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繁星點點,月色微明。輕輕的微風中伴著遠處近處的秋蟲爭先恐後賣力地奏出的協奏曲,一陣陣吹過來,叫人不會有寂寞的感覺。
今晚,翟先華總算能擠出一點時間來,去知青屋跟周雲星聊聊了。
秋忙假復課後,由於教學工作緊張,翟先華也是有好幾天沒跟周雲星接觸了,心裡怪惦記他的。
吃過了晚飯,翟先華強迫自己把明天的課務準備好了後,就匆匆朝知青屋走了去。可是,當他走近大門口一看,門上竟還掛著鎖。嗨!這都什麼時候了,周雲星的這頓晚飯怎麼還沒有吃完?
翟先華嘴裡一邊哼著含糊不清的調子,一邊在門口踱步徘徊,等待著周雲星的回歸汊。
不由地,他盯著面前清冷的知青屋,頭腦裡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知青下放那一年的情形——當年,這地方曾經飛出過多少歡聲笑語,又有多少激情和憧憬從這裡放飛啊……
眼前的景象不能不勾起翟先華對那晚的回憶。同樣是一個這樣的夜晚,剛剛下放到翟家莊的四位知青被村裡一個個激情四溢的年輕人包圍在面前這三間新綽綽的知青屋裡,像是看著馬戲一樣欣賞著他們。翟先華記得,那一晚他與三楞子、翟存水因為商量著他們一件不可告人的大事而都沒有去知青屋……當時的翟家莊人很難想像,就是面前這四位稚嫩青澀的城裡娃,能跟大夥一同下地去幹農活掙工分……就是那個晚上,知青屋裡的范成那樣的憨厚,露出的是一臉無瑕的笑;司徒斌的眼睛不好意思地掃向眾人,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在接受訓斥時只是一言不發;周雲星或許是他們四個人中年紀最小的一位,他似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量,竟然還當著眾人悄悄地搗了一下身邊的趙文海,「文海,這些人把我們當猴子看了那。」大伙這才發現,他的嘴唇的四周剛剛才冒出一些纖細的茸毛;趙文海則表現更為靦腆斯文,一旁的人無論跟他們說什麼,他總是一副微笑樣……
猛然,他的眼前恍惚閃現出一個熟悉的影子——趙文海朕!
他的心在狂跳不已:「緣何斯人已去猶憶影?」
面對這孤獨的知青屋,翟先華只是默默地祝願周雲星和李棗花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同時,他也一樣希望司徒斌跟姜小翠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可是,據周雲星在忙假中跟他說,司徒斌就要準備回城了。最近,不清楚這件事的進展如何了……
忙假中在生產隊幹活,給了翟先華與周雲星更多的交流機會。
這一天,隊長李山棗給翟先華和周雲星派的活計是剝玉米。翟先華拉了周雲星,坐到了帶了穗的玉米秸稈堆旁。兩人一面慢騰騰地把一個個黃橙橙的玉米棒從穗子裡剝出來,一面悠閒地聊著。
「先華,聽說司徒斌可能有回城的說法了。你聽說了嗎?」
「是嗎?他是帶著姜小翠一同回城呢,還是準備就在翟家莊把婚結了再走?」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跟他這個人不大談得來,還不清楚他是如何打算的。不過,從他們戀愛這麼長的時間來看,他跟姜小翠也應該是屬於幸福的一對了吧。依我看,他們倆不管是在農村結婚,還是一同進城,走進婚姻的基礎應該還是牢固的。畢竟,他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相互也應該瞭解比較深了……看著他倆成天形影不離,那個親密樣,我真是的好羨慕那!」
「呵呵,何必還要羨慕別人,你跟李棗花也一樣十分親密呀。我看,別人也一樣會羨慕你倆的。」
「說得倒也是,雖然棗花對我總是淡淡的,但我能感覺出,她一直都在關心著我,牽掛著我。我覺得,我和棗花之間是情投意合,心靈相通的。我也始終有信心,我跟棗花一定能走到一起。不過,看她現在對我的這個樣子,她好像在疏遠我,或者說她是在故意冷淡我;可是,不管她對我怎麼樣,我對她的愛是永遠的。我這個人,不像司徒那樣善於表達,沒有他那樣會給女孩子獻慇勤,也許我在這一點上不討棗花喜歡。然而,我又感覺棗花也不是那種喜歡別人對她甜言蜜語,獻慇勤的。」
「這說明,你和李棗花的愛已經到了默契的程度了呀。無須表白,這要比千言萬語的表達不知要高多少。棗花端莊,矜持既不像翟小芝的過分內斂,更沒有姜小翠的外向直露。她可是我們翟家莊送給你的一位端莊賢淑的姑娘那!雲星。」
