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上接完電話,臉色平靜的陳青雲回到會議室,中斷了鎮黨委會,他只告訴在座的黨委委員,今天討論的事情請大家認真學習有關政策,全面考慮,成熟之後再開會決定。()
衛斌已經在鎮政府門口等候,自從遇到刺客之後,陳青雲沒有給衛斌安排其他的任何事務,讓他跟隨在自己身邊,日夜不能離開自己的感知範圍。這個時候,那輛陸地巡洋艦才真正成為他的專車。
孔德機已經在辦公室等候陳青雲,見陳青雲進門,親自給陳青雲泡了一杯鐵觀音,拉著他到沙發上坐下,這才進入正題:「青雲同志,你在紅杉鎮做出的成績,縣委領導都非常清楚。但長期呆在一個地方,對幹部的成長也有很大限制。現在的城關鎮已經落後於紅杉鎮,縣委著急呀,還是想請你這員大將出馬,不知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陳青雲是紅杉鎮的黨委書記書記,調城關鎮也不能擔任副職,畢竟他只有成績,而沒有任何過錯。但城關鎮的兩個一把手卻有很大的區別,城關鎮黨委書記都是由縣委常委兼任,屬泉湖市委管理的幹部,鎮長卻只需要縣委任命。
孔德機只說調陳青雲到城關鎮,卻沒說具體安排,明顯是讓他過來當鎮長。而此時的情形,又容不得陳青雲拒絕。
「孔書記,我服從組織安排,沒有意見。」陳青雲平靜地回答,孔德機的氣場絲毫影響不到他。
孔德機感歎陳青雲的大氣,眼前的年輕人識大體、進退自如,可惜與自己不對路:「那好,你回去準備交接,五天之內到城關鎮接任鎮長職務。」
陳青雲問道:「我與誰交接?」
孔德機突然有種後悔的衝動,但想起與另外一人的交易,只能犧牲陳青雲了:「既然你同意了,明天就上常委會研究,最遲後天會給你確切消息。」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事先沒有半點動靜。他接到孔德機電話的時候,告訴孔德機,自己正在召開鎮黨委會,但孔德機不容置疑地說,黨委會可以推遲,他本人必須馬上到縣委來,有重要事情與他商量。
他不可能再召開鎮黨委會了,但第二輪土地承包的事情卻讓他非常擔心,如果張興國的意見佔據了主導地位,紅杉鎮的大好環境將被他破壞殆盡。回到鎮政府後,陳青雲先找來畢俊,告訴他縣委的決定,畢俊當時就傻了眼。陳青雲在紅杉鎮的時候,他可以躲在大樹之下,悠然自得地幹些具體的工作,即不缺少政績,也不用承擔風險。陳青雲說走就走,頓時令他手足無措。
陳青雲對他說出了自己的擔憂,第二輪土地承包是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如果按照張興國的主張進行,畢俊的前途也說不定砸在這件事情上,他一定要堅持原則,才能自保無虞。畢俊向來對陳青雲深信不疑,更信任他的為人,自然滿口應承,一定按陳青雲的指示辦。
陳青雲還是不放心,畢俊走後,他又請何雲來到自己辦公室。何雲來聽說縣委要調走陳青雲,當即激動起來,馬上就要出去找文富貴等到商議,陳青雲嚴肅地攔住他。此時正是最敏感的時候,陳青雲身後的那些眼睛巴不得在他身上發生點什麼過激的行為呢。陳青雲將目前的形式進行詳細分析,何雲來才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喘著粗氣。
紅杉鎮好不容易來了個陳青雲這樣的書記,卻又被人擠兌走了,作為紅杉人的何雲來,能不生氣嗎?只是他人微言輕,生氣又能怎麼著,還能拿石塊砸天呀。
陳青雲與何雲來說話的語氣自然與畢俊不同,他詳細地分析了張興國的主張有可能造成的後果,何雲來也沒想那麼深遠,聽陳青雲說完之後,背上不免湧上一陣涼意。
你要動別人的奶酪,別人能不與你拚命嗎?張興國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竟然想在這個方面做文章。
陳青雲以為孔德機會將畢俊扶上書記寶座,而將張興國提拔為鎮長,那樣的話,張興國要實施他的計劃,還得過畢俊與何雲來兩關。不料第三天他接到的通知,是向張興國移交,他的努力全都付之流水。以畢俊柔弱的性格,不可能阻止得了張興國。
也許張興國的提議只是為了給他添堵。陳青雲也只能如此寬慰自己了。
第四天上午,縣委組織部來了一位副部長,在全鎮的幹部大會上,宣讀了縣委的決定,任命張興國同志為紅杉鎮黨委書記,免去陳青雲同志紅杉鎮黨委書記職務,另有任用。
