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正德很快就被安置在了皇陵,朝中上下皆是一片肅穆,有人開懷,也有人失落,但是沐正德忽然間的離去無疑給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三日後,殷玖夜以太子的身份,名正言順的繼承帝位,把控著朝中一切事物。
沐寂北呆在乾元殿裡,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副楚旌的畫像,陷入了沉思。
青瓷和傅以藍一直呆在她身邊,似乎生怕她有什麼想不開一般。
「把那副畫給我拿下來。」沐寂北對著青瓷道。
青瓷上前將畫取了下來,沐寂北將其攤開在書桌上,仔細的端詳起來。
目光落在楚旌裙擺後的那隻兔子身上,兔子露出了一隻紅寶石般的眼睛,大半的身子都躲在了楚旌裙擺之後,沐寂北微微蹙起眉頭。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日她所見的這副圖上,兔子是露出了兩隻眼睛的。
雖然另一隻隻露出很小的一個紅點,可是卻憑白添了幾分神韻,活靈活現。
但如今這副畫上卻並沒有,那麼這說明了什麼?
沐寂北心頭一緊,也就是說這副畫被人換掉了?
沐寂北再次將目光落在這副畫上,仔細打量過後,沐寂北轉身便開始翻起沐正德曾經批閱過的奏章。
「主子,你在找什麼?」青瓷忍不住開口。
沐寂北沒有回答,找到一摞子的奏章便開始翻看,仔細注意著沐正德落筆的特點,筆鋒用墨。
而後再同化作上的對比起來,心中一喜。
這副畫根本就不是所謂的南喬名家東方朗所畫,而是沐正德仿照的!
沐寂北不敢告訴任何人,這個消息,也不敢讓人去尋找一副東方朗的化作,而是整個人都坐在了龍塌上,失神。
如果說這副畫是沐正德仿照的,那麼也就意味著原來的畫有問題,所以他才會毀掉原作,沒有通知任何人,親自臨摹了這幅畫來充數,佯裝中計。
這也就意味著,沐正德洞悉了楚旌等人的計劃,所以將計就計,同時,也就意味著,他很可能沒死!
想到此處,沐寂北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沐寂北站起身,走向了屋子裡的火盆。
青瓷和傅以藍都被她的搞的有些發暈,不知她在忙活些什麼,卻也都跟了過去。
火盆被放在桌子邊上的一個角落,用來燒一些機密性的文件。
而現在,整個火盆都是空的,被清理的很乾淨。
「王公公,這火盆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倒的。」沐寂北開口道。
「火盆每日早晚各倒一次,先皇逝世後,當今陛下一直沒有用過這裡,所以這還是先皇陛下駕崩那日倒的最後一次。」
沐寂北看著空無一物的火盆,沒有在說話,將目光放在了火盆周邊,隨後,將火盆拿了起來。
卻發現,火盆底下有一個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片,四周還有被燒黑的痕跡,只能看出中間有一點黃,就像是被火熏到的一樣。
沐寂北將其撿起,再次走回桌前,拿著手中的碎片便同畫中的人物對照起來。
整幅畫中黃色的地方不少,但若說是這種被火熏黃的顏色,就只有楚旌手中的蒲扇。
沐寂北將其放在畫中的蒲扇上,四處移動,最終找到了一處基本符合的地方。
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肯定,整個人都雀躍起來。
殷玖夜下朝回來的時候,便瞧見沐寂北整個人似乎都有了精神。
「難道有什麼好事?」殷玖夜將女子攬入懷中。
沐寂北點了點頭,眼睛晶亮,卻沒有說。
而殷玖夜則似乎是早就知道一般,也沒有問。
「陛下,南喬國陛下求見。」王公公開口道。
「傳。」
軒轅凝塵進來之後,先是表達了對沐正德逝世的哀痛,而後則是對殷玖夜繼承大統的恭喜,同時不忘寬慰沐寂北要節哀順變,可以說是十分會做人的一個人。
「今日此次前來,實則是有事同陛下商量。」
「請講。」
軒轅凝塵道:「此次西羅先皇駕崩,朕的母后親自快馬加鞭從南喬趕來,想要拜祭一番,卻不想,在這期間發現了一件陳年舊事,而這件事正與陛下有關,所以母后想請陛下過府一敘。」
殷玖夜沉默了一會,沐寂北大概也猜到殷綃找殷玖夜所為何事。
只是想不到殷綃已經來了這麼多日,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殷玖夜,而是若無其事的過了這麼些時日,倒是能忍的。
「也好。」沐寂北替殷玖夜開口應下。
她知曉他心底對母親終究是有一絲渴望的,哪怕這渴望最終只會變成失望,但是哪怕只是去問問她到底為何這般恨他,拋棄他們兄弟所換來的權勢又是否值得,而她又可曾後悔?
