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機的心情非常鬱悶,想著他為得到林華的支持而扶張興國上位所採取的措施,卻得到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結果,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這次他吸取了任命紅杉鎮鎮長的時候出現意外的教訓,事先與幾個常委都交換了意見,葉飛、毛青等人堅決不同意陳青雲的調整方案,令他高興的是,政法委書記文理同意保留自己的意見,而辦公室主任何世堯表示會支持他的決定。
何世堯原是主管教育的副縣長,在塗家湖任常務副縣長的時候,他被任命為縣委辦公室主任。何世堯與蔣再良、孟林的關係都很好,蔣再良離開雨神縣後,何世堯倒向了徐達軍,這才當上了縣委辦公室主任。但他的位置是縣委的大管家,先天就應該是書記最親近的人。孔德機上任後,他還擔心自己能否繼續保住縣委辦主任的寶座,當孔德機找他談話的時候,當即表示會與書記保持一致。
常委會開得很激烈,葉飛、毛青、袁媛等人堅決不同意將陳青雲調離紅杉鎮,他們都知道,陳青雲與副處級也就隔著一張薄薄的紙,基本上是一隻腳已經踏上了副處級的台階,只等後面那隻腳落地。而現在轉任城關鎮的鎮長,等於是又退回原來的台階了。
這次任命還是在常委會上付諸表決,孔德機與林華以兩票的優勢勝出。
散會後,葉飛與袁媛兩人當即趕赴泉湖市,毛青本也想與他們同行,但這樣會弄得動靜太大,反而不美,毛青只好作罷。孔德機透過辦公室的窗戶看到葉飛與袁媛登上汽車,知道他們的意圖,氣得將手中的茶杯摔個粉碎,考慮片刻後,回到座位上不停地打電話。
葉飛與袁媛找到泉湖市委組織部長唐宗儀匯報上午的常委會情況,唐宗儀當即向莫皎與丁劍匯報,莫皎讓唐宗儀帶葉飛與袁媛到自己的辦公室,詢問了詳細情況後,告訴葉飛和袁媛,這件事情他會妥善處理。
當秘書帶袁媛和陳青雲進門的時候,孔德機滿臉堆笑地說:「青雲同志,交接完了。」
陳青雲平靜地說:「孔書記,已經交接好,就等領導指示。」
袁媛知道孔德機有話跟陳青雲說,知趣地告退。
孔德機說:「青雲同志,本想調你到城關鎮任鎮長,現在的城關鎮在經濟實力方面比紅杉鎮差遠了,迫切需要你這樣懂經濟的領導。但常委會上對你的調動爭執很大,我再三考慮,向市委匯報了你的情況,市委的意見,你暫緩到城關鎮任職,先學習一段時間,充充電。正好省委有個處級青干班,十天後開學。市委徵得省委組織部同意,派你參加這次的省委青干班,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你一定得珍惜。」
陳青雲如何不知孔德機的偽善之言,但他也只能順著竿子爬:「謝謝孔書記,我還有幾件私事需要處理,開學之前的這段時間,我就向孔書記請個假。」
孔德機巴不得陳青雲趕快離開自己的視線,故作大方地說:「為了紅杉鎮的工作,你的付出實在不小,,不僅是縣委、就連市委也非常清楚你的貢獻。休息一段時間也是應該,我同意了,辦完手續你就自由安排吧。」
陳青雲從孔德機辦公室出來,一路拜訪,從林華、葉飛直到於春輝、江秋水等,就連孟林、陳建新等人也沒有落下,禮數倒是很周全。孟林對陳青雲恨之入骨,但也沒有給他臉色看,誰都知道:陳青雲的這次青干班學習,那是提拔前的培訓,等他回到雨神縣,將會是與自己平起平坐的處級領導。
見到莫皎的時候,陳青雲才清楚事情的原委,對葉飛和袁媛對自己的關懷,從內心感到溫暖:自己在紅杉鎮,並沒有被朋友遺忘。葉飛和袁媛的行為,屬於越級匯報,不僅會招至孔德機的怨恨,甚至有可能招至市委領導的不滿,但他們毫不猶豫地為自己出頭。特別是袁媛,平常對自己並不十分親近,但在關鍵的時候,卻毫不含糊。
