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老丁頭還沒弄明白姚小紅跟他說的究竟是哪一樁。他一邊轉著小眼珠在腦袋瓜子裡急速地搜索著,一邊點頭哈腰,嘴裡一個勁地「是是是」,把事情一概都先招承了下來。
「我問你,那辭退長工的事,是你老丁給老爺出的鬼點子吧?」姚小紅其實也搞不清楚辭退長工那件事情裡面到底藏了什麼貓膩,所以她只得根據翟忠石上次跟她談的,隨便瞎扯了這樣一句,「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給你提個醒。你呀,以後做什麼事情要格外小心了,免得人家老是在老爺面前嘀咕。」
姚小紅看把老丁頭嚇唬得頭上的汗珠子直冒,心裡自然獲得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她清楚,她已經把老奸巨猾的老丁頭完全征服了。
「老爺都告訴我了,他說,你們三個在都京的時候,每人都接受了他一張銀票的……」姚小紅故意在老丁頭面前賣弄她的無所不知。
「是的,在都京的時候,老爺是給了我們三個一人一張票子,奴才也得到了一張的……二太太,連這個,老爺也跟你說過啦!?」
「這有什麼!呵呵!記著,多長點記性,不當說的話不要隨便亂說!」姚小紅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面前這位可憐的老頭,仰著她那張激動得紅撲撲的臉蛋,逕直去了她的石榴院。
姚小紅離去後,老丁頭幾乎癱倒在了椅子上。
這是什麼人把自己精心策劃的秘密揭開了?又是誰把它告訴了董芷蘭?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這種整天提心吊膽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佃戶交租子的時節,一切還是風平浪靜。
這不得不讓老丁頭悟出了很重要的一點:唯有死心塌跟定姚小紅,就會保全自身平安;只要能讓自己走上一條發財的道,哪怕是做她的一條狗。
無意之中找到了姚小紅這座靠山,老丁頭的發財夢不僅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而且做得越來越發美滋滋的了。比鬼還精明的他心裡當然比誰都清楚:翟忠石這個傻蛋,日夜被風騷的姚小紅纏著,哪裡還有心思和精力放在治家上?沉溺、瘋狂的石榴院,簡直已經變成了他沉淪的世界了。
人前,老丁頭成天瞇縫著眼睛,遇事哼哼哈哈,木訥、龍鍾……其實,人們哪裡知道,這正是精於世故的老丁頭作為一位管家,長年修煉出來的深厚功底——以糊塗的表象,掩藏內心深處的精明。
老丁頭的夢,似乎沒有醒來的時候。然而,就在這時,翟家傳出了一個天大的喜訊來!
跨進農曆新年不久的二月初二這天,董芷蘭向丈夫翟忠石宣告——自己懷孕了!
成親五年來,翟忠石終於盼來妻子懷孕的喜訊,這對翟家來說是多麼大的一件喜事!
為了董芷蘭肚子裡孩子,翟忠石哪裡還顧及得到姚小紅對他的諸多不滿,更多的時候他把姚小紅仰給他的熱臉,故意當成冷屁股對待了。
冷落了的姚小紅,怎麼受得了一人獨守空房的寂寞?
「無事生非」雖然不適合每一個人,可是對耐不住寂寞的姚小紅來說,硬要在豆腐裡吃出塊骨頭來。
一個難捱的午後,姚小紅似一個鬼影,不聲不響又踏進了老丁頭的賬房。
「在忙什麼吶?老丁。」
「哎呀,二太太,是您!」老丁頭慌忙摘下掛在耳朵上的黑框老花鏡,「您快坐,二太太,我給您弄茶……」
「你看我,哪有那個閒功夫喝茶麼!那邊麻將還等著我吶,少一個不行呀,呵呵呵!」她掃了一下凌亂不堪的房間和桌子上散亂的賬簿本子,「老爺有喜事,管家也是越發忙碌了呀!」
聽得出,姚小紅是話中有話。
「哪裡,哪裡,還不全都是二太太您對奴才的信賴和關照,呵呵!」老丁頭哈著腰,給姚小紅雙手捧上了一杯冒著熱氣的噴香的綠茶,「二太太,您喝茶。老爺有喜事,家裡的一些事情他無暇顧及,奴才為了老爺和翟家,多忙一點,也是應該的。」
「呵呵呵!忙?難道你全都是為了老爺?為了翟家?鬼才相信呢!」
「二太太,您這樣說,我挺害怕的……您找我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我問你,去年年底你究竟從翟家貪去了多少好處?是誰,讓你的貪污行為進行得那樣順利?」
「二太太……」
「你用不著怕成這樣!」姚小紅顯然很得意,「我也是懶得管你那點破事的,也輪不上我來審問你。你是個明白人,相信你能明白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二太太,小,小的不明白……」
「你應該明白,這個家裡,只有我和老爺說了算!什麼時候,只要誰想跟我過不去,我一定會先讓他自己過不去!你明白嗎?」
「二太太,我,我明白。」
「明白了就好。」姚小紅呷了一口茶,伸出她的左手,用食指朝老丁頭輕輕地勾了兩勾,「你過來……」
老丁頭弓身順從地走近姚小紅,腰彎得盡可能地低,以便能使他的耳朵湊近她的嘴巴,聽清楚她的吩咐。
「那婆娘懷上了,不管生男生女,如果一旦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了,她的地位就越發高了。到那時,她就是在老爺面前放個屁,老爺還能不把它當聖旨?」姚小紅故意停頓了一下,把聲音壓得很低,「哼!到時候,你就等著她來收拾你吧。你既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一定會去做的……」
「二太太!我?你?你讓我去做什麼?」
姚小紅的站起身來,她嘴巴幾乎貼近了老丁頭的耳朵,「你聽著……切記,此事性命攸關,務必盡快……」
老丁頭腦袋瓜子「嗡嗡」直響,差點就要癱倒在地了;姚小紅離去老半天,他才緩過神來。
姚小紅分明是告訴老丁頭,她妒恨董芷蘭,妒恨她搶先於自己懷上了孩子。
一向老謀深算的老丁頭萬沒有想到,事情的變化會是這麼快;他也根本沒有預料到,姚小紅會把他牽扯進了她跟董芷蘭暗鬥的那個深不可測的漩渦之中。
兩年以來,老丁頭心裡清楚得很,他所貪污的贓款贓物,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了。他更清楚,他的貪贓行為一旦被揭露出來,不但姚小紅保不了他,就是翟忠石也不可能再包庇他了。
牆角挖到開始動搖根基的時候,是誰也不會保證他不會蹲班房、坐監牢的。這,老丁頭的心裡應該比誰都要明白。
想到此,老丁頭不能不謹遵姚小紅的指令,告一個長假,趕去了老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