縱然他想著拋卻過往,一輩子呆在她身邊便夠了。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即便是過去,也需要一個終結,他不想他這輩子有遺憾。
畢竟對於孩子來說,母親永遠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
軒轅凝塵看向殷玖夜,似乎再詢問他的意思,殷玖夜沉聲道:「好。」
「那麼明日府宅見。」軒轅凝塵告辭離去。
「見一見倒是無妨,怕只怕她別有用心。」沐寂北淡淡的開口。
殷玖夜微微斂下眸子。
次日,沐寂北隨著殷玖夜一同出現在殷綃所在的府宅。
軒轅凝塵在前面引路:「請,家母就在裡面。」
沐寂北同殷玖夜進去之後,最先入目的便是那個妖冶絕代的女子,整個人絕對不是用風華絕代就可以描述出來的。
女子身上看不見什麼純良的氣息,卻一眼就能看出那在權力中浸染數年的氣魄,帶著一種女子的妖艷也有著一種揮斥方遒的氣概。
殷玖夜的臉色依舊平靜,可是沐寂北卻能感受到,他握著自己的手有著輕微的顫抖。
女子勾起紅唇,看向殷玖夜的目光帶著慈愛:「怎麼,看見母親激動了?」
那淡淡的語氣,就好似一位年長的智者憐愛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只是也正是這淡淡的語氣,卻昭示著她的坦然。
沐寂北很想問問,她到底為何能做到這般自然?難道就不曾為自己曾經所做的事情而寢食難安,而後悔嗎?
她到底是如何做到,派出殺手追殺殷玖夜十餘年,而今卻又用這樣慈愛的目光看著他的?
沐寂北一直以為自己很會做戲,戴著一副虛假的面具招搖過市。
可是面前這個女子,卻遠比她更會做戲,不,或者不該說她做戲。
因為事情之於她身上,竟是那般的理所當然,甚至理當如此,讓人不知道要以何種立場來質問。
也許,這就是殷綃,她坦然面對和承認自己所做過的所有,不遮掩也不會悔過。
殷綃看了眼靜默的沐寂北,笑道:「這就是我的兒媳?真是生的一副好模樣。」
沐寂北和殷玖夜都沒有開口,因為無論他們誰,都做不到殷綃這般若無其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大抵是不平我曾經追殺我的兒子多年,如今卻還能若無其事。」殷綃不在意的抿了口茶水。
「若是他能推翻我,便是他的本事,若是他不能,那麼便要聽從我的擺佈,我雖拋棄了他,可如今他卻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殷綃笑道。
沐寂北忽然想起殷玖笙,這個女人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問過殷玖笙一句,是不是他的死活於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可是,聽著她的話,她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語,無從辯駁,也無從指責。
因為坐在對面的這名女子,她欣然接受所有的謾罵,也悉數接受他們的恨意和譴責,甚至不會因此生出一絲一毫的愧疚和氣惱。
「過來,孩子。」殷綃對著兩人招了招手。
兩人都沒有動。
殷綃站起身來,在桌子上攤開了一張巨大的地圖。
沐寂北和殷玖夜邁近了兩步。
「這是如今大洲大陸的地圖,東榆,西羅,南喬,北邦,四國林立,堪稱主導,連同銅鑼,暗夜,青國,異域等十餘個小國組成著現在的這片土地。」殷綃收斂了之前的妖媚,變得正色起來。
讓沐寂北和殷玖夜都莫名的變得凝重。
這個女子,就是有著這種力量,讓人不知不覺就想緊隨著她的步伐。
「再遠處,還有盤陀島,鏡音島,海島等無數島嶼組成的海域,一望無際,甚至大洲之上的人永遠無法涉足。」殷綃指著地圖上的海島開口道。
「而我的願望便是有朝一日要一同大洲,消滅紛爭,在我的帶領下,大洲將會走向前所未有的富強,再沒有殺戮再沒有爭端,人人富庶,天下大同。」殷綃淡淡的開口。沐寂北的心是震撼的,她從來未曾有過這般大的野心,也從來沒有過這般恢弘的想法。她的視線只停留在她周圍的人身上,而面前這個妖艷的女子,心中卻裝進了整個天下。