莫皎看著陳青雲,戲謔地問道:「青雲,當初孔書記要調你到城關鎮任鎮長,你是怎麼想的?」
在如同兄長的校友面前,陳青雲沒有隱藏心中的不滿,他氣憤地說:「他是縣委書記,我能怎麼想?我原本以為,好好地經營紅杉鎮,再有一兩年的時間,打造出一個全省排名前三的鄉鎮,市委論功行賞,也會給我安排個副處級崗位,沒料到孔書記調我到城關鎮當鎮長,一刀剁在原把上,上副處級的崗位又得埋頭苦幹幾年,說不定還真得另想辦法。」
莫皎沒有聽出陳青雲話中透出的另一層意思:「沒想到你還是個官謎,這麼年輕就盯著副處級的位置?」
陳青雲嘿嘿笑著,他可不想說出自己急於成為副處級幹部的原動力,敷衍地說:「在華夏,當官不外乎名利兩個動力:一是往上爬,得到更高的地位,光宗耀祖,甚至青史留名。要達到這個目的,官員們就不得不在自己的崗位上做出很好的成就,或做出更多吸引領導眼球的事情,得到領導的嘗識、得到提拔的機會;二是利用手中的權力,為自己、或為自己的親朋好友謀取利益,讓權力變成實惠。」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莫皎毫不放鬆地追問。
陳青雲撓撓頭說:「副處級崗位對我很重要,以後的事情就沒怎麼去想,能走到哪一步都行。至於內情,確實有一個原因,只是不好如何向領導匯報。」
莫皎沒有再逼陳青雲,他又提出另一個問題:「青雲,副處的崗位這次就可以替你達到心願,我想聽聽你對今後的發展有什麼想法。」
陳青雲認真地回答:「莫書記,我並非沒有名利之心,但我對自己的前途,也不完全建立在名利的基礎上。記得王安石的《答司馬諫議書》中有這麼一句話:『蓋儒者所爭,猶在於名實,名實已明,則天下之理得矣。』我也重名利,但肯定不會被名利所束縛。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發揮自己的長處,做出一番事業。」
陳青雲沒有想到,如果此時他如同普通市民那樣,需要為日食三餐而忙碌,否夠說出這番話。但以他現在的經濟實力,這番話順口就說出來了,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好,你有此心境,我就給你展示才能的平台。」如果換成另外一人,莫皎也許會想到這些話水分太高,但此刻他毫不懷疑陳青雲此話的真實性:「青雲,你的運氣還真是好得沒譜。市委原準備再給你一年的時間,看看你的表現,但孔書記要調你到城關鎮當鎮長,這就從另外一個角度推動了市委一把,提前將你的管理權限拿到市委。正好省委要舉辦一期省直機關處級幹部培訓班,也被你趕上了。陽書記聽說泉湖市委要送你參加這次的青干班學習,特意給省委組織部打招呼,讓你插班進去。」
丁劍對陳青雲能在學習之前拜訪自己,也很高興。在他們的眼中,陳青雲還是一個不太講究官場規則的基層幹部,紅杉鎮的事情,泉湖市委、市政府為他遮風遮雨,從來就沒有見他有過什麼表示,僅僅是在去年春節前到泉湖市辭年,給過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包。但他還是心甘情願地替陳青雲說話,除了對這個年輕人的欣賞,還有兩個因素影響他的決策:首先,陳青雲是他做工作留在泉湖市的。當初蓉城市的劉暢要將陳青雲調到自己身邊,這可是他親自跑到紅杉鄉政府做陳青雲的工作;其次是因為孔德機的原故。他將孔德機打入冷宮,卻因為省委的主要領導發話,不得不重新起用。而這個孔德機以為自己傍上了大樹,藉機打壓泉湖市委著力培養的幹部,丁劍能不生氣嗎?