這次的任命,多少給孔德機留下了幾份面子,他事後想起來,也不禁感到慶幸:如果不是當時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將這份任免職的文件劃去了任命陳青雲為城關鎮鎮長職務的那句話,他將成為泉湖市官場的笑料。
參加會議的人除了紅杉鎮的領導、機關幹部外,還有十二個村的書記、村長。聽到縣委的任免職通知,會議室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所有的人,除了畢俊、張興國、何雲來之外,沒想到在紅杉鎮工作不到三年的陳青雲,這麼快就離開了紅杉。
大家都忘了一件事情,會議室竟然沒有響起掌聲,所有的人都怔怔地望著主席台,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陳青雲給紅杉鎮帶來的變化太大了,從來沒有人想過他會有離開的這一天,並且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突然,一陣抽泣聲在會議室中響起,在那片嘈雜的議論聲中,顯得那麼突兀。這個抽泣有傳染似的,所有的人都不禁偷偷地摸去眼角的淚水。
組織部的那位副部長和張興國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會議室竟然會出現這麼一幕,那位副部長也算是見多識廣之人,今天的情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遲早會有這一天的。」陳青雲見情況不對,也顧不得會議議程,將他的發言提前:「感謝在座的各位對我工作的支持、感謝紅杉鎮父老鄉親對我本人的關照。來到紅杉後,我不敢妄自菲薄,不顧自己閱歷不足,想給紅杉留下點什麼。好在總算有所建樹,不然今日離開紅杉鎮,那就只能說愧對各位了。這次調動,估計我是要進城了,以後大家都了縣城,別忘了到我的新單位看看,一杯水酒還是請得起各位。再次謝謝各位了!」說完,陳青雲站起身,向台下的幹部鞠躬。
台下的抽泣聲更響了,竟然不止一個人。張興國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主持會議的畢俊見勢頭不對,與組織部的副部長用眼神進行交流之後,拍了拍麥克風:「請大家安靜,陳書記調離紅杉鄉,我的心情與大家是相同的,非常不捨。陳書記在對紅杉鄉所做的貢獻,我們都有目共睹。晚上在食堂聚餐,大家多敬陳書記幾杯。歡送會就開到這,散會。」
金秋十月,山區已經透出陣陣涼風,不少的村民穿起了裌衣,冬天的腳步似乎漸行漸近。
陳青雲調離紅杉鎮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鎮,當他還在收拾行李的時候,無數村民已經聚集在紅杉廣場和雨神河邊,大家都神情嚴肅地望著鎮政府的方向,誰也不說話。
昨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對於陳青雲來說,喝這麼點酒應該沒有什麼影響,只是他沒有用乾陽真氣化解體內的酒精,憑著強悍的身體素質,與每一個前來敬酒的幹部乾杯。他畢竟還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感情的衝動還在腦海裡佔據主要的份額。置身於昨晚的場景,他不想抹去紅杉人的情感,豁出去了。
王菲也出席了昨晚的聚餐,他非常理解陳青雲此刻的心情,沒有勸阻他喝酒,看他的狀態,王菲也知道陳青雲沒有運功。最後,是王菲含著眼淚將醉得一塌糊塗的陳青雲背回了房間。簡青龍、皮休及幾個小伙子要給她幫忙,王菲全都拒絕。看著王菲的背影,大家都不知道,這個嬌滴滴的王姑娘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回到池塘邊的房子後,陳青雲打起精神,運轉乾陽真氣,將體內的酒精全部逼出體外,但還是感覺腦袋昏昏沉沉,沒有像往常一樣修練清微訣,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多鐘。當他醒來時,王菲已經在收拾行李。
