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就好像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一樣,往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個男人身邊。
周圍的黑暗中傳來了細細簌簌的聲音,張牙舞爪的陰森籠罩在四周,只有那一點燭光,以及燭光旁靜坐的男人,顯得溫和,看上去頗為旖旎。
魏寧的眼神,一會兒清明,從周圍模糊的黑暗中,魏寧就直覺到了一種危險;一會兒癡迷,眼前這個人散發著類似蠱毒的香氣。他明明害怕,卻無法停下腳步。
終於,他走到了那個男人身邊,那個男人一直專注地看著他,等到他走近了,就伸出手去拉住了魏寧。
他的手冰冷、堅硬,執拗地扣住魏寧的手。
魏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門外傳來了擊鼓的聲音,「咚——咚——咚——」沉重的鼓聲震破了周圍的黑暗,隨著這鼓聲,周圍漸漸響起了許多的聲音,很輕很細,似乎是人聲,又似乎是樂音,隨著風傳了過來。
魏寧感覺背後的寒意更深了,那些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砰地一聲,門被推開,接著,魏寧看到身邊突然出現了許多的「東西」,在黑暗中簇擁著,那些奇怪的聲音就是從他們那兒傳來的。
他們保持安靜站在黑暗中,把魏寧和那個男人團團圍住,魏寧可以「聽到」、「看到」他們,他們在竊竊私語,這麼多「東西」疊加在一起,讓恐怖無限地放大,魏寧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血衝上大腦,一陣陣發昏,他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而手上也傳來了一陣力道。
那力道很大,捏得魏寧的手一陣疼痛。魏寧有點感激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至少讓他神智清醒了過來,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冷靜起來,他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再看了一眼周圍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決定還是靜觀其變。
果然,安靜了一會兒之後,那些「東西」慢慢地靠了過來。
魏寧在他們的逼迫下,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卻剛好碰到了身後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伸手輕按住他的肩膀,魏寧回頭看了他一眼,眸光如水,帶著點冰渣。
走是走不掉的。
那些「東西」從黑暗中裹出一個形狀,一直送到了魏寧手邊,魏寧無奈之下,只能戰戰兢兢地接了過來,看起來像是一個杯子——
一個聲音傳來,「陰世人,陽世人,陰陽不相干;男生人,女生人,男女有情天——來時本無路,去時已荒荒,伴他一時是一時——喝下陰間酒,結成鬼因緣,請——」
這詭異的唱和,讓魏寧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端著手裡的杯子,動也不動。
倒是他身後的那個男人,也從那些「東西」手上接過了一個杯子,接著,他強拉過魏寧的手,繞過他的手臂,再把魏寧手中的杯子抵住他的嘴唇,就這樣,半強迫地逼著魏寧喝下了交杯酒。
杯中的液體,像寒冰一樣滾下了喉嚨,讓魏寧倒吸了一口涼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喝下了這杯酒之後,那些「東西」貌似滿意了,低低地喧嘩聲在四周響起,似乎頗為熱鬧,魏寧看不分明,卻感覺得到。
似乎有點像當日陰婚禮成時的場景——
這種關聯性的想法,讓魏寧悚然一驚,他已經分不清身在何處,又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只有一層薄霧籠罩著他,驅之不散,腦子早已經混混沌沌,意識時有時無,他努力地想看清楚,想記住眼前這一切,卻是有心無力。
周圍交頭接耳的私語聲,噪雜而又紛亂的讓人煩躁,「禮成——」「——果然是天作之——」「難得——」,魏寧聽得頭嗡嗡作響,這些聲音似乎聽得懂,又似乎聽不懂,跟魏寧那半吊子閩南語一樣,不知「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些「東西」像退潮的海水一樣,慢慢地消失掉,魏寧看得並不清楚,只隱隱約約覺得他們是飄著走的,而最後一個「東西」離開之前,轉頭「望」了魏寧一眼,魏寧悚然一驚,因為那「東西」的眼睛裡綠幽幽的,如同鬼火。
身後的男人,伸出手去,慢慢摟住了魏寧的腰,夾著一股陰冷,魏寧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卻連躲開的想法都沒有,反而開始覺得這股陰冷,也並不是那麼令人難受。
接下來——接下來,這個男人解開了魏寧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被一寸一寸地撫摸著。魏寧湧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覺,就好像這一幕曾經在他面前出現過一樣。
