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要到鄉鎮去了,而且去的是這麼一個邊遠的、貧困落後的米仙橋鄉。
一個省裡數一數二大學的本科畢業生,放棄了城裡縣直機關工作的機會,要求去邊遠的鄉鎮工作,那是完全出乎於人們的意料的,或者說,絕大多數人都感到不可理解。但是,它卻迎合了國家政策的要求,響應了黨的號召。
近幾年,南方尤其是深圳經濟高展,那裡的高薪讓內地學子們蠢蠢欲動,一批又一批淘金者蜂擁南下,進駐著一個個行政事業單位,和一家家大公司、企業,甚至許多學子甘願入駐私營小企業、小公司,在那裡一展他們的才華,留在內地的,反到是一些不起眼的學生,被學生們貶稱為「回鄉派」。
在這樣的形勢下,國家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鼓勵大學畢業生下基層,到鄉鎮去工作,到貧困地區去鍛煉。雖然說是一個政策,但基本上是停留在口頭層面上的鼓勵,沒有多少實際可以*作的優惠,就是有,也是相對於很小一部分特殊範疇的人,而那個範疇,卻不是象康明這樣的家庭成員和社會關係所能夠涉足的領域。
縱觀這些年來大學生下基層的情況,大部分到鄉鎮去工作的人都滯留在鄉鎮,能調上來的或調到離城近一些鄉鎮的人,越來越少。也難怪,城裡的工作崗位本來就不多,每年還要安置空降的、對調的、平調的、提拔的、退伍的、照顧的、特殊關係的等等多種人士,哪裡能有那麼多的空?
這樣一來,回鄉派就都動用著一個個關係網,盡力量讓自己留在城裡,哪怕是找一個不景氣的小單位,甚至是大單位下的二級單位,都比下到鄉鎮去好,實在沒有辦法的,就托人說情,安排到離城近點的鄉鎮,像康明這樣放棄在市直單位工作的機會,自願下到貧困鄉去的人,基本上沒有,就算有,也就康明一個。
總之,康明放棄機關的工作到貧困鄉去,是大反常態的事,有人捕捉到了這中間的一絲奧秘,就說,康明那是在投機取巧。但康明不管,他投的就是這個機,為的就是取巧。
人事局局長張長弓在縣政府開會的時候,會前無意中想起這事,就當故事講了出來,縣長馬先德聽了後沉默了片刻,說道:「這小子,還有點政治頭腦。」
「有點政治頭腦」的信息很快就反饋到了康永福耳裡,康永福才有點明白侄兒堅持要到鄉鎮去的用意,想了想自己要是有侄兒一半的政治敏感性,也不至於混成現在這個樣子。這小子年紀青青就有這樣的城府,將來怕真是有點出息,也不再反對他到鄉鎮去了,看康明的眼神更是溺愛有加:「給我好好在鄉里干,別辜負了縣長的一片心。」
聽到這個傳言,康明想,自己的第一步是走對了,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可以說,有了一個好的開端,而且是一個很重要的開端。有了這個好的開端,對自己的仕途上歷程會產生積極性的影響。搞政治,是需要講究政治資本的,這個良好的開端就是為自己積累了一個政治資本,縣長的「有點政治頭腦」就是一個信號,它標明了康明立志於仕途的信念,讓那些具有敏銳政治意思的官員們瞭解了自己的志向,並在他們的心目中產生了印象。
這比什麼都重要,有了這個印象,官員們就會關注你,就會重視你,至少他們會注意你,因為你已經表明了不為錢而奮鬥,你是為仕途而努力著,只要你以後在各方面表現得能如人意,並能取得一定的政績,那就會在適當的時候,在有機會的時候,考慮將你安排到一個適當的位置,甚至重用你,提拔你。
康明似乎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伯伯,我會努力的,你放心。」康明喜形於色,在伯父面前,也不須要裝什麼門面,伯父對自己的溺愛,比父親還過頭三分,童年膩在他身上的時候可不少。
看到侄兒高興的樣子,康永福難得一笑的臉也綻開了笑容,但那笑容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就收住了,伸手在康明頭上彈了個爆粟,這是小時候對康明使用得最多的獎賞動作,由於心裡高興,一時忘記了康明已經長大了,順手就來了這麼一下。隨即,康永福從身上摸出5oo元錢,塞在康明手裡:「去,買兩件像樣點的衣服,工作了就不能像學生時代那樣隨便了,一件好衣服也能讓你揉得皺巴巴的,整潔的衣著才能給人一個好印象,知道了嗎?」
