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水猴子一上岸,就蹦了三蹦,接著,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東老先對著天地四方拜了又拜,插上一炷香,把寫了魏東來生辰八字的黃符紙灰兌了**給那只水猴子喝下去。
那只水猴子一直昏迷不醒,東老先讓魏七爺下水去把魏東來的屍體撈出來,魏七爺在那條溪裡面掏摸著,在黑油油的水草叢裡把自己兒子剛丟到水裡不久的屍體撈了上來,他摸到那把骨頭的時候,心裡就一抖,因為這已經不是屍體,而只剩下一具屍骨。
魏七爺連想都不敢想自己兒子的屍體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他手一邊抖一邊把兒子的屍骨小心地收攏起來,拖到了岸邊,放在了一早準備好的白布上。
當天晚上,魏七爺就聽了東老先的話,把屍骨跟那只水猴子全送進了陰濕地的山洞裡面。那個山洞是魏莊的禁忌,就是魏七爺也沒進去過,東老先說要讓魏東來還陽一定要在一個極陰的地方養三五年才行。
而極陰地,東老先就指著魏莊墳地那兒的陰濕地,說那兒就有。
魏七爺看到那個祭台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個祭台到底是做什麼用的,那本族譜上舉凡魏莊裡的大事小事都記了一筆,卻完全沒有提到過這個陰濕地的山洞中還有一個祭台。
東老先讓魏七爺把魏東來的屍骨放在祭台上,把那只水猴子放進那個**裡面,並且跟他說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他天天要來這個山洞做法,要讓魏東來的魂魄躲過陰司的耳目,就必須用水猴子這種以怨氣和血氣為食的東西當個遮擋,再合以從地府中流出來的**,就萬無一失了。
七七四十九天一過,陰司那邊就會以為魏東來的魂魄已經消融於天地之間,而此時,魏東來的魂魄卻是附身於水猴子身上,之後,就只要等到合適的時機為他做還陽的法術即可。
魏七爺聽了,雖然覺得這死人還陽是聞所未聞的奇事,但是關係到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後嗣,雖然心裡面七上八下,隱隱覺得不太妥當,但卻也抵擋不住這個誘惑,只能放手一試。
現在還沒到五年,本來東老先的意思是還再等等,但是魏七爺卻被魏莊那些老輩子用話堵得等不下去了,所以跟東老先商量著還是盡早讓自己兒子還陽,他也不用再受那些冷言冷語。
東老先開頭還不肯答應,後來禁不住魏七爺又是擺人情又是出大錢的,就同意了,所以才有了今晚上這個事。
死人還陽這個法術是極損陰德的事,就是東老先也心裡打鼓,他也怕報應,越是知道的多,越是怕,無知者才會無懼,但是他卻不能不做,只能寄望於在餘生多行點善事,把這些虧了的陰德給補回來。
雖然是這樣想,其實東老先也沒什麼譜。
天道輪迴,論跡論心,無所遁形,眾生之下,無有敬畏。
東老先看著眼前這三個被借來做法的人,從陳陽身上「借壽」,從魏峰身上「借命」,從魏明身上「借運」,是為「三才定魂陣」,也叫「還陽陣」,是就算專門走邪路子的道師巫漢,也談之色變的一個陣法。
缺德帶冒煙的事兒,其中因果連他們也心驚肉跳。
本來是沒陳陽什麼事的,不過誰讓他自己撞到槍桿子上來,魏七爺既然已經知道陳陽對自己起了疑心,不管他有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摸沒摸到事情真相的邊兒,為了以防萬一,永除後患是必要的。
所以魏七爺跟東老先一合計,剛好少了個能「借壽」的,就把主意打到陳陽身上來了。不過魏七爺沒想到的是,在停靈房那兒見到陳陽的時候,發現他身邊還有個鬼魂守著,為了能把那個鬼給引開,還費了一番手腳,不過總算事情是辦成了。
東老先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該做的還是要做,不然的話,不用等以後,他現在就會求死不得求生不能,那只水猴子已經恢復了本性,此時半跪在地上,正在朝著魏七爺磕頭。
魏七爺老眼含淚,看著那只猙獰可怕的水猴子。
水猴子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似乎是想說些什麼,魏七爺看著他,「東來啊,你想跟爹說什麼,等做完了這個法,你還了陽,有得是機會跟我說,別急,別急啊。」
聽了他這個話,水猴子更急了,突然在地上比劃起來。
