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鄧大成還真是三天後才回鄉里,只不過回來的時候是上午,魏四海一見鄧書記進了辦公室,就跟了進去,將這幾天鄉里生的事向他做了匯報,當然,說得最多了還是上、下仙橋村水斗的事,並不失時宜地將康明狠狠地誇了一通。
「哦?!那個大學生提前來報到了?是誰送他來的?」
「聽魏鳳蓮說,是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是他的高中同學,個子矮,但人很沖。」
鄧大成不屑一顧地嗯了一聲,那臉就如這夏日的天氣,瞬間就睛轉陰了。精明的魏四海捕捉到了鄧書記臉上的變化,心裡就為康明擔心了。三年前羅夫清也是來報到,可送他來的是縣組織部副部長殷正元,鄧大成那臉色,就如燦爛的春花,盡展紅顏。這不,一年後,羅夫清的表現到不怎麼的,就當上了黨政辦主任,三年時間一過,今年六月成立文副鄉長退二線的時候,就戰勝了最為看好的辦公室主任蘇明福,坐上了副鄉長的寶座。康明只讓他的同學來送行,哪裡能入得了鄧大書記的法眼?
誰來送行,這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一方面反映了你的家庭背景,是不是有能為人所利用的價值;另一方面,也考驗你在領導前面的受重視程度,而這個受重視的程度,往往與你的家世背景和社會關係有關,所以說起來,還是一回事。送行人的職位越高官越大,你的前途也就越廣闊,反之,你就算再有能力,那也展空間有限,充其量能成為領導利用的棋子,混到一定的時間,運氣好的弄個中層幹部當當,否則,一無所就。
魏四海由於年齡偏大,加上他的心思沒落在這上面,沒有細緻地研究過這官場的奧妙,但這樣的事看得多了,雖然不知其所以然,卻也知其然。看到鄧書記拿了文件在手裡看,按照一般規律,那就是告辭的時候了,可他還是想提醒鄧書記一下:「鄧書記,這康明雖然還沒有報到,但他也是為兩村水斗的事負的傷,說起來也算是因公負傷,你是不是去看一下他?」下一句「也顯示你鄧書記對下屬的關心」的話沒有出口,說出來就變成你在教領導辦事了。
鄧書記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下午抽個時間,叫上劉鄉長他們,一起去看一下。」
本來還想問一問康明的安排問題,可見鄧書記心思不在這裡,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對於康明的安排,魏四海本來有私心,想攬在自己身邊,可從一天的接觸來看,這青年有文化、有膽量、腦袋瓜聰明,是個能做事的人,最好是放在辦公室,那裡能接觸全面工作,也正需要這樣的能寫會算、機靈而又有魄力的人。再次些也應該放在農林辦,米仙橋是農業鄉,在那裡容易做出成績,提拔起來也快一點。讓他去搞計劃生育恐怕不太舒適,雖然那裡待遇好,可畢竟人家是正牌大學畢業,整天去搞些抓大肚子的工作是大材小用了。而米仙橋鄉的鄉鎮企業就只自己的那個竹藝廠,在縣裡歷來不受重視,在鄉里也不是工作重點,放到企業辦就太可惜了。
這件事,魏四海認為有點懸,還是有必要與劉志遠商量一下。劉志遠是鄉長,如果他能同意自己的這個安排,開黨委會研究的時候,就多了幾分把握。
走進劉志遠的辦公室,見他正提了個包準備出去,趕緊上前說:「劉鄉長,出去啊,我有事向你匯報。」
劉志遠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白臉瘦高個,西式分頭三七開,白色短袖襯衣罩在身上有點寬大,但依然掩飾不住他文質彬彬的模樣。見魏四海進來,就客氣地說:「啊,魏鄉長啊,我昨天下午才回來,正要出去辦事。聽說上下兩村生了水斗的事,我們一個鄉幹部還受了傷。你是不是為了這事?如果是這事的話,下午我爭取早點回來,約一下鄧書記,你和羅鄉長一起向黨委集體匯報。」那口氣,似乎對這事早就知情,用不著你這抓企業的副鄉長來管閒事。