康明也不推辭,接過錢對著伯父來了個少先隊的隊禮,引得伯父臉上笑容滿面,隨即爆粟迎頭而來,康明急忙一閃,開門就向外跑。
後面傳來伯父的笑罵聲:「這小子,還是沒長大。」
懷裡揣著五百元錢,康明先想到的不是去買衣服,而是邀幾個要好的中學同學好好的搓一頓。回家也有好幾天了,天天忙著找工作的事,一直沒與同學聯繫,再不見他們一面,說不定他們還真會把自己剁了煮了再吃了。
五百元錢可不是個小數目,除了買兩身好點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餘下的還足夠好好的請一次客,所以康明一路想著心事,向最要好的同學黃凱家走去。黃凱有個有錢的爸爸,買了一輛性能十分優越的摩托車,叫起人來有交通優勢。
到米仙橋鄉去,康明也決不是無的放矢的,他對全市三十九個鄉鎮進行了系統的研究,認真分析了各鄉鎮的人員結構,對條件相近的鄉鎮進行了仔細的比較,才確定到這個鄉來。
米仙橋鄉有六十二個正式的或非正式的幹部,其中半數以上是土生土長的幹部,他們文化層次不高,年齡普遍偏大,服務於這裡多年,且難以有再陞遷到外面去的機會,年青人所佔的比重不到百分之二十,並且大多數文化層次都不高。
書記鄧大成是四木鎮人,但他已經5o歲了,讀過高中,在他參加工作的當時還算是有文化的幹部了,所以文革時期就被認為是鄉政府很有前途的幹部,五年後果然就當了副鄉長,再過七年,提為他鄉的鄉長,再提升為書記。可後來的人文化層次越來越高,之後八年就沒動過,也一直沒再得到提拔,調到米仙橋鄉任書記也有五六年了,大概幹完了這一屆,也就退居二線回到他家鄉四木鎮去了。
鄉長劉志遠也是外鄉人,他年輕一些,但他是從外鄉提拔過來的,跟他一起從他鄉調節過來的有好幾個,但都是一些調節了多年而沒有得到陞遷的幹部,跟著鄉長到這裡來提了一個級別。劉志遠畢竟有一個中專文化的底子,又有一個進修的大學文憑,比別人就高了一個層次,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安排。
副鄉長有四人,魏四海是辦鄉鎮企業時政績顯赫上來的,只有小學文化,能當上副鄉長,在仕途上基本上已經到頂了;張勇軍是本地的復原軍人,在部隊就是營長,屬於到地方降職不降級的安排,看來也沒有什麼門路,要不然早就安排到更好一點的地方了;陳小龍是從縣機關空降來掛職的,他在這裡呆了一年了,恐怕也呆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提拔;還有一個叫成立文是也與書記一樣,是呆在鄉鎮一級多年的老幹部,工作紮實,也有一定的能力,今年五十三歲,按照鄉鎮一級的年齡界限,他馬上就要退居二線,就鼓勵性的提了個副鄉長。
康明知道,成立文這個位置不是他的,沒有人一參加工作就能拿到副鄉長的位子,這個位子不是從上面空降,就是鄉里某個人接替,他看中的是陳小龍這個位置,空降的人物除非是被貶到鄉鎮,否則沒有幾個會在鄉鎮呆上四五年的,多數都很快會得到提升,就算不升級的,也會平調到縣裡的局級單位裡去。
比較鄉政府裡的其他人,康明具有顯著優勢,他去了米仙橋鄉,那是鄉政府裡唯一一個有正規的大學本科文憑的幹部,雖然還有五個年青幹部也有大學或大專文憑,但都是自考的,或者是進修得來的文憑,底子就沒有康明硬了,加之康明的這個良好開端,在縣長心裡造成的影響,日後再積累一些政治資本,提攜起來就順暢的多了。所以,只要康明在鄉政府做出一定的政績,等過一、兩年,到陳小龍陞遷的時候,那副鄉長就是他的了。
這只是第一步,但有了這一步,就有了基礎。那書記不是5o歲了嗎?過五年,他就要退二線了,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鄉長接任書記,到那時康明政績看好,登上鄉長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這樣以來,康明以不到二十八歲的年齡,就能拿下正科級,那可是全市最年青的鄉長!
有了這個最年青的鄉長名譽,還怕組織上不考慮將他安排到更能揮他的能力的地方去?至少,會安排他到近城區那些更能出政績的鄉鎮去當鄉長,那樣一來,就更容易出政績,更快地得到提拔,自己的前途豈不是一片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