陳青雲沒有從莫皎和丁劍口中得到自己以後安排的準確信息,但他已經確定,這次青干班學習之後,自己進入副處級的行列,已無大礙。
在泉湖市與蓉城市之間,有一個面積十多萬畝的湖,名字就叫泉湖,泉湖市因此而得名。雨神河、鳳仙河匯入泉湖後,流經蓉城市,最後匯入大江。
泉湖有不少神話傳說,其中鯉魚躍龍門的故事更是流傳至今。泉湖的標誌性建築就是一個銀鯉雕刻,位於進入泉湖公園的大門入口處。而在泉湖最中心的島嶼上,有一座二百多米的小山,山頂是猶如天門似的岩石,據說就是銀鯉躍龍門的地方,所以那座小山也叫龍門山,那座小島就叫龍門島。
「青雲,恭喜你。學習回來後,乾脆別回雨神縣了,就留在泉湖市吧!計委和建設局都有位置,完全能夠安排。不過以莫皎書記對你的欣賞,將你留在市委辦公室也有可能。」陳青雲到達泉湖市的時候,白思量和龍田正好也在市區,於是陳青雲請龍湘和張超、張立等人來到泉湖的銀鯉山莊相聚。張超見陳青雲邁出了官場中的重要一步,高興地為他籌劃未來。
龍湘也說:「我也想青雲能夠到我們建設局任職,但市委肯定已經有了安排。青雲,莫書記與你交流過嗎?」
陳青雲搖搖頭,他也不解,為什麼兩位市領導都沒有說過他的去向,難道是沒有確定?他自嘲地說:「我也想留在市委辦公室,跟著領導進步快呀。但我能有選擇嗎?」
眾人都笑了,張立罵道「貪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你這次能順利進入處級的門檻,估計將是華夏最年輕的處級幹部了。二十三歲的處級幹部還想進步更快,別人活不活呀。」
泉湖是蓉城與泉湖市交界的地方,離蓉城市僅三十多公里。晚飯後,龍湘與張超、張立回泉湖市,而陳青雲則與白思量、龍田來到蓉城市,他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趕緊處理。
當陳青雲在縣城和泉湖市走訪領導的時候,紅杉鎮的審計工作正在加緊進行。
尹真離開紅杉鎮的時候,她的離任審計並沒有馬上進行,而是在她離開紅杉鎮一個多月。審計組才進駐紅杉鎮,直到陳青雲調離,審計工作還未結束。這時審計組接到縣委指示,書記、鎮長的離任審計合併進行,盡快完成。
書記的離任審計內容更複雜,除經濟工作外,還要對書記任內的幹部任命、精神文明建設等方面進行評價。僅經濟工作的審計就包括農業和農村經濟指標完成情況:首先看鄉鎮黨委書記執行國家農業政策的情況,其次對其轄區內畜牧業、種植養殖業的發展狀況進行綜合審計評價;財政財務收支:對照鄉鎮收支基數核對實際完成情況,對照結算體制核對定額補助、專項支出、結算等內容。
陳青雲知道縣審計局的審計組已經進駐到紅杉鎮,也猜到有人會利用這次審計的機會,給他找些麻煩,但他並未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心底無私天地寬,他不怕審計組在紅杉鎮翻個底朝天。
如同陳青雲猜測的那樣,審計組的組長、縣審計局的副局長李確正在與紅杉鎮財政所的所長江平談話。
「江所長,你們是否還有帳本沒拿出來呀?」李確盯著江平,似乎想從他的表情看出端倪。
江平神色如常地說:「李局長,所有的帳本全部交給了審計組,我可沒有膽量私自截流帳本。」
李確肯定江平有所隱瞞,他生氣地說:「江所長,隱瞞帳本是違反審計法的,你可想清楚。以我多年的審計經驗,第一次看到你們這樣的情況,招待費比一個貧窮鄉還少很多,陳書記本人既無招待費、也無差旅費或其他任何費用,難道他從來就不花錢嗎?你們是否還有小金庫呢?」
原來是這樣,江平頓時輕鬆起來:「李局長,陳書記確實沒有在鎮政府報銷過一分錢,也沒有委託過其他任何人處理他的費用。別說你感覺奇怪,我也與你有同樣的感受。我曾經問過他,他說就那麼點錢,懶得處理了。」
這個消息傳到張興國耳中,張興國感覺這裡面肯定有戲,他興奮地驅車前往縣城,找人商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