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邃,黑洞洞的,靜得沒有一絲聲響,黑得沒有一點光亮,好似人走進去,就如同走進了一個虛空,腳下踩的明明是實地,過不多會兒,也變得軟綿綿的,陳陽知道這是週遭的環境讓他產生的錯覺。
這洞穴內有幾條岔路,通往這座山的山腹,綿延不知道通往何處,陳陽臉色有些蒼白地在黑暗中摸索著,說也奇怪,這麼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他卻還走得穩穩當當,沒直接往石壁上撞過去,更沒有被突出的石塊給絆倒。
陰寒的風,徐徐地吹過來,就如同有幾隻鬼魂在陳陽耳邊作惡一樣,讓陳陽覺得後背發涼,與此同時,他越是往洞穴深處走,他肚子裡那個陰胎就越是不安分。
不安分到可以明顯感覺到肚子裡有個東西在伸胳膊抬腿,陳陽因為這些動靜引起的疼痛,臉色更加難看,萬事拼不過,打不過的時候,就以忍為上,就算忍成了烏龜王八也要忍,總有一天再要他好看。
陳陽順著那個風,走走停停,大概十幾分鐘後,眼前終於豁然開闊了起來,一座地下洞穴出現在了眼前,鐘乳、石筍林立,洞中有洞,石壁上還發出綠油油的光,雖然不是太明亮,卻也能讓久處黑暗中的陳陽把洞穴裡的一切看個大概。
陳陽聽到不遠處有人在輕聲說話,聲音壓得很低,卻因為這洞穴石壁的反射,還是能隱隱約約聽到,夾在從石壁上滲出的水滴滴答答聲中,顯得鬼祟而神秘。
陳陽知道,這說話的,就是把自己逼過來的人。
他繞過了幾個鐘乳石柱子,眼前的一幕立刻讓他瞇起了眼睛,不遠處是一個三米高的祭台,這個祭台的樣式跟他在魏莊中元節祭祖那次見到的有點相像,規模卻要小得多。
魏莊祭祖用的那個祭台,是個圓形檯子,有二十幾平方,檯子邊上立著十八根直抵洞頂的石柱,上面雕著凶獸、惡鬼,而這個祭台,邊上卻只有九根石柱,石台也僅十幾平方左右,上面還多了一張石床,並一個水槽。
從與石台相連的那一面石壁上,有一股地下水冒出來,流到了水槽裡面,細細的水流聲,在這洞穴中,分外響亮。
陳陽隔得老遠,就感覺到那個地下水不尋常。
陰氣太重了,這種水不說喝,就是沾上一點,對於一般人來說,都會輕則小病小痛,重則大病加身,這種**也只有陰關附近才可能出現,也有人說,這種**都是從地府流出來的。
所以,活人碰不得。
陳陽看著那兩個站在陰河邊上的人,居然是魏七爺跟東老先,兩個人背對著陳陽,就好像沒發現陳陽來了一樣,還在那裡慢條斯理地自說自話。
魏七爺佝僂著腰背,說一句,咳兩聲,一副兩隻腳都已經入土,光剩半截身體在外的垂死之態,陳陽知道,越是這樣看著快要死的人,越是死不了,至於旁邊那個東老先,雖然是陳家那邊出來的人,不過也別想他會對自己手下留情。
陳家家族裡也有個話,入了道師的班子,接了東老先的牌子,就再也不是陳家的人,也是,這姓也改了,後人也不能要了,就好比和尚出了家,道士上了山,總要跟世俗紅塵那些牽絆劃清界線。
陳陽也不急,就站在他們身後等著。
那個石台上擺著一具枯骨,旁邊是凌亂的石塊,這具枯骨骨架子擺的有點歪歪斜斜,好像是剛把骨頭撿起來擺好的一樣,陳陽不知道這兩個老人到底是在做什麼打算,不過總不會有什麼好事。
魏七爺好似在求著東老先什麼事,「咳,咳,東西我都已經準備齊全了,你答應我的事,今天一定要給我兌現了,那幾個老不死的,就等著看我的笑話,咳——」一說到這個地方,魏七爺立刻激動了起來,咳得整個身體都劇烈地抖動起來。
東老先拍了拍身上那件洗得發白,打了補丁的道服,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那是當然。」
他們低聲把事情商量好,兩個人靠得很近,頭差點挨著頭,低聲耳語,後面的話,陳陽就聽不大清楚了。
等這兩個人終於把陰謀陽謀商量妥當了,魏七爺那劇烈的咳嗽好像也因為心裡一鬆沒那麼劇烈了,他們好似終於想起了站在一邊的陳陽,一起轉身看向陳陽所在的方向。
本來陳陽以為他們是在看自己,卻聽到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循聲扭頭看了一眼,洞穴裡又進來了兩個人,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他見過幾次,就是魏老爺子那個給他送過輪椅的孫子,叫什麼名字來著,對了,就叫阿峰。
他跟著另外一個魏莊的年輕人,一步一拖地往石台的方向走過來,兩眼無神,目光呆滯,陳陽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的神魂受了他人的操控,他們沿著石階走上石台,分別站在兩個角上。