「我當然要感謝翟家莊賜給我這樣一位窈窕淑女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娶妻求淑女麼,呵呵……」
正當翟先華還在為周雲星的話激動著的時候,突然,一道刺眼的手電筒光直射過來,打斷了翟先華對那次談話的回憶。
手電強光的指引下,走來的正是周雲星。
「哈哈,是先華,你在等我?故友來訪有失迎迓,失敬失敬!哈哈哈!」周雲星一邊跟翟先華打著趣,一邊趕忙掏出鑰匙開開了門,「呵呵,陪棗花他哥喝了幾杯,時間拉長了些……」
翟先華隨周雲星進了屋,點著了燈。燈光下,翟先華發現周雲星滿臉緋紅。
「雲星,今晚喝酒了?」翟先華像是比較驚異的樣子。
「喝酒了呀,今天這酒我能不喝麼?呵呵呵。」周雲星的話明顯地比他以前要多一些,「其實,先華,你也知道我的,我不能喝酒,既然她哥有這個興致想喝兩盅,並一個勁地勸著我,要我陪著喝兩盅,沒辦法,我也就只有奉陪了……未來的舅老爺子啦,你說,能不陪?哈哈哈!哦,先華,我給你沏茶。今兒我倆個,一邊喝茶,一邊聊個痛快!」
周雲星麻利地為自己和翟先華各沏好了一杯茶,順便拉過來一張杌凳坐在翟先華的對面,摘下了眼鏡,抹了一把紅撲撲的臉膛朝翟先華笑道,「先華,知道今天我為什麼會這樣高興嗎?」
「是跟李棗花準備結婚了?」翟先華感染著周雲星的興奮,也笑嘻嘻地反問。
「是啊,他哥呀,他哥,哦不,現在要稱呼舅老爺子了,呵呵!我那舅老爺子呀,今晚吃飯跟以往可不一樣了呢。吃晚飯的時候,他讓棗花給拿來了一瓶酒,還親自在我面前擺了一個杯子,給我倒滿了酒。以前那,他喝酒都只是自顧自的,從來也沒有問過我喝還是不喝。今晚他卻破例了。」周雲星忍不住笑著說,「棗花見她哥給我的杯子裡倒了滿滿一杯,你說她怎麼說。他看著她哥愣了好長一會才開口說,『哥,他不能喝酒呀!』傻子也聽得出,棗花這是明顯護著我。我聽了棗花這樣說,心裡就甭提多開心了!可是,她哥見棗花這樣袒護我,就假裝著很生氣,說,『小周不能喝,哥難道就能喝啦?還沒有嫁呢,就偏了。』她哥朝我看看,又朝著滿臉緋紅的棗花看了看,忽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說,『你看你們倆……哈哈,怎麼看都像是兩口子了麼。小周,我看那,你最近就去一趟坤城,去徵求徵求你爸媽的意見,是不是年底你和棗花就把結婚證領了,把喜事辦了。』她哥這樣說,你說,我能不高興!這個想法我也是想了好長時間了,也跟棗花說過,只是沒有敢跟她哥講,想不到他哥今天幫我把話說了出來,哈哈!你就等著年底喝我和棗花的喜酒吧,先華,哈哈哈!」周雲星簡直欣喜若狂。
「雲星,我真為你高興!」
「可是……」周雲星接著又說,「聽了他哥的,棗花她只是隨著笑笑,沒有一個明確態度。我也想,或許她當著她哥的面有些害羞。可是,我還是覺得,她好像對我倆的事情仍然存有一些顧慮。」
「她哥都發話了,你大可放心了。」翟先華看了看周雲星,頓了頓說,「不過,雲星,我倒為你擔了另外的一個心……」
「你說,儘管說出來,我聽著……」周雲星瞇縫著眼。
「我問你,你現在心裡的想法是不是就只想娶一個媳婦在翟家莊過一輩子了?還有沒有其他的想法了?」
「先華!這個問題你問得太好了!諍友啊,不愧為諍友呀!哈哈哈!我全都想好了。這幾年來,我當然也習慣了等待。我常常問自己,我還要等多久才能得到棗花給我一個我所要的答案;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我所要的結果什麼時間才能兌現。所以,我打算先跟李棗花結婚,成個家。棗花也是二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了,也不能老讓她等著我。最終的結果已經都是很明瞭麼,只不過是個遲與早的問題,婚是一定要結的麼。至於以後的事情,那是誰也不能預料的,如果有希望走,當然好,我一定要把她帶走;倘若沒有機會,我也一定會安心做個翟家莊人,在這裡度過一輩子。」周雲星咧嘴朝翟先華笑了笑,「先華,我之所以今晚要喝這許多,我是高興那!舅老爺子幫我在棗花面前說出了我的心裡話我能不高興?他哥也明白我倆這樣老掛著,不是一樁事情的啦,呵呵!」
翟先華當然明白周雲星說最後這句話的意思,他不置可否地附和著笑了一下,「呵呵,那倒也是的,早一點把證領了當然更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