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的辦公室沒有任何的打擾,慕容姝楠的故事還在繼續進行。
「翟老師,殷倩在半山莊的日子真是不容易那!」慕容姝楠像是在回憶,又像在傾訴,她看了一下翟先華繼續說著殷倩當初的事情,「當時,在選招代課教師這個問題上,大隊也有傾向性的意見,希望半山莊能把殷倩推薦上來。因為,半山莊這時候就只剩下殷倩一個女知青了麼,大家看著她一個姑娘家孤零零地呆在那裡,都對她深表同情。可是,劉老槐就是硬頂著,遲遲不去組織生產隊的社員開評議會,不僅如此,他還四處造謠,散佈說了不少關於殷倩的壞話,污蔑她,敗壞她的名聲。」
「劉老槐怎麼能這樣對待殷倩?難道就沒有一個好人了嗎?」翟先華問。
「好人當然有呀,老栓叔就是一個耿直善良的好人麼。」慕容姝楠朝翟先華笑了笑說,「翟老師,你再聽我把這件事說完吧。後來呀,劉老槐見殷倩始終還是一副高傲的樣子,就更氣急敗壞了。一次,他竟把他的鹹豬手襲向了殷倩的胸前,企圖對她行不軌。殷倩實在再也不能容忍他這樣了,就猛地給了劉老槐一記耳光。」
「哼!對這樣的人早就應該這樣了呀,你越是讓著她他就越是欺負你……」翟先華顯得很激動汊。
「就是呀!據說,後來殷倩也把劉老槐的事情匯報到了大隊雷松柏支書那裡去了。劉山槐的隊長職務這才被免了。他的職務被免後,大伙就推選老栓擔任了隊長。這樣,殷倩的代課教師才被定了下來。然而,儘管劉老槐被免了,村子裡那些個無賴,晚間或半夜也是仍然去到知青屋去捅窗戶紙,搡大門,擾殷倩。老栓叔十分同情殷倩一個人孤寂無助的處境,就帶領社員幫她把知青屋三間屋隔了,把所有的窗戶都堵得嚴嚴實實了,還給她弄來個石磙子,讓殷倩晚上睡覺的時候,把石磙子滾動著把大門壓住。()」
聽了慕容姝楠的講述,翟先華不由地感歎道,「慕容老師,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和殷倩的工作為什麼都是如此出色的了……」
秋風漸起,半山學校的秋忙假也在秋風催收穫的時刻開始了。忙假中,師生們都要暫時離開學校,參加兩個禮拜的生產隊勞動了朕。
忙假期間,半山山溝冷冷清清,每天僅能見到的只有十多位農民的身影在晃動。他們是大隊派來幫學校建造教師宿舍的瓦工以及一些雜工。
為了這六間教師宿舍開工的事,馮定頎整整跑了三年,真可謂是說破了嘴,跑斷了腿。光是請示報告就斷斷續續向上呈送過了四次。公社說,學校是人員密集之場所,基本建設馬虎不得,必須待縣裡的批文下來後,公社才能最後落實經費;回來,馮定頎按照公社的意見,只得重報一份,連同梁堡公社教革組和南凹縣教育革命委員會一同報去。可是,縣裡發出話來說,經費落實的問題沒有在報告裡說清楚。縣裡不可能下撥這個經費給一個大隊學校建教師宿舍。按照縣裡的說法,報告中必須要把三個「三分之一」落實好了,最後縣裡才可以把報告批准下來。這下,馮定頎就只得撂下手裡的課務,把他所帶的課程調劑給了翟先華和葛衛松各一半,準備在秋忙假到來之前,他就專門去跑這個基建項目了。他想,縣裡的三分之一,現在可以不用煩了。只要分別落實了公社和大隊的兩個三分之一,縣裡自然會把款經費撥下來。只是,首先大隊的這個三分之一的落實保證了,公社和縣裡的才能最後定得下來。
馮定頎不得不又一次硬著頭皮找到了翟忠漢。
「翟主任,第三份報告我送上去已半月了,就等著大隊和公社的兩個三分之一了。你看,放忙假也快了,大隊的三分之一是不是要盡快落實好了……」馮定頎請求著翟忠漢。
「又是扯什麼三分之一!我說了,不聽他們的,大隊有錢還用得著給他們送報告?扯他娘個蛋!你家壘屋子給誰打報告了?還不是都做的蠻不錯的啦,能住人就行。」翟忠漢彷彿意識到自己把話說粗了些,便緩和了一下口氣說道,「我的意見,學校就照大隊的意思,大隊出勞力,學校簡單拿個規劃,好賴把屋子壘砌好就行了麼。巴結他娘的三分之一,三分之二幹什麼啦!什麼三分之一,三分之二,上面就盡想些摳門的歪點子……」
「翟主任,這是學校,不能跟老百姓的土屋相比。我看,還是多聽聽上面的有好處。這是事關安全問題的大事情呀。」馮定頎堅持著自己的意見,「嗨!說句實話翟主任,我實在真怕跟你扯到經費這事了。」
「怕跟我扯經費,那好哇,你學校自己搞不就得了,哈哈!翟家莊誰家的土屋倒塌了?就是整個大隊也沒有聽說哪家塌了屋壓死了人的呀。哼!上面那些個老爺,說話不吃力。你看看,要他們拿鈔票,他們就扯出什麼三個三分之一來,這是誰想出這麼個餿主意。吃著現成飯,說著現成話,就是不幹正事兒!現成話誰不會說?」翟忠漢對馮定頎亂髮著牢。
「這是發揮兩個積極性,鼓勵地方辦學的一項政策呀,翟主任。上次我們兩還一塊在梁堡聽了報告那!」馮定頎提醒說。
「說到底,還不都是鈔票!我如果手裡有十萬百萬,要什麼鳥的兩個積極性,只要我一個積極性就夠了!還省得你馮老師去求爺爺拜奶奶的麼?」翟忠漢像是安慰馮定頎,「這樣吧,我再去找找丁支書,大隊再商量商量,盡快給你個答覆。」
馮定頎找翟忠漢落實三分之一的事情剛有了些眉目,不料,在忙假復課還沒幾天,學校突然又發生了一件蹊蹺的失竊案。
這天早上,翟先華是在馮定頎以後,第二個來到學校的。走近離別了兩個星期的這間熟悉的辦公室,他不禁大吃一驚:辦公室裡又失竊了!