東老先一看它在地上比劃的那幾個字,吊起的眼角垂下來了一點,這個魏東來一恢復神智,第一件事居然是勸阻魏七爺不要給他還陽,一來會遭報應,二來他在這個水猴子身上過得實在太苦了,想投胎都去不了,實在痛苦不堪,求魏七爺讓他去了。
東老先目光一閃,手上一動,立刻那只水猴子又被他操縱的小鬼給抓了起來,地上那些被石頭劃出來的凌亂字跡也當即抹去,連看都沒讓站在石台下的魏七爺看見。
東老先衝著魏七爺點了下頭,魏七爺聽從地往後退開幾步。
水猴子被摜到地上,跟那具枯骨並排躺在一起,東老先點了一炷安魂香,在陣中間插了一面旗子,聞著那個香之後,那隻腳還在不停動彈的水猴子終於是安靜了下來,眼皮聳拉著。
陳陽等三人在東老先的指揮下呈品字形把水猴子跟那具枯骨圍在中間,盤腿而坐,接著,東老先開始做法,他在石台上繞著圈子,唸唸有詞,那些插在地上的旗子無風自動,獵獵聲響,而那些桃木枝則顫動著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整個檯子上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陰風。
接著,東老先咬破了自己的中指,把血滴在陣中間那面破旗子上,鮮血落在那面發白泛黃的旗子上,浸透了進去,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看到那面旗子動了動,一股股的黑氣湧了出來,直衝向了那只水猴子。
水猴子被滾滾黑氣籠罩住,只能聽到尖利的慘叫聲,淒厲得如同在受千刀萬剮之刑,陳陽聽到這個聲音,呆滯的面容上也忍不住輕輕抽動了一下,一股股的血水從那股黑氣中淌出來,自動自發地往旁邊那具枯骨流去。
血水沿著白森森的骨架湧動著,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那具白骨生出了內臟和血肉,眼看著就變成了一個容貌栩栩如生的大活人,與此同時,水猴子那邊的黑氣慢慢變得稀薄了起來,隱約在其中能看到的,卻只有一具畸形的枯骨。
陳陽看著眼前這一幕,眼角抽了抽。
東老先的黃皮瘦臉沒有一絲血色,嘴唇抖顫著,神情緊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陣中間那兩個東西。
水猴子已經把自己的血肉換給了那具枯骨。
等到功成那一刻,那些吞噬著血肉的黑氣隨之一收,掉轉頭就往東老先撲了過來,卻被東老先用黃符紙給鎮住,只能不甘不願地回到了那個破旗子裡面。
東老先擦了把冷汗,這些黑氣其實是至陰之地說化生而成的惡鬼,從眾多死者怨氣而生,一般只會出現在千人坑萬人葬的地方,以他的能力還不足以收服這些東西,僅能勉強驅策,還得時刻防備著被它們反噬。
這「還陽陣」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總算是完成了。東老先擦了把冷汗,他看了一下這個祭台,露出了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眼角垂下來,老態畢現,接下來,就是要把魏東來的魂魄給定在那具新軀殼裡面。
魏東來人已經死了,天命已經不在,所以為了讓他能再次活過來,只能用別人的「壽」、「命」和「運」,等於是借殼上市,說他是個活人,他又沒有自己的生辰八字,天命運道,說他是個死人,他又能走能跳,能說話能呼吸。
魏東來現在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只怕魏七爺也不敢深想。
東老先看著盤腿而坐的那三個人,手裡拿出一些銀針,慢慢走到了魏明身邊,他一根接著一根的把銀針扎進魏明的七竅,每扎一針,魏明的身體就顫抖一下,被扎的竅門就流出一絲血,呆滯的面孔也隨之扭曲起來。
陳陽看得瞳孔收縮,東老先那個「**術」並沒有完全迷惑住他的神魂,一來陳陽本來命就與別不同,特別硬,二來陳陽在外摸爬滾打多年,意志是早就鍛煉出來了的,三來陳陽肚子裡那個陰胎也會保住他不受太大的傷害。
東老先不知道這些,還以為陳陽也跟其他兩個人一樣,已經任其擺佈。
自從陳陽發現不對勁之後,就一直在努力掙脫「**術」的束縛,上回去見那個梅枝老太太,她算出陳陽命裡有一個劫數,告訴了他一個道門的「清心咒」,能破除一切迷途礙障。
陳陽閉上眼,一遍又一遍的念著那個咒語。
念著念著,本來沉重如同山峰根本不聽使喚的身體漸漸恢復了知覺,他在東老先看不到的地方動了動手指,已經是靈活自如,只是「**術」並沒有那麼容易破除,需要點時間。
東老先在魏明身上扎針,他這不是普通的針,而是用了千年古墓裡的銀器打成的,又在至陰之地埋了三年,上面全都是怨氣、陰氣,一旦扎人體內,就可以把人的魂魄給帶出來。
魂魄一旦離體,「取命抽運」就容易了。