魏寧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
那個男人在他身上親吻、撫摸、舔舐,用不緊不慢、不疾不徐地動作,撩撥起魏寧的情|欲,魏寧張著嘴,無聲□,眼角濕潤,他看著那個男人——這真是一張好看的臉,還有些熟悉。蒼白的皮膚,鮮紅的嘴唇,幽深的眼睛,顏色對比得鮮明無比,讓人過目難忘,即便是十幾二十年後,依然記憶猶新。
「呵——」一聲喟歎在魏寧耳邊響起。
那只冰冷的手劃過魏寧赤|裸的胸口,一路往下,直到他的雙腿之間,魏寧看著那張好看的臉,一眨不眨,「嗯——」他突然一聲悶哼,因為那隻手在他的下面揉搓了起來,冰冷的感覺一度讓他萎靡不振,然而,那熟練而挑情的手,又很快讓他身體發熱。
就在魏寧身體緊繃著,就要在那雙手上洩出來的時候,他聽到了幾聲大喊,「寧哥,寧哥,你醒醒,醒醒,我草,你倒是醒過來啊!」
在「啪——啪——」兩聲下,魏寧捂著腮幫子醒了過來,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魏時這小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就開始叫魂,「你小子找死是吧,滾遠點,你還讓不讓人睡了?」
魏時提著一個白紙燈籠,「寧哥,你還沒醒啊,你看看你在什麼地方?」
魏寧撐著頭,睜開眼,原本一片黑暗僅有一點亮光的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卻是躺在了一具棺木旁邊,緊挨著冰冷的棺木,身上全都是潮濕的黑土——魏寧嚇得怪叫一聲,從坑裡爬出來,「我草,真是活見鬼了,我怎麼躺這裡面了。」
魏寧看了下週遭,附近全都是高高低低的墓碑和墳墓,灌木和荒草在夜色中張牙舞爪、猙獰可怖,他剛才睡著的地方就是他在魏惜的墳墓前挖的那個坑,魏寧一臉茫然地看著那個能容下他的大坑——他明明記得自己挖的是一個臉盆大小的坑,這一下子,怎麼就變這麼大了。
魏時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邊。
魏寧努力想回憶起所發生的一切,腦子裡卻空空的,在暗淡的星光下,只能看到魏時模糊的臉,魏寧有些後怕地乾笑了兩聲,「大概是挖累了——」
這種話,說出去誰信?魏寧明知道是如此,還是下意識地開了口。
魏時輕聲應了一句,倒是沒有像往常那樣和他抬槓。魏寧看著魏惜的墓碑,這是白天的時候才從原來那地方搬過來立上的,上面幾個筆走龍蛇的字。
魏寧搖搖頭,他又跳下了坑,魏惜的棺木已經露出來了一點,魏時也想跟著他跳下來,魏寧趕緊阻止了他,「你在上面看著就行了,要是也被感染了怎麼行。」魏寧試著擰開手電筒,手電筒發出極黯淡的光,這出門才充了電怎麼就沒了,魏寧使勁晃了晃手電筒,還是沒有變化,他只好把手電筒扔給了魏時,讓他把那個白紙燈籠遞過來。
魏寧拿著白紙燈籠,湊到了棺木前。
黑色的,散發著一股苦腥味的棺木,靜靜地躺在那兒。
魏寧小心地靠過去,在棺木上察看著,那些暗紅色的東西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把那一塊全都找遍了,都沒看到,「不見了——」魏寧喃喃自語地說。
站在坑旁的魏時,緊張地看著他,「什麼不見了。」
魏寧皺緊了眉頭,「就是長的那暗紅色的東西沒了,真是奇了怪了。」
魏時遲疑了一下,「再找找。」
魏寧點了點頭,他提著白紙燈籠,湊到了棺木前,那難聞的味道衝入了鼻內,讓他一陣陣犯惡,這時,魏時扔過來一道符,「吞在嘴裡,別嚥下去。」魏寧直接把那張符紙塞進了嘴裡,果然,聞不到那股味道了。
白紙燈籠發出慘白色的、朦朦朧朧的光,照著人的影子都虛虛無無。
在魏寧沒有看到的角度裡,那具棺木上慢慢滲出了一些暗紅色的東西,從附著的泥土裡浮了出來,當魏寧轉過頭,再次查看的時候,立刻發現了那個地方。
「剛剛這裡好像看過了沒有的——」魏寧嘀咕著,拿出了一早準備好的刀子,撥開了那點暗紅色的東西,接著,在棺木上刨了一點木屑,那木屑絲絲縷縷地牽扯到了棺木上,像是菌絲——
魏寧用手撮了一點菌絲狀的木屑,問懂行的魏時,「這到底是什麼?」
魏時立刻激動地湊過來,遞給魏寧一張紙,「快,把這東西包起來,這可是好東西,想找都找不到,叫『蝕血菌』,專長在陰濕之地埋的棺木上。」魏時沒有說的是,「蝕血菌」只有在屍氣極重、血氣極重的地方才能長出來。
魏寧把「蝕血菌」裝好了之後,跳出了土坑,兩個人默不作聲地把坑又平上,等一切都恢復了原狀,魏寧點上一把香,燒上一堆紙錢,在魏惜的墓碑前拜了拜,魏時也跟在他身後裝模作樣地拜了拜。
魏寧還打算說什麼,卻被魏時一把拉住,「好了好了,他不會怪你的。」
魏寧回頭瞪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能通陰了?」
魏時搔了搔下巴,用隱晦不明的目光看了一眼四周荒蕪雜亂的墳場,點點鬼火在黑暗中浮沉不定,「我說不會就不會,寧哥,你以前不是都不信這些嗎?魏六嬸每年要你去祭祖,你心裡都不耐煩。」
魏寧沉默了起來,剛才他看到那些「蝕血菌」的時候,把昨晚上那個夢全都想了起來,他緊緊捏著拳頭,指甲嵌進了肉裡,眼睛看著自己剛才「睡」的那地方,喉嚨裡像卡住了一樣,憋了半天,終於艱難地說了一句話。
「阿時,你說難道真有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