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半山那邊過來一班兵了,大概有二三十號人啦。」祁六從半山那邊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向翟忠石匯報說。
「兵?兵真的過來了!?你看到他們是是朝哪個方向去了?」翟忠石驚慌地問。
「這個倒還不大清楚。只是擔心那片玫瑰要被他們糟蹋完了。」祈六說。
「當兵的,也喜歡玫瑰?」翟忠石表現詫異。
「嗨!老爺,他們哪兒是喜歡花兒了那,都是糟蹋著玩。我跟老祝正在玫瑰地摘花,忽然,遠遠地看到一群人從半山緩坡那邊向我們這邊走來。那幫人越走越近,我們這才開始慌張了起來。原來,走過來的是一群兵!」
「是些什麼兵?他們是哪來的……」翟忠石一連打出了好幾個問號。
「看樣子,那幫人是在哪吃了敗仗跑過來的,有拄著樹枝一瘸一拐的,有把胳膊吊在脖子上的,還有用破布裹著腦袋的……」祈六給翟忠石極力形容著,「他們的帽子上都有個圓圓的銅板大小的四邊像是鋸齒的牌牌,白藍相間的顏色。」
「好像聽說過的,那東西叫什麼青天白日,可能是老蔣的兵到這邊來了。」翟忠石憂心忡忡地說,「不知這些人要往哪兒去呀。」
「我來的時候,他們都在玫瑰地追逐玩耍,一個個都像發了瘋。看來,那邊的玫瑰全都要被他們糟蹋掉了。其中,有一個腰裡掛著盒子槍的,好像是個當官的,小羅羅們都稱他叫長官。那人大聲喊叫著,『弟兄們!大家就在這裡盡情地樂上一樂吧!成天東奔西走催命鬼似的打那鳥仗,哪有這般樂啦。啊!我看,咱們的好運氣今天來到了,一到這山上就有這許多的花兒歡迎咱,這就是好兆頭的開始啊。弟兄們說是不是啦?等會兒,進到村子裡,肯定會有像玫瑰花一樣的美麗女人在等著咱的。」祈六一口氣向翟忠石講述了半山那邊的情況,最後用探詢的口氣問翟忠石道,「老爺,我趕回來,就是跟您說,您是不是過去看看,勸勸他們不要再糟蹋那片玫瑰了,那都是到手收成那!老爺,您看……」
「走!去看看。豈有此理,當兵的怎麼能隨便糟蹋老百姓?」翟忠石一邊走一邊唸唸有詞,「兵荒馬亂,叫老百姓過不上一個安穩日子,娘,b的,真是的……」
不一會,兩人就走到了翟家山的山頂。翟忠石停住腳步,舉起右手掌搭在眉心處,半瞇著眼睛向半山那邊望過去,忽然,他發現那幫人早通過了半山與翟家山之間的「盛賢小道」,已經蠕動到了翟家山下邊,正沿著山坡朝這邊往上爬過來。
翟忠石心裡已猜到了幾分,「唉!他們這是要去翟家莊了。」
「老爺,我們不能再朝山下走了。」祈六見那幫人越來越近,擔心會出事,就停住了腳步提醒翟忠石道,「那幫人挺粗魯的,再繼續朝前去,會不會有什麼麻煩,我們,我們是不是還是回去……」
翟忠石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正當他倆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當口,那邊傳過來老祝的喊聲,「嗨!祈六,你小子怎麼又回來啦?這裡的長官要找老爺,你看見老爺了沒?」
「老爺你看,那走著最前面的,是老祝……」祈六很意外地對翟忠石說,「老祝明明看到老爺您了,他為什麼要那樣問我?」
「他們這是押著老祝來找我的。嗨,已經覿了面了,躲也來不及了。再說,就是躲得了和尚也躲不了廟的。唉!翟家莊要遭殃了!」翟忠石睜大了眼睛,朝老祝那邊怔怔地看著。
兩個士兵端著帶刺刀的長槍在老祝的後頭緊緊地跟著,他們對老祝吆五喝六地吼叫,「老東西,咱孫長官說了,老子們在前方打仗賣命,今兒進山來,就是讓百姓們給咱慰勞慰勞的……你再愣是這樣強著,小心老子的槍子彈沒有長眼!」
「你叫那人祈六?那邊的那個是誰?」孫長官走近老祝,問。
「不認識。」老祝回答。
「你說,那個外套馬甲的,是吧是這裡的財主?」孫長官走到了老祝的面前,雙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口,幾乎要把老祝提著離開了地面,「老傢伙,再不老實,小心老子一槍斃了你。老實說!那人是誰?」
「我說了,不認識。」老祝依然這樣回答。
氣勢洶洶的孫長官,指揮兩個端槍的士兵,「給我恨恨地打,看他認識不認識。」
其中的一個士兵順勢一腳,把老祝踹倒在地,另一個則拿起槍托對老祝沒頭沒腦地一頓亂搗,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道,「媽的個,b!找死也不看看這是遇上誰了……」
「把他那東西給我折了。」孫長官指著老祝手裡的竹根長桿煙袋,命令道,「給我把它劈了!「
一個士兵奪下了老祝手裡那桿精光透亮的褐紅色的煙袋,掄著大石塊,狠狠地給砸碎了。老祝斜躺在地上,看著那桿伴著他抽過了多少種煙品的煙袋粉碎在士兵的手裡,頓時,臉上掛下了兩行心痛的淚水。
「長官,你不能對他這樣。」剛走到近前的翟忠石,見士兵和那個孫長官對老祝呈威,他怒氣沖沖地叫道,「他是我的長工,你們不能對他這樣。」