在東老先的手下,魏明很快就癱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眼看出氣多,進氣少,奄奄一息的,就要不行了,這本來就是以命換命的事,再說,東老先他們也不可能留下什麼活口。
陳陽看著東老先在魏明身上忙完了,不一會兒就輪到了自己頭上。
東老先手裡的銀針泛著黑氣,他走到陳陽身邊,枯瘦的手按著陳陽的腦門,銀針高舉,就要往陳陽的百會那個穴位紮下去,陳陽眼角一抽,已經恢復了一點力氣的手彎曲猛地往後一撞,直接把東老先撞倒在了石台上,痛得東老先慘叫出聲。
陳陽扶著地,站起來,趁著東老先還沒辦法起身的時候,衝到他身邊,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這措手不及的攻擊讓東老先抱著頭在地上直打滾,石台下的魏七爺臉色大變,幾步就想往石台上衝過來。
陳陽扯起東老先的衣領,就想把他往石台下扔。
這種老小子,管他是死是活,就在此時,陳陽突然覺得後腦勺一陣陰風掠過,幾隻白慘慘的惡鬼出現在了陳陽面前,尖嘯著往陳陽衝了過來,陳陽冷笑一聲,踩住了東老先正在掐訣的手,清脆的骨裂聲傳來,東老先痛得臉都扭曲了,而那幾隻惡鬼雖然有些不敢上前卻又不能不聽從東老先的命令,還是衝了過來。
它們一碰到陳陽的身體,就一陣尖嘯,這是真正的「**蝕骨」。
陳陽被它們這麼一拉一扯的,本來就沒有完全恢復自如的身體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他被放開了東老先,東老先立刻抱著自己的手慘叫個不停,用刻毒的目光看著陳陽,嘴裡不停地唸唸有詞。
他在召鬼,陳陽聽著那個咒語,怎麼聽怎麼耳熟,好像他見過一樣,在這危急時刻,陳陽即使有心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他看了還如同泥塑木偶一樣的魏峰,歎了口氣,自身難保之下,也顧不上做好人了。
陳陽轉身就往洞穴外跑,而在他身後的,則是無數被東老先召出來的惡鬼。
等陳陽跑到那些岔路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好像走錯了路,一來是慌不擇路,二來光線太暗,也是情有可原,陳陽在這些四通八達的通道裡面沒頭蒼蠅一樣疾步走著,身後是團團亂轉的惡鬼,想靠過來又有所忌憚,陳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等東老先沿著痕跡追上來,這些惡鬼沒奈何之下,也只能撲上來攻擊他。
一隻不行,就來兩隻,雙手難敵四拳,陳陽就算不怕這些小鬼小怪,也怕鬼怪跟他來車輪戰。
走了不知道多久,轉了不知道多少岔路,石壁上那些發出綠油油光亮的苔蘚已經少了許多,路越走越窄,越走越暗,周圍安靜得如同墓穴,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石壁上迴響,間或有水的滴答聲。
那滴答聲,就好像是滴在人心上一樣,讓人全身發冷。
突然,陳陽急促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握緊了拳頭,身體顫抖得厲害,靠著牆,慢慢地坐到了地上,陳陽勉強支撐著,從褲子裡拿出了幾張黃符紙,擺在了自己身邊,讓那些惡鬼暫時無法近身。
這麼危機的時刻,他肚子裡的陰胎居然又鬧騰了起來。
而且這一回的動靜不同尋常,陳陽覺得自己的肚子好像要被剖開了一樣,那種生動的痛苦讓陳陽握緊了拳頭,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了石壁上,拳頭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卻絲毫也沒有減輕一點肚子那兒的痛苦。
陳陽背靠著冰冷的、濕漉漉的石壁,極陰地的陰氣一點一點的通過石壁滲入了他的體內,與他體內的陰胎相應和,陳陽突然想起來魏林清那張泰山崩於前好像都不會變色的臉,他答應過,會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卻食言而肥。
陰胎在躁動,它好像等不及,就要出世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週二,快國慶,又要放假了,~\(≧▽≦)/~
謝謝lisa~w和唯一丟的地雷,炸得我滿地亂蹦躂,哈哈。謝謝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