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回到興南縣政府辦公樓,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一路上他已經將上午的事想好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又何必在意一時的得失?興南的關係網錯綜複雜,不用點特別的方法,很難找到這張網的突破口。
牆面上貼著興南地圖,康明手裡拿一支筆,在泔水鄉的位置畫了一個四邊形,四邊形中又做了幾個字母加圖形的記號,那上面表示什麼意思,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望著已經走過的幾個鄉鎮做的記號,康明笑了,他感到要不了多久,這張地圖也與當初6涵掛在他辦公室裡的地圖一樣,會畫滿了各種各樣的記號。當初6涵的地圖看不懂,現在也看不懂,但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為自己,又在繪一張與6涵的地圖一樣的地圖,走的是師傅走的老路。
6涵的這個招數很絕,弄這麼一張圖,每當進辦公室的時候向地圖上瞄一眼,就能將全縣的情況溫習一遍,做到胸有江山,心懷全場。它又如一張計劃書,先做什麼,後做什麼,腦子一轉,就能轉出個頭緒來。還如一張時間表,到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了,一目瞭然。
康明在地圖上面添上幾筆後,滿意地回到座位上,正準備給莫瑩打電話,那邊的電話來了,彷彿是心有靈犀。
「康縣長,滄陽管理區的劉小凡要見你。」
「叫他進來。」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劉小凡中氣十足的喊聲:「報告!」
「進來。」
門開了,劉小凡一身迷彩服,關上門,就是一個正規的立正、敬禮:「報告長,滄陽劉小凡報到!」
康明站起來,一邊去倒茶,一邊對劉小凡說:「師傅來了,快請坐,徒弟給你敬茶。」
劉小凡這小伙子就是有生氣,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會弄得人很開心,並給你一個積極向上的情緒。看來人到部隊裡去鍛煉幾年,是大有好處的:「小劉啊,讓你給徒弟開車,你願意不?」
小劉又是一個立正:「報告長,小凡看過車了,非常喜歡!」這麼好的車,他還從來沒開過,一看就歡喜得不行,不說願意不願意,只說喜歡車,他還沒有從愛車的情緒中轉過來。
康明將茶杯塞到他手裡,調侃道:「你這麼一句話一個禮,是不是怪我沒回禮,不懂禮貌?可你那個軍禮我實在的敬不來,做得不到位,就玷污了軍禮的莊嚴了。」
劉小凡摸著頭皮傻笑:「呵呵,習慣了,一高興,就把什麼都忘了。康……縣長,那輛車真的讓我開?」
「當然,等會兒讓莫主任陪你去報個到,不過是合同工,沒意見吧?」
「沒有,只要讓我開那車,沒工也行。」
「那好,你去找莫主任吧。」
「是,我去了。」
康明落實了司機的事,到是長長出了口氣,他把劉小凡當成是自己帶來的第三個人,這個人可能為自己幹不了什麼事,但一定不會像趙東那樣時刻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了別人。
但這事還沒完,不一會,趙東怒氣沖沖地進來了,連門都沒敲。
「康縣長,我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把我下崗?」
康明看了趙東一眼,他感到沒必要對他講什麼仁慈,「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趙東雖然不是敵人,但至少他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一個將領導的行蹤時刻透露給別的人司機,還配為領導開車嗎?」康明沒給趙東好臉色,說話也不留情面。
「我……」趙東本來想說「我哪裡透露了領導行蹤」,可這話說出來站不住腳,這些天他確實在向一些人透露康明的行蹤,那就不能用來做質問康明的理由了:「我開了二十多年車,還從來沒有領導說我開得不好而踢了我!」
這是個不錯的理由,難不成你這個領導與別人不一樣?趙東想。
康明嚴肅地說:「這事你不要來找我,請你去找汪主任。出門前我送你一句話,以後不管是為哪位領導開車,一定要遵守職業道德。」
「你!……」趙東還想說什麼,可康明沒有再理他,低頭看文件去了。
康明等趙東出了門,開始理自己的工作思路:既然在韓庭玉面前保證過要「改正」,要「注意影響」,總不能沒有一點改變,看來這些天,還是在看城附近走一走,訪問一下興南的老領導,這事本來早就要做的事,留到現在來做,是為了摸清一些興南的官場佈局,雖然現在還沒摸到邊,可有一個人是可以現在就去訪問的,那就是人大主任周興國。
臨行之前的那天夜裡,魯潤春給康明交待過,遇到用興南幹部的事,要找周興國商量,那是一個革命老前輩,肚子裡裝著興南縣的官場。康明現在還沒到要用幹部的時候,可既然答應要給韓市長一個修養期,那就趁這個機會,拜會一下這個革命老前輩。
這樣的拜會,莫瑩是不能去的,可史玉香說自己職責所在,一定要貼在康明身邊,那就也去吧,這樣正式的場合也不怕什麼流言蜚語,況且還有縣委書記黎衛邦在前面領路,常務副市長高明策也跟在後面,你總不能說我還是在遊山玩水了吧,風流縣長名頭反正落下了,就由他去了。
人大的辦公室大院在興南城東,靠近文川河的上游河段,是興南老縣政府所在。大院裡樹林蔥鬱,風景不錯,空氣也很新鮮,還能聽到鳥語,聞到花香。
四輛車一溜進了大院,周興國率領一大幫人大幹部在辦公室門口迎接,滿面春風的周興國與來訪領導一一握手,而與康明握手的時候,竟然看都沒看他一眼,手握得也淺點即止。
康明不怪他,誰叫自己第一天就給了他一個不好的印象?事後又「毫無禮貌」地沒先來拜會他?老革命看見不穩重的官員,本來就沒有好感,何況還是一個風流官員,只知道遊山玩水,表現象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哪裡能入得了他的眼?
