一次之後,倒從未真的行動過。
越想越有桃色的畫面閃過,尤其楚堯奚的薄唇總有意無意的在她臉上擦過,更讓這種情調升溫,再加上今日天氣甚為悶熱,她從蹴鞠場回來時換了一件薄可貼膚的裙紗,又是袒領高腰,此時楚堯奚也僅著一件寬鬆的絲質白袍子,如此漸漸入夜的情景還真是叫人心癢難耐。
可竺米還是有一絲冷靜拉回了自己的意志,推著男子的身子迴避道,「我,我只是隨便說說,呵呵,你別掛心上,隨便說說。」
「朕可不想隨便聽聽,若日後應了驗,不如今夜就讓這堵包圍的牆更牢固,更高闊一些。」
「呃,不用了吧。」竺米咧嘴笑著,繼續迴避男子的意圖,卻不想對方舔過她的唇封住了她拒絕的話,但並不深入加重吻的力道,只在唇邊戲耍著。
竺米微微嘗到巧克力甜漿殘留在男子舌尖的味道伴著剛剛吃過的河粉甜辣的滋味,這滋味其實並不算美味,可此時哪有那種閒情去品味好壞,只感受著男子的唇又壞壞的咬過她的耳垂敏感處,又滑過她裸露在外的鎖骨,原本以為他還會繼續向下解開她前襟的衣帶,但男子又重新回到竺米的嘴邊,咬過上唇,輕點鼻尖,最後落在額前。
支撐著雙臂,看著女子微閉的眼顫抖的睫毛,以及緊緊抓著他衣袖的手上存在的力度,楚堯奚鼻息間呼出笑聲扶起女子,「總算是臉紅了,朕還以為只有自己在緊張悸動。」
「唔……」竺米一時無語,他若再繼續下去,她恐怕都要回應起來了,還好及時止住,不過,原來他也會羞臊慌亂啊,還以為皇帝都是游刃有餘的,如此是代表他真心愛著她嗎?
「暫且放過你,若日後再說那種不顧後果的話,朕可就不會只如剛剛那般簡單動作。」
「哦。」摸著臉頰燥熱的皮膚,竺米癡癡應著,又見男子神色認真的摟過她,摸著她散在身後的頭髮低沉聲音道,「就算你這顆紅杏兒真出了這道牆,就算你出了邊境,朕也會為你拓更寬的山河,將你收回朕的懷裡。」
楚堯奚的頭深深埋在她的肩上看不清表情,竺米望著窗外的景,望著比視野更廣闊的天空,哽咽的應了一聲,想到他曾說過的話,『即使她到了他望也望不見的地方,他也定會尋到她,縱然與天相違』。她真不想看他茫然漫無天際尋她的樣子,真不想讓他覺得她是那般遙遠的存在。
「真奇怪,明明在說巴娥的事,怎麼反倒說到自己身上了。」竺米吸了吸鼻子拍著男子的肩自嘲起來。
楚堯奚直起身子勾了勾嘴角,「朕剛剛也說過不用在意他們的事,自會有結果的,就算毫無進展,朕下旨賜婚,舒睿也絕不敢抗旨不尊。」
「不行不行,那樣可不行,那就是強人所難了,那樣巴娥婚後也不會幸福。雖然外人插手的確有些多管閒事,可那木頭是需要有人從旁推他一把才能有所反應的人,所以還是交給我吧。」
見女子執意堅持,楚堯奚也不再阻攔,復又問道,「那你可有何良策?以食物為攻略不是已經失敗了。」
聽楚堯奚這麼問,竺米單手叉腰抬起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晃著,「嘁嘁嘁,這你就不懂了吧,誰說我的飲食誘惑徹底失敗?一次的嘗試或許可能不行,但兩次,三次,多次之後,若哪日巴娥沒給他做菜了,他還會想呢,在我家鄉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二十一天養成一個習慣。」
男子懷疑的睨著煞有介事的女子,笑道,「你這真不是隨口找的理由?」
「切,真失禮啊,那可是有人實踐過的,暫且不說這數字是否準確,習慣是怎麼形成的?不就是靠長年累月不停的重複而形成的嘛,沒了這習慣,他絕對會不適應。想到這個事就會順著想起這個人,很自然也就想起這個人平日對自己的好,就算舒睿他再沉悶,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吧,那他可真是冷血了。」
「呵呵,你有信心就去做,朕不會阻攔,可別過猶不及。」
「放心,我有分寸,多了會招人煩這我知道。」
「這話暫且說到這,今晚留宿吧?」
「呃,今晚我得回去,新招的那個掌櫃實在笨的讓我無語,所以得時常回去叮囑點,不過明日我會早些來的,還要練蹴鞠嘛。」
聽著竺米婉拒的話,楚堯奚遺憾的歎口氣,「忽然覺得,讓陽星留在這或許對朕更有利一些。」
「笨蛋楚堯奚。」竺米笑著回視男子低落的樣子,想到或許已經到了西域的陽星,笑容也帶了些許寂寞。是啊,若陽星還在這就好了,他總是幫她把店裡打點的妥當,夥計們都喜歡這個有點木訥卻很真誠的男子,這麼一想,陽星的生辰也就在這幾日了,他把整個十八歲的年月通通交給了她,又在邁入十九,即將弱冠之時為她奔波於金戈鐵馬間。
苦思未盡,竺米臉頰傳來陣陣疼痛,回過神來才發現男子正捏著她的臉,雖不算用力,但也足可捏紅,又聽他故作埋怨的說,「笨女人又在胡思亂想。」
「哪有多想。」
