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沒有絲毫扭捏地連著內褲一起把褲子脫了下來。魏時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對方光屁股的樣子不知道見過多少回,早就沒那些尷尬和羞恥心了。
魏時嘖嘖有聲地盯著魏寧的下身,轉身從桌上拿過一個放大鏡,湊到鼻尖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魏寧下身長出來的那個疙瘩。
就算魏寧已經是沒皮沒臉,但也經不起這樣看。
他板著臉,盯著魏時那張怎麼看怎麼猥瑣的臉,「看完了沒?」
魏時乾咳了兩聲,把放大鏡擱在了桌上,搔了搔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東西,「我說寧哥,你最近在外面玩脫了?」
魏寧臉色一黑,「我草,你就不能正常點,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時沒說話,只是收斂了臉上那些猥瑣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他站起來,走到藥櫃前,打開了最下面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黃紙包,他把黃紙包裡的黑色粉末倒進了茶杯,遞給了魏寧,「先喝了它。」
魏寧拿過來,問都沒問,一仰脖,乾脆地把茶杯裡的不明液體喝乾。
也不知道魏時在裡面添加的是什麼,這水剛喝下去還不覺得怎樣,喝完之後,才有一股極重的苦腥味從喉嚨裡湧上來,魏寧扶著桌子,乾嘔了幾聲,吐出來了一點清水。
魏時蹲在旁邊,看著地上魏寧吐出來的東西,也不嫌髒地用手指沾了點,仔細看了又看,還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雖然嗅完了立刻撇過頭,也乾嘔了幾聲。
魏寧看著他那衰樣,想笑又笑不出來,憋得難受。
魏時檢查完了,把手指頭在地上使勁揩了揩,然後抬起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地說,「寧哥,麻煩大了。」
魏寧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魏時扶著桌子站起來,「先不說這個,寧哥,你信不信我?」
魏寧一愣,「我們什麼關係?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魏時聽了,立刻又嬉皮笑臉起來,「寧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情深意重,你下面這是撞了邪,中毒了。」
魏寧頓時有一種又被眼前這小子耍了的感覺,「我草,我看是你小子撞邪了吧,整天胡言亂語,又是撞邪又是中毒,你怎麼不乾脆說我是鬼上身算了。」
魏時眼神有些飄忽,就是不看魏寧,嘴裡輕聲咕噥,「和鬼上身也差不多了。」
魏寧一瞪眼,「你說什麼?」
魏時知道魏寧的脾氣,是從來不肯信一星半點怪力亂神的東西。
就算看到了,也會當做沒看到,或者乾脆用那套科學理論去解釋一切,那種強大的腦補能力和自我催眠能力,魏時見過不是一次兩次,多少也知道一點魏寧的心結,因此也就不在這個問題上再和魏寧多解釋什麼了,反正也說不通,魏寧是死活也不會信的,所以他乾脆糊弄地說,「要治你的病,只能用偏方。」
魏寧狐疑地看了魏時一眼,「什麼偏方?」
魏時搔了搔下巴,「首先得找到讓你長出這東西的東西,接著,再找幾味比較難找的藥材,基本上就是這樣,很簡單啦。」
魏寧一直提著的心稍許放下,但是緊接著又提了起來,「可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我過敏還是中毒了,這要怎麼找?」
魏時又搔了搔下巴,「一般來說,都是用的排除法,就是看你這兩天到底接觸了什麼平時接觸不到的東西,一樣樣的試過之後,就能知道到底是什麼讓你『過敏』了。」
說到「過敏」這兩個字的時候,魏時的咬音明顯加重。
魏寧腦子裡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具冰冷、堅硬的棺木。他有些遲疑地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塑料袋,裡面放著一張折好的十元面值的人民幣,他把那張人民幣拿出來,攤開,裡面是極小一撮的黑紅色泥漿狀的東西,「你看看是不是這東西?」
魏時沒有直接用手去拿,而是從桌子抽屜裡拿出了一雙非皮非布的黑色手套,小心地戴上之後,才用鑷子取了一點黑紅色泥漿放在了一個玻璃片上,接著把玻璃片放在了旁邊的低倍顯微鏡的載物台上。
魏寧在一旁安靜地等著。
魏時腦瓜比一般人聰明,想法也就比一般人古怪,從小到大,做盡了稀奇古怪的事,魏寧那時候和他關係好得跟親兄弟一樣,被魏時拉著到處跑,闖了不少禍,也替魏時背了不少黑鍋,就連那次半夜到魏莊墳場去試膽,也是魏時提議和慫恿的。
高中畢業之後,兩個人就分道揚鑣,一個在b市念大學,一個留在本市念衛校,幾年之間,也就見過寥寥幾次,但是兄弟情分還是一點也沒變。
魏時念完了衛校之後,本來是有機會留在市區工作的,他舅舅都已經給他打好關係,找好醫院了,結果這小子在那醫院工作了幾個月之後,灑灑脫脫地離職不幹了,回魏莊當了一個不入流的「赤腳醫生」,把他舅舅氣得差點腦中風,直言以後再也不管這不知所謂的外甥了。
「赤腳醫生」是鄉下小地方才有的,沒經過正規醫療訓練的醫務人員,往往都是子承父業,略知道些醫術病理。小地方的人,沒多少錢,又地處偏遠,看病不易,所以才給了這些「赤腳醫生」生存的空間。
一般來說,「赤腳醫生」也就能看些小病小痛,但是裡面也有一些民間奇人和靈驗偏方。