東老先從懷裡面掏出了一個銅鈴鐺,輕輕一搖,鈴的一聲響,阿峰兩個人立刻撲通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接著,東老先轉過身看著陳陽,歎了一口氣,「你怎麼也會攪合到這個渾水裡面來?」他一臉惋惜,連連搖頭,好像覺得陳陽做了天大的錯事,導致引火燒身一樣。
陳陽笑了一下,「我這還根本不知道做了什麼事。」
魏七爺捂著嘴,咳得喘不過起來,他看都不看陳陽,就好像陳陽根本不值得他費什麼神一樣,轉過頭跟東老先說,「人來了,就開始吧,我這眉心一跳一跳的,心裡總是不太平,好像會發生什麼事。」
東老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這老小子又想著要自己兒子回來,又膽小如鼠,平時仗著自己的輩分在魏莊裡吆三喝四,威風八面,實際上屁都不是,要不是自己另有打算,這麼多年下來,怎麼會聽他的驅策,不過也就這一次了,這一次之後,他就再也不用看這個老小子的臉色。
魏七爺下了台階,走到一根石筍邊上,看著石台上的動靜。
而這邊,東老先則扯了幾個破旗子,插在石台的邊邊角角,陳陽數了一下,總共十二個旗子,分別對應著十二天罡,又用十二個桃木枝,對應著十二地支,成了一個局,而阿峰兩個人,還有那具枯骨都在局裡面。
佈置好這一切之後,東老先抬起了頭,黃皮瘦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秘的笑容,他吊起眼角看著陳陽,衝著陳陽招了招手,「來,你來——」
他的聲音和緩,好像其中有個天大的誘惑一樣,讓陳陽的神魂一下子迷惑了起來,招引得他往前走了一步,卻在一步之後,又停了下來,陳陽猛地咬了自己一口,讓自己清醒過來。
東老先看著他的舉動,眼角吊得更高了,他手上那個招魂鈴無風自動,發出一串又一串的鈴聲,在石壁上又返回來,綿綿密密地扎進人的大腦裡面。
陳陽皺起眉頭,他心裡面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超脫,好似世間萬物都不過如此,生無歡,死無懼,生死都是尋常事,他明知走過去是個陷阱,卻又覺得無所謂,他奶奶在向著他招手,「孫兒,過來,過來,到奶奶這兒來——」邊上還站著他的父母,也正笑看著他。
陳陽迷迷瞪瞪地,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一直到了那個台階上,跟阿峰他們站在了一起,在他們中間,卻是那具枯骨,那具枯骨也不知道多少年歲了,骨頭瑩白如玉,一點也不見腐朽和髒污。
此時,從洞穴內傳來一個奇怪的尖嘯聲。
陳陽臉色很難看,在周圍綠瑩瑩的暗淡光線下,東老先也沒看到他的眼睛並沒有那麼呆滯,而是帶著一點活氣,周圍陰森森的昏暗一片,此時,一陣特別尖銳的聲音從陰河裡面傳出來。
隨著水聲嘩啦作響,從**裡面慢慢地爬出來了一個東西,陳陽看著那個黑乎乎,毛茸茸的玩意兒,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居然是只水猴子,那只水猴子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毛,水珠四濺,它抬起頭,那張像人又像猴的臉,先看了一眼東老先,又看了一眼魏七爺。
魏七爺看到這只水猴子,立刻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
水猴子揚起頭,又是一聲尖嘯,那聲音跟手指甲在毛玻璃上刮擦一樣,尖得讓人耳膜都一陣刺痛,陳陽眼角抽了一下,邊上的阿峰那兩個,面無表情,目光依舊呆呆木木的,好像沒聽到這聲音一樣。
水猴子四肢著地,跳起來就要往東老先身上撲過去,「孽畜爾敢!」東老先不慌不忙地往後一躲,手指掐決,立刻一陣陰風吹來,那只水猴子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樣,使勁掙扎也掙脫不開,只能張牙舞爪的尖嘯不已。
東老先居然能支使得動那些鬼魂,果然不可小看。
水猴子還在不停地掙扎,東老先年紀雖然大了,動作卻還跟年輕人一樣敏捷,他一個箭步上去,一張黃符紙就拍在水猴子身上,水猴子立刻一動不動了,東老先再掐訣念了兩句「去鬼咒」,空中無形的東西就放開了那只水猴子把它扔在了地上。