「馮老師,你快去我們辦公室看看,又被撬開了,現場我也不敢動,就跑你這來了。」翟先華氣喘吁吁地朝馮定頎嚷嚷著,「我在門外往裡邊看,辦公桌抽屜被拉出,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地。」
馮定頎急匆匆地隨翟先華一路小跑,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你看看,學校夜間不值班怎麼行啦!儘是這些傷腦筋的事……先華,你還記得不,發生這樣的失竊事件,這都是第幾次啦?」
「這個學期已經四次了,不包括這一次。公社派出所怎就破不了案呢?」翟先華回答。
「你說怎麼破?沒有圍牆,四通八達。你知道是什麼人,或許是流竄犯呢?虧得老師們抽屜裡也沒有什麼鈔票……」馮定頎的話語裡明顯透著牢。
「也是奇了怪了,馮老師你說,小偷為何就只偷我們的這個辦公室呢?」翟先華自言自語。
馮定頎好像並沒有理會翟先華剛才說的,他徑直闖進了辦公室,翟先華在後面連忙提醒道,「馮老師,現場!」
「還說什麼現場麼!都第五次了,現場有什麼用?」馮定頎招呼著翟先華,「進來吧,快去看看都丟失了什麼,你給做個記錄……」
翟先華首先看了看自己的辦公桌,抽屜裡沒有少掉什麼,被扭下的鐵鎖被扔在了桌子上;他又仔細地看了看楊昭忠和葛衛松兩位老師的抽屜,鎖都被撬了下來,好像抽屜裡的東西也都沒有多大的翻動;只有殷倩辦公桌上的兩隻抽屜被拉下了,扔在地上,抽屜裡面的東西也被翻得亂七八糟,一些紙片和小本本都被丟在了地上。翟先華蹲下身子,用一根小樹枝小心地挑動著散落在地上的紙片。忽然,他被其中的一張「勞動」牌香煙盒紙片吸引了。
翟先華吃驚地朝著馮定頎叫道,「馮老師,你看這東西!」
馮定頎靠近一看,上面用藍色水筆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一絲不遮的女人。畫的邊上,還寫著「因千」兩字,並畫了一個圈,把這兩個字圈在了裡面,歪歪斜斜地畫了一根線與畫上的女人相連。
「先華,把它撕了!」馮定頎很快地作出了反應,因為他看到殷倩已經從半山上下來了。馮定頎考慮,這種烏七八糟的東西不能讓她看到,免得她難堪。
翟先華沒有說什麼,只是頭腦裡出現了一個一閃而過念頭,「怎麼又是殷倩?」按照馮定頎說的,他一邊把那張香煙盒紙片一點點地撕了個粉碎,一邊像是提醒馮定頎,「馮老師,這次的事,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樣……」
「是呀,這究竟是為什麼麼?」馮定頎緊鎖眉頭,「哼!這小偷想是在跟我們搞惡作劇呢。」
「哎呀!怎麼又遭小偷啦?馮老師,翟老師,這小偷也太欺負人了,偏偏就把我的東西弄成了這樣。」殷倩一面把抽屜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裝進了桌子,一面嘀嘀咕咕地說著,「真夠倒霉的,我抽屜裡也沒什麼東西的呀。這該死的小偷,把我當有錢的主了呢……」
「殷老師,你再查查看,少了什麼沒有。」馮定頎提醒殷倩,「如果少了什麼東西,就報給翟老師,讓他記一下。」
殷倩根據馮定頎的提醒,重新翻檢著抽屜裡的東西,她忽然大聲地叫道,「馮老師,我夾在筆記本裡的一張照片不見了。那是我和我母親的合影,上半年我回坤城才跟我母親照的……」她又很快地對那個筆記本和其他的幾本書快速地翻著,「哎呀!馮老師,這怎麼辦呀,我保留著這張照片,就是為了經常能看到我母親那!」
殷倩的眼睛噙著淚。
馮定頎離開了辦公室。
翟先華遠遠地看到,馮定頎正艱難地走上了翟家山:他大概又是去找翟忠漢匯報今天學校發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