像魏時這樣正規教育出來的醫學生,卻當了「赤腳醫生」,實在出人意表,大部分人都當他神經有毛病,他就這樣頂著別人異樣的目光,淡定自若地在魏莊裡過活。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也沒有人知道魏莊到底什麼地方吸引著他。
魏寧等了一會兒之後,魏時終於抬起了頭,他推了推鼻樑上剛戴上的無框眼鏡,「這泥巴裡面確實有問題。」
魏寧聽到他這麼一說,精神一振,「那就用這個做藥試試?」
魏時搖了搖頭,取下了眼鏡,「這東西不行,你得找讓他長在上面的東西。古語有云,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步之內,也必有剋星,這東西是讓你『過敏』的,你得找到它的剋星或者解藥才行。」
魏寧聽得臉色發青,這意思是他要去挖開魏惜的墳墓把他的棺木取下來一點當藥用嗎?光是想都覺得可怖。
魏寧神情呆滯,一臉神不守舍,這時魏時又在火上澆了一桶油,「你動作得快點,你長的那東西,這幾天還沒事,再過上七天——你下面的『兄弟』就要變成一塊爛肉了。」
爛肉這麼驚悚的詞一冒出來,魏寧立刻臉色發青。
這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為。
魏寧一臉頭大地回到那間新房,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睡也睡不著。又是惶恐,回魏莊才這麼幾天,把他半輩子沒經歷過的可怖情形全經歷了一回,這還不算,現在又添上了半夜挖墳掘墓這碼子事;又是內疚,打擾死者,總歸是一件損陰德的事,再說,這又是魏惜的墳,怎麼想都是他過分了。
魏寧看起來是很理性的一個人,把唯物主義當成信條,對怪力亂神一類的事情一貫是嗤之以鼻的態度,然而,由魏莊以及魏媽媽熏陶出來的那部分,卻根深蒂固地佔據了他內心深處的某一角。
在信與不信之間,存在著一條隱秘的橋樑。
就好比他以為自己在魏惜的棺木前自擼了一回的時候,就給魏惜上香燒紙錢告罪一樣。是求個心安,還是遵循傳統亦或是其他原因,不得而知,卻還是下意識地做了。
就這樣反反覆覆,糾糾葛葛,魏寧終於慢慢睡了過去。
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魏寧被魏三嬸叫了起來,吃罷了飯,魏三嬸又拿出了一隻活雞,放在了堂屋中間,「阿寧啊,晚上媽帶你去給阿惜上墳,他換了新地方我還沒去過,總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魏寧看了眼那只活雞,「媽,您就別去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天黑路也不好走,您要是摔著了怎麼辦,早上還說要把這事交給我呢。」
魏三嬸聽了魏寧一番話,立刻露出了滿意地笑容,「還是阿寧好。」
在魏三嬸滿是慈愛的目光下,魏寧有些心虛和內疚,他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到了近十點的時候,魏寧才出門。
手電筒的光,比起白紙燈籠的光,要更大更亮,然而,處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樹影搖曳,蟲豸窸窣,連吹過來的一陣微風中,都似乎夾雜著一些說不上來的古怪聲響,讓人後背發涼,寒毛直豎。
魏寧手心裡全都是冷汗,卻盡量目不斜視地在那條小徑上埋頭疾走。
等到了地方,魏寧穿的襯衫早已經被汗水濕透,黏在身上,卻在墳場的陰風裡變得冰冷,像被一層薄冰裹住似的。
魏寧把手裡的東西全都放下來,他先把活雞拿出來,直接把雞血放出來滴在了新墳上,接著,他在墳前的小空地上擺出了幾樣祭品,點上香,合掌站在墳前,壓低了聲音說,「阿惜——我也是沒辦法,你原諒我一回。」
說完之後,魏寧拿出了一把鋤頭,這鋤頭是專門用來刨那種小坑的,把手才一尺長,魏寧看準了一個方向,就挖了起來,幸好,這墳場地勢較低,土壤潮濕,挖起來倒也不費力,不一會兒,魏寧就已經挖出了一個小洞。
就快要碰到棺木了,魏寧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也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熱汗,就在他拿出手電筒照著那個坑的時候,突然,腦子一暈,直直地往前一倒,砸在了墳堆上。
「咚——咚——咚——」
魏寧聽到沉重地敲擊聲,醒了過來,他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正敲著一面鼓。
鼓聲厚重、蒼茫。
魏寧的心臟隨著那鼓聲跳動著,他不由自主地向著那個男人走去,隨著他的走近,那鼓聲越來越急,如同大雨傾盆而下,魏寧的腳步也跟著急促起來,像喝醉了酒一樣,跌跌撞撞,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突然有幾個面貌模糊的人向魏寧跑過來,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抓住他的手臂,駕著他就往前跑,魏寧使勁掙扎,大喊大叫,「你們幹什麼?放開我。」
但是那些人力大無窮,充耳不聞,一直把他帶到了一間屋子前,把他推進了門。
門裡面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魏寧只能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說臭也不臭,說香也絕對算不上,就那麼一剎那間,這味道鑽入你的鼻子裡,等你呼出一口氣,這味道就變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
這時,一盞燈亮了起來,一個人坐在燈旁,影子打在牆上。
這個人就連影子,都比其他人好看,魏寧神情恍惚地想,一個人怎麼能長成這樣,他好看得讓人心裡發疼。
這個很好看的人,抬起頭來看著魏寧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