魏四海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有點不高興,可人家官大,沒辦法火。想了想,這事一定是羅夫清向他匯報的,羅夫清是在他手裡提起來的,自然什麼事都會先向他匯報,只怕昨夜就跑到他家裡去了。想到這一點,魏四少就笑著說:「劉鄉長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什麼事也瞞不過你,那就這樣了。還有,鄧書記說下午去看一下那個受傷的康明,他暫時住在米仙橋旅社裡。」關於康明的安排問題,魏四海只好隻字不提。
黨委成員還有三個人,一個是管辦公室和農林的陳小龍,一個是原來管司法治安,現在管計劃生育的張勇軍,還有就是黨政辦主任蘇明福。蘇明福與康明一見面就吵了一架,這個人雖然還好相處,但有了這個過節,也只能成為爭取對像;而張勇軍早就與他通過氣,他完全同意自己的意見,畢竟是同鄉人,好說話。那個陳小龍,自持是縣委機關下來的,打了一年多交道,與自己尿不到一壺來,而且他那太極拳的水平爐火純青,從來不會明確表態,說了也白說。
魏四海心中無趣地回到辦公室,晃了晃腦袋笑了:這康明是自己什麼人了,怎麼自己這麼熱心為他的安排問題跑上跑下?不過想了想,這小伙子的蠻對自己的脾氣,又是個可用之才,沒個好的崗位,也太可惜了。
在辦公室坐下還沒三分鐘,新任的辦公室主任李三江找上門來:「魏鄉長,劉鄉長叫你去會議室,說是商量一下處理兩村水斗的事。」
魏四海一聽心裡就火了,剛才還在劉志遠的辦公室,想向他匯報水斗的事,他卻推說出去有事,沒想到竟然就是這事。看來他原本就不想讓自己參加的這事的處理,可能那個羅鄉長說不清水斗的情況,才想到了自己這個知情人。這魏四海也不是逆來順受、捻扁是扁、捻圓是圓的人,既然你不尿我這一壺,我也不尿你那一壺,雖然你是鄉長,可我這個副鄉長也不是你給的,就沒好氣地說:「你去告訴劉鄉長,我是下仙橋村裡的人,處理這事我還迴避一下的好,免得別人說閒話。」
李三江討了個沒趣,秧秧不快地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唐興國又進來:「海叔,那邊還等著你去開會,你不參加,這事恐怕弄不清楚。」
唐興國作為上仙橋村的女婿,按輩分比魏四海矮一輩,年齡也小十幾歲,私下裡就叫他海叔。魏四海與唐興國關係還不錯,對他說的話口氣就好得多了:「興國啊,不是我不去,是我不好去。那羅鄉長不是也在現場嗎?有他在那裡,是名正言順的現管,我去算什麼?等下兩村的代表來了,我作為下村的代表參加吧。」
唐興國知道魏四海說的是氣話,但他不知道這氣是從劉志遠那裡來的,所以說:「劉鄉長說了,處理這事還是要你這老將出馬,羅鄉長那人,哪裡說得清?」
事情果然是這樣,自己估計得一點沒錯。由於氣還沒消,不但自己不會去,還想動員唐興國也別參加,說:「興國啊,你是上村的女婿,處理水斗的事還是像我一樣迴避為好,這事本來就糾纏不清,你要是處理得哪一方不願意,過年的時候就無法面對鄉親父老。你說是不是?」
唐興國一想還真是,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在魏四海的勸說下,唐興國也不準備參加了:「海叔說得是,我去告訴王勇剛,讓他參加。」說著,一陣風一樣跑了出去,沒兩分鐘又來到魏四海的辦公室,兩人泡了一壺茶,魏四海摔了一包煙到辦公桌上,就天南海北地聊開了。
劉志遠等了十幾分鐘,等來的結果是,不但魏四海沒來,連唐興國也被王勇剛代替了,氣得他想摔公文包。可當著幾個鄉幹部的面,不好脾氣,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羅夫清一眼,想你這個管司法治安的副鄉長本人在現場,竟然說不清水斗的事,也太沒用了。可他是自己提上來的副鄉長,當眾批評他反而掉了自己的身價,只好收起筆記本,虎著臉說:「兩個知情人沒來,這個會延期。羅鄉長,你去告訴兩村的代表,說處理水斗的會改在明天舉行。」說完,一提公文包向會議室門口衝去。出了門,還嘀咕著:「現在的幹部都是些什麼素質?動不動就擺老爺架子,沒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