當陳青雲的陸地巡洋艦開出鎮政府大門,廣場上的村民「呼啦」圍上前來,大聲喊著:「陳書記」「陳書記。」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老漢,陳青雲急忙與王菲下車:「文老爹,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只是離開紅杉鎮,仍然在雨神縣工作,大家經常可以見面的。」
文老爹老淚縱橫地說:「陳書記,大家捨不得你走呀。紅杉人沒文化,但重情義。你為紅杉人所做的一切,大家心裡清楚呀。今天沒有任何人組織,聽說你要離開紅杉鎮,都是自動來到這裡,只是表達一種心情呀。」
陳青雲只覺得熱流從丹田升起,順著經脈流向全身,乾陽真氣快速運轉著。他百感交集地說:「文老爹,青雲不敢當呀。鄉親們的心意受當不起,請大家都散了吧。」
何大寶牽著他的老娘走過來,老太太手裡拿著一隻手鐲,硬是往陳青雲手裡塞:「陳書記,這是老婆子的陪嫁品,送你做個紀念。如果不是你請來醫療隊,老婆子早就見閻王爺去了。這隻手鐲請你一定得收下,老婆子身無長物,只能用它表達我的一點心意。」
陳青雲將手鐲塞還給何大寶的老娘:「老人家,心意領了,手鐲可不敢受。你來送我,就是對青雲最大的鼓勵。也後我還會常來紅杉鎮,到時候再來看望你老人家。」
何大山與大白鵝從人群中擠過來,兩眼通紅的大白鵝朝陳青雲彎腰鞠躬,哽咽著說:「大兄弟,你嫂子不懂事,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今日給你賠個禮。我沒別的話說,祝你與弟妹早日生個大胖小子。」
王菲紅著臉藏在陳青雲身後,陳青雲滿臉笑容地說:「謝謝嫂子,謝謝嫂子。」
此時傳來急促的聲音:「請讓讓,請讓讓。」寧可醉分開人群來到陳青雲面前,右手拎著一瓶酒,左手提著一個紙盒。
「陳書記,知道你要離開紅杉的消息,今天早上我特意調製了一款雞尾酒,這酒的名字就叫:紅杉的情義。」寧可醉說完,從紙盒中拿出幾隻玻璃杯,遞給身邊的文富貴、簡青龍、何雲來、皮休、王永遠、江平、王菲等人。
鮮紅的美酒從酒瓶流入玻璃杯中,陳青雲分別與寧可醉等人碰杯。他與何雲來等人在碰杯時,都只說了一句:「謝謝。」而與江平、王永遠兩人碰杯時,還加了一句:「好好幹,我相信你們。」
王永遠和江平兩人都是他要提拔的對象,可惜現在來不及了。這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比陳青雲稍大,平日喜歡陪著陳青雲聊天,陳青雲離開紅杉鎮,最失落的就是這兩人,他們知道,陳青雲走後,自己的科級位置只怕是遙遙無期了。聽到陳青雲此時還關心他們的前途,頓時眼淚溢出了眼眶:「陳書記請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失望。」
何雲來與簡青龍、文富貴等人大聲喊道:「鄉親們請讓讓,陳書記還要趕到縣城報到。」
人群像波浪似的湧動著,讓出一條通道,衛斌開著陸地巡洋艦在前面緩緩前行,陳青雲與王菲跟在車後與兩邊的村民打招呼,身後則是何雲來與簡青龍等人,步行到老廟前集鎮的地方,陳青雲才登上陸地巡洋艦,絕塵而去。
陸地巡洋艦開出幾十米遠,陳青雲聽到陣陣呼喊:「陳書記慢走、陳書記慢走。」
昨天還滿腹委屈的王菲,此時幸福地握著陳青雲的手,調皮地說:「陳書記,我陪著你走,陪著你走一輩子。」陳青雲摟住王菲,在她耳邊輕輕說:「小菲,我們牽手走一輩子。」
呼喊的聲浪傳到鎮政府,紅杉鎮的幹部都在院子裡為陳青雲送行,只有張興國站在三樓,臉色鐵青地望著外面上萬人給陳青雲送行的場面,聽到「陳書記慢走」的呼喊聲,猛地轉身回到辦公室,整棟辦公樓都聽到「啪」的一聲巨響。
下班之前,陳青雲趕到縣委辦公樓,走進袁媛的辦公室,袁媛從大班台後起身迎向陳青云:「陳書記,交接完畢了?」
陳青雲點點頭:「已經交接好,就等袁部長分配新任務。」
袁媛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恭喜陳書記。」
陳青雲納悶地說:「袁部長不是拿我尋開心吧?城關鎮的鎮長有什麼好恭喜的。」組織部的副部長與陳青雲交談的時候,已經告訴了陳青雲,經常委會研究,陳青雲將出任城關鎮的鎮長,陳青雲早已心中有數,並不覺得突然。那位副部長並無傳達的義務,也沒有與陳青雲談話的資格,只是將消息告訴他。
袁媛拍著陳青雲的肩膀說:「別鬧情緒了,情況有變化。走吧!孔書記在辦公室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