趾高氣昂的孫長官朝翟忠石撇了撇嘴,「你,果然就是這裡的財主?他,又是什麼人?」孫長官指著祈六,「你小子,在玫瑰地裡咱見到你的,啊,是你小子跑回去叫來了你的主子。哈哈哈,如果早一點把你主子叫來的話,這老傢伙也不致吃這個苦頭的,哈哈哈!」
「他也是我的幫工。」翟忠石說。
「哈哈,看來咱沒猜錯,你就是這裡的財主了。」孫長官十分得意。
「不敢,小人只是翟家莊上一個農民,僅僅比別人多幾畝薄地而已。」翟忠石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老祝的面前。他見老祝的嘴角邊仍掛著暗褐色的發乾了的血跡,心裡酸酸地對著老祝說道,「老祝,你受苦了……」說著,翟忠石彎下身子準備扶起老祝。
「大膽!咱孫長官下命令了嗎?你算個什麼東西啦!滾一邊去!」一個端槍的士兵不由分說,用刺刀擋住了翟忠石伸出去的手。
「算啦算啦,既然翟家莊的翟財主來了,咱們就給個面子啦,啊?」孫長官拉長了腔調說道,「相信翟財主也不是糊塗人,啊。你看,咱們兄弟都是剛從前線下來的,一個個都是把腦袋別在了褲帶子上,捨生忘死的好兄弟那!」
「那是,那是,長官有用得著小民的地方,儘管吩咐。」翟忠石對著孫長官哈了哈腰。
「哈哈哈!翟財主果真是位爽快人!弟兄們,大家都振作起來,隨翟財主進村子去!」孫長官拔出腰間的盒子槍朝著身後的士兵揮了揮。
這位孫長官,名叫孫祥貴,不上四十歲,人高馬大,濃眉大眼,黝黑臉膛。他原是一名中尉。前不久,他率領他的士兵參戰慘敗而跟大部隊斷了聯繫,為了避開對方的追擊,孫祥貴只得領著他的二十多名士兵,狼狽地躥進了山裡。
他們一路招搖,欺壓沿途百姓,騙吃騙喝。更為甚者,孫祥貴還指使他的士兵驅趕村裡百姓強佔民房,搶劫財物,強姦婦女,犯下纍纍罪惡……
當這幫人跟著翟忠石上了翟家山頭,正要進村時,狡猾的孫祥貴卻命令隊伍突然停止了前進。
孫祥貴一把揪住祁六的胸口,手槍抵著他的腦袋喝問道,「你這刁民,你是不是去找來你的主子,騙咱兄弟們進村的……那樣,埋伏在村裡的共……黨好把咱們兄弟全殲了,是,不是?」
「沒,沒有的事,長官。」祁六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一下子簡直驚懵了。
「長官,窮鄉僻壤,我們這裡從未聽說過共什麼黨這回事的。」翟忠石央求著孫祥貴,「您請息怒,看那邊,村民們都來村口迎接長官的隊伍了。」翟忠石手指著村口的方向。
可是,孫祥貴狐疑不決。
他突然一下推開了祁六,轉身把翟忠石揪住,「你!如若欺騙咱,咱孫某就讓你全家一個不留,哼!整個村子也別指望再有一個活的……」
村口的百姓見孫祥貴那樣對待祁六和翟忠石,心裡都明白這幫人不是什麼好人了。一下子,他們都從村口悄悄地消失了。
「你們兩個!」孫祥貴指著原先押著老祝的這兩個士兵命令道,「你們,跟他兩個一道進村去。如果裡面有啥情況,首先給老子把他斃了,啊,然後,再連續開三槍給咱弟兄們報警,記住了?」
「明白!」兩個士兵立正,敬禮,異口同聲地接受了孫祥貴給他們的命令。
「還有,如果村裡情況正常,你們給咱把這裡的村長叫來,我要在這裡集合村民訓話。」
「是!長官!」
村口,一個個村民在士兵們刺刀威懾下陸陸續續集中到了這裡。
在這裡,姜道德算是履行了一回他的村長職務,「鄉親們,我們是保護老百姓的隊伍。翟家莊是個小村子,地處偏僻,自古至今從未見過什麼世面,更不必說見著兵了。鄉親們,今天咱們來到我們翟家莊了,我們每一家,每一戶都要好好歡迎……」說著,姜道德轉過身去,面對孫祥貴彎腰鞠躬表示歡迎。
「鄉親們!啊,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不要命的隊伍。咱們今天來了,啊,只是臨時在此駐紮幾天的。咱既然來到了翟家莊,啊,弟兄們的吃喝拉撒就全賴鄉親們了。咱知道鄉親們拿不出啥山珍海味、人參燕窩來慰勞咱的,咱當然也不勉強鄉親們。」孫祥貴一口一個「啊」,有人悄悄地給他扳指頭數了數,一共有二十三個,「啊,咱們兄弟們要住下來的,住,就得有屋子,這就要委屈一下鄉親們把你們的屋子給騰出來了。咱把醜話都說在前頭了,如果哪個敢不服從咱的命令,就別怪老子手裡的這個傢伙,啊,這傢伙可不是吃素的啦,啊?」話音剛落,孫祥貴突然舉起盒子槍,朝天「啪啪」地放了兩槍。
然而,槍聲響過,翟家莊所有的百姓頭腦裡都打上了一個大大問號:這些兵究竟是些什麼東西了?
自從孫祥貴的隊伍進村後,村裡凡是被他們強行住進的住戶,他們寧願丟下房屋和裡面的東西任由那些人去糟蹋,也都不敢再跟這幫人共在一個屋簷下了,不少人家都扶老攜幼逃進山裡求安穩了。可是,這往往惹怒了他們。他們會隨意點燃一把火,燒了屋子,另找別家。
村長姜道德暗地裡做了統計:自孫祥貴的隊伍流竄翟家莊六天不到的時間,村裡被燒掉的屋子就達十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