東老先看著那只水猴子,臉上帶著一點裝模作樣的悲憫,「你也可憐,這麼多年只能附身在這只水猴子身上,最後連自己是誰都給忘了,哎——」
魏七爺走到石台下,看著那只水猴子,一會兒關切一會兒痛恨一會兒又鄙棄,那個表情跟萬花筒一樣,變來變去的,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這東西,雖然是個噁心的怪物,身上卻是自己兒子的魂魄。
東老先掰開那只水猴子的嘴,往裡面塞了一個東西,強迫它嚥了下去,那水猴子喉嚨裡一陣「咕咕」的響動,不一會兒,醒了過來,張開了眼。這水猴子的眼睛像普通的猴子一樣,又圓又大,只是有一層厚厚的眼瞼,搭在眼睛上,皺皺巴巴的幾層皮,很是可怕。
這只水猴子醒過來的時候,先還一躍而起,又打算攻擊東老先,東老先指著它,大喝一聲,「你真忘了自己是誰?」
水猴子被這喝聲鎮住,在原地轉來轉去,抓耳撓腮,好像不知所措一樣,他把在場的所有人一一看過,眼神一會兒清明一會兒迷糊,來來轉轉,最後終於大叫一聲,嘴裡發出了兩個聲音。那兩個聲音,根本不成詞句。
東老先聽了卻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很是欣慰的點了下頭,「幸好還沒有完全迷失了本性。」
這把人的魂魄塞到水猴子的身體裡面,也是他當日給魏七爺出的主意,魏七爺的兒子魏東來當日跟人私奔,離家出走,幾十年都毫無音訊,後來老婆死了,只留下個兒子,魏東來把兒子拉扯大,等兒子找了女朋友眼看就要結婚的坎上,他終於想起了家裡的老父老母,打算回家跟老父老母交代一聲,卻沒想到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不光是他,連著他兒子跟未來的兒媳婦,全都死在了這場車禍裡。
魏七爺一開始天天罵日日咒這不聽話的兒子,後來日子久了,當然還是掛心的時候多,何況魏七娭毑時不時埋怨他不該跟兒子吵,不該攔著兒子跟那個女人在一起,要不兒子也不會離家出走。
魏七爺一邊在心裡罵著女人家知道什麼,這裡面的溝溝道道她們知道個屁,如果不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兒子喜歡娶哪個就娶哪個,反正有孫子抱就行。
他也跟自己兒子把裡面的關係厲害說了又說,可兒子死活不聽,結果呢,到底出了這種事,魏七爺就一個獨子,現在就這麼連著孫子都沒了,他心裡頭痛得在滴血。
他這一支絕後了啊!他哪裡有掩面去見列祖列宗!
魏七爺在收拾兒子屍首的時候,剛好遇到了來魏莊做道場的東老先,想著兒子死了,做道場也肯定是要請東老先來的,就把事情跟東老先說了一下。
東老先把魏東來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看了又看之後,跟魏七爺說這魏東來陽壽未盡,不要看現在死得不能再死,實際上還是有機會轉圜的,只是,這個事情有點難辦。
魏七爺一聽,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是難辦不是不能辦,那就好,他立刻聽了東老先的話,把兒子一家的屍體運到了旁邊那個林場藏了起來,按東老先的說法,這個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
還陽這種事,是要躲著陰司來的,人知道了,陰司也會知道。
魏七爺在心裡慶幸,因為魏東來以前做了那種丟人現眼的事,所以兒子來了信說要回來這個事,只有他們兩老口知道,說起來也奇怪,魏莊通往鎮上這條路,雖然說不上人來人往,但也時不時有個把人或車走來開去,出車禍的時候,周圍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等在路邊上的魏七爺老兩口。
當天晚上,魏七爺就跟東老先把兒子的屍體搬到了魏莊那條溪邊上,看著水裡面那只噁心的水猴子摸上了岸,把兒子的屍體拖了下去,而孫子跟他女朋友的屍體,就簡單地埋在了靠路邊的山裡邊。
魏七爺跟東老先在溪邊上等了一兩個小時,然後,就看到了一隻水猴子從溪裡面鑽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水猴子作用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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