周興國將眾人引進接待室,自己聲稱正在趕一份調研報告,正處在關鍵時期,請了十分鐘的假,安排一名人大副主任和辦公室主任陪同一行領導,自己躲進了辦公室,裝模作樣地伏在桌子上寫報告。
接待的規格不低,桌子上擺滿了新鮮高檔水果,中間一束新鮮的紅花,將圓桌映得紅亮紅亮的,清源最高檔的煙見人一包,名貴茶香從紫砂杯裡冒出的熱氣中散開來,讓接待室充塞著茶的香味。
接待人員川流不息,茶水從來就沒讓杯子空過,對面陪同人員談笑風生,一個個笑臉相迎,周到的服務和熱情的言語到處可見可聞,你不能說人家不熱情吧。
可是,主角又不是不在家,卻黑著臉轉給了來訪者一個冷屁股,再熱情的場面也讓人寒心。
黎衛邦坐下以後,臉上依然故我的笑容,他的左側是康明,右側是高明策,而這兩人的反應就不同了,康明自然地東張西望,嘴裡不停地在吃東西,高明策卻長臉鐵青,一根一根地抽著煙。
喝了十來分鐘茶,高明策有點忍不住了,斜身向康明這邊低咕了一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嘛?他擺的是哪一譜啊!」
康明剛吃了一顆葡萄,又將一個雪梨抓在手裡,咬了一口,說:「沒關係,他年齡比我大多了。」
這是什麼話?你到底是表示尊敬他是長輩,不計較他的態度,還是罵他沒多少囂張的日子了,鄙視他的行為?為了搞清楚這兩者的關係,高明策又問了一句:「長輩也要有個長輩的樣啊,這不是看不起人嘛。」
康明又笑道:「沒事的,他都快要退休了。」
還是沒有答案,依然是模稜兩可的意思,高明策也不再問了。
黎衛邦心裡也不好受,可他不露聲色,還保持著笑臉。
他知道,自己還處在敏感期,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為自己招來飛天橫禍,什麼人他現在都得罪不得,也得罪不起,就連身邊這個毛頭小縣長,也不能不給七分面子,越是這種毛毛燥燥的性格,越是得罪不得,弄得他不高興了,一跳就捅到上級那裡去了,沒辦法呀,只能哄著他,總比上面派來一個精明縣長好對付吧。
聽了左右兩大員的談話,他感到也不得不表示一下,就說:「老革命對現在社會上許多事看不慣,有點想法,這也正常,倆位第一不要往心裡去,尤其是康縣長,你還是第一次上門,不瞭解他的個性,擔待點。」
這明顯是句挑釁的話:你看,第一次上門就給你一個閉門羹,你還承得住氣嗎?
不知道是不是康明沒聽懂,他還是沒當回事,吃著他的雪梨,邊吃邊說:「他是氣我沒先來拜訪他,沒將他放在眼裡,報復我。報復就報復,我的位子又不是他給的,怕什麼。」
這是領導幹部說的話嗎?素質也太低了吧?
黎、高兩人不再做聲,學著康明吃起了東西來。
半小時後,依然不見周興國露面,人大辦公室主任已經跑過兩回了,每次說再等幾分鐘。眾人無奈,只能等下去,總不能拂袖而去吧,那會成為文滄官場一個笑柄:新縣長第一次上人大的門,就被一冷屁股坐了回來,兩大家鬧得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