「無妨,你想他朕也不會生氣,陽星對你來說意味什麼,以後朕都會從你的角度去看待,絕不會盲目捻醋。」
「……」對於楚堯奚如此理智的話,竺米愣了一愣,隨即笑出聲含糊道,「知道啦,你最懂我。笨蛋。」果然是笨蛋,不吃醋我怎麼知道你在乎我,不過……嘛,就這樣吧,暫且,就這樣吧。太過瘋狂的熱戀反而是種負擔也說不定,我只要細水長流。嗯,只要這樣就好。
帶著這種對未來的暢想,竺米動身趕回六聖樓,只是她還不曾想過,自己幸福得來的時限究竟還有多久,如她所想的細水長流是否能夠成真,當然,那些又都算是後話了。
次日一早,竺米起身來到後廚,店內夥計還未做開張準備,後廚裡只有新來的學廚正努力練習著,這讓竺米想到自己曾經在學校的經歷,為了能更出色,每個人都想著比他人更努力一些,結果早上,廚房裡反倒是人滿為患,那樣的日子已經不會再有了,看到熟悉的場景倒還有些懷念。
「小沈今日又這麼早起啊。」
「老闆娘早,小的手笨,胖大廚叫我多練習,平日咱店裡又忙得很,就想趁沒人時勤快勤快,沒打擾您吧?」
「沒事,沒事,挺好的,勤能補拙嘛,早起的鳥兒捉蟲多,你練習什麼呢?」
「哦,是燒仙草,很爽口的,小的祖上家宅那長滿了仙草,配上糖和紅豆,夏天吃一碗涼涼爽爽的仙草凍,去幹降火,女子還能養顏呢,冬天吃碗熱乎乎的,暖心又暖胃。熱飲雖好,但冷吃更佳,只可惜孕婦吃不得。」
「燒仙草?嗯……這麼說我倒也有些印象。」沒想到這裡也有,她記得那仙草還有個傳說是跟后羿有關的。
男孩在鍋裡放入水煮沸,加適量糖,再加燒仙草,將倒入的草汁再次煮沸,倒入稀釋過的燒仙草粉攪拌均勻,隔水加熱,加蜜紅花豆放在上面增加甘甜口感。
看到這竺米笑了笑,「你做的蠻認真嘛,為何突然來我這當學徒呢?我記得你當時說你家是臨城開錢莊的吧?那應該不愁生計呀?」
說到這男孩臉頰變得紅潤,「不瞞老闆娘,其實小的戀上某家的姑娘,可她嫌我毫無一技之長,還不如鄰家那戲子,我不服,就想出來闖蕩一番,京都地方大,活也多,可就找不到上手的,那日在咱酒樓用飯,聽到有人對您讚不絕口,還征服了那位大人,就想若我也燒了一手好菜興許也能受她青睞呢。」
「呦,還挺懂抓人心的,你讓我想到聽來的一句話啊,『所謂花心,就是有了愛情和麵包,還想吃蛋糕的心情;所謂外遇,就是潛出圍城,跌入陷阱;所謂浪漫,就是幫老婆買包心菜時,還會順手帶回一支玫瑰花;所謂廚房,就是結婚時紅地毯通向的正前方。』」
竺米的話對男孩來說雖有些陌生詞彙,但還是聽懂了。於是又靦腆的笑了,應和道,「可不麼,這些不就是家家都可能遇到的,紛紛擾擾,沒得十全十美,想得到就得勇於去抓,敢於表現,還要撐得起世俗,小的喜歡這最後一句,所謂廚房,就是結婚時紅毯的正前方,那就是生活呀,嘿嘿,看來我還真選對了方向。」
「……」竺米忽然想到什麼,面容正經起來,低聲問道,「小沈,我問你,若你學了手藝回去,那姑娘仍不看好你怎麼辦?」
「能怎麼辦,哪不滿意我就去改,誰讓我就看上她了呢,別的姑娘咱都不要,咱也學學那位大人,對老闆娘情有獨鍾多讓人欣羨,你們不也是苦過來才幸福上的,生活沒個跌跌撞撞,哪知道日子的甜呢,對了老闆娘,那位大人何時迎娶您啊?咱們可都等著這普天同慶的喜事呢。」
「嗯?啊……可能,快了吧,他很忙,我也不急。」
「也是,這天下都要他來管,是忙的慌,那位大人可是難得的好君主,親民又專情,小的在臨城沒少聽他的故事。」
「哦,呵呵,他不過愛裝模作樣而已。」
「嘿嘿,老闆娘你也是心裡樂吧。」
竺米心不在焉的答著夥計的話,思緒則飄在巴娥的事上,或許自己真是多此一舉也說不定,那兩人的生活,有他們的路該走,磕磕撞撞後才知甜啊,這熬的會不會太長久些了?「小沈,我再問你,若有個女孩愛上一個沉默寡言不懂情趣的男子,而這男的也不是不重視她,你說她該怎麼辦?」
「哦?那就像這樣也學做菜吧,不說是通往婚姻的方向麼。」
「就是這樣也不管用呢,你說我插手去幫忙會不會多管閒事?」
「恩……老闆娘也是為那姑娘好吧,不過要小的看,就算您幫了,那男的該沒感覺還是沒感覺。」
「那就是沒戲了?」
「也不能這麼說吧。」小沈停下手裡的動作思考了一陣,「可能沒刺激到吧,那男的若絕非無情,有了刺激或許這愛就升起來了,小的愚笨,這些也都書裡看的,不知管不管用。」
「嗯,沒用。」
「呃,呵呵,老闆娘你也別說這麼直白嘛,不過要是小的,姑娘主動示好,哪有不心動的,那不是鐵石心腸就是矯情。」
夥計的話雖沒幫上竺米,但對她也有了些許啟示,「不如……玩點狠的?」
聽著竺米的低喃,夥計畏懼的縮了縮脖,那狠的指什麼,他可真是不敢問也不敢想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