這一刻,沐寂北忽然覺得她似乎沒有那麼可恨了,當一個女人,謀害丈夫,被世人所謾罵,拋棄生子,被天下所不容,頂著牝雞司晨的指責,背負著紅顏禍水的罵名,卻依舊一往無前的向著自己的理想前進,那麼她是可敬的。
也許,她同樣是殘忍的,可是當一個人的決心和信念變得無堅不摧,那麼她便會開始親手斬殺所有一切阻擋她前進的因素,她冷血,她無情,她殘忍,她為了她心中的天下一統,從一個可人的女子開始變得冷酷。她固然享受著榮華富貴,可是她卻也失去了身為人所有的幸福和快樂,她放肆張揚的笑,揮毫潑墨,指點江山。
可最終,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親人,而她所能做的,不是將這些失去的東西一一巡迴,而是繼續將她可能擁有的,甚至即將擁有的一一親手斬斷。
只有這樣,她才能沒有退路的,繼續向著目標前進。
這期間,不是沒有過沮喪,不是沒有過失落,也不是不曾疲憊,偶爾回頭看看,雖然淒涼,卻依然會覺得滿足。
殷綃沒有去看沉默中的兩人,而是將目光繼續放在那張偌大的地圖上。
沐寂北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第一次開始仔細去看自己腳下的這片疆域,她從不知它是這樣遼闊,也不知它竟有這麼多條河流,連綿起伏的高山,遼闊無疆的平原。
「只去年一年,整個大洲便發生了七十二場戰爭,八個國家發生旱情,十四個國家發生洪澇,五個國家發生政變,六百萬人流離失所,三百萬人死於非命,這就是你們所看到的繁榮盛世。」殷綃平靜的開口。
也許,這一刻,她再也對這個妖媚的女人生不出恨意,她不是一個好女兒,也不配被稱為好妻子,甚至更妄為一個母親,但是她拋棄所有,卻是為了天下大同。
傳言她背叛了軒轅帝,委身於南喬神策大將軍,才會穩坐江山,也有傳言,她曾陪靖康國主一度**,才使得靖康國歸入南喬的版圖。
她背負著神女的盛譽,卻也飽受蕩婦的罵名,她將權勢玩弄於鼓掌,卻也不得不褪去衣衫,俯首稱臣。
殷綃轉過身來,依舊一臉平靜,只是偶爾笑起來的時候,卻流轉著魅惑人心的風情。
「縱然我拋夫棄子,可我的丈夫即便長眠地下十餘年,卻依舊掌控著天下局勢,即便我的兒子被幽禁宮中,飽受追殺不斷,可是他卻依舊成為一代帝王。」殷綃緩緩落座,為自己倒了杯茶水。
茶香氤氳,在屋子裡飄散開一室的香氣。
沐寂北側過頭看了看殷玖夜,男人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沉寂,那最初的激動也早已歸於平靜。
沐寂北知道,也許他和她都能理解,可是卻終究不能原諒。
在這個女人選擇了她所要的東西時,很多人很多事,便已經開始不可遏制的背離。
「如今我兒掌控西羅,母后執掌南喬,一統天下指日可待。」殷綃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期待。
沐寂北嘴角卻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太后娘娘似乎有一件事弄錯了,要一統天下的是您,與我西羅並無干係。」
殷綃終於仔細的將沐寂北打量了一遍:「那麼你的意思是要阻止母后多年來的心願了?」
沐寂北心中閃過一絲嘲諷,這個女人不愧能夠坐擁南喬,甚至妄圖坐享天下,自己險些著了她的道。
她言辭鑿鑿,句句入情入理,從天下民生入手,為眾生謀福,確實所言非虛,也確實沒有一字是假。
就連自己甚至都被她的話所打動,想要幫助她完成一統天下的願望。
可是,她卻險些忘了,這個女人所希望的正是她和殷玖夜的支持。
她雖然沒有鄭重提及殷玖夜是她的親生兒子一事,卻字字都在圖謀和算計。
她希望利用這份母子親情,讓殷玖夜將西羅的江山拱手相讓,甚至讓自己和殷玖夜來幫助她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
自己和殷玖夜一旦被說動,那麼在西羅和南喬的聯手下,只怕天下真的就會是面前這個女人的囊中之物。
「我們並不想成為娘娘目標的阻礙,只是娘娘貴為南喬太后,不難理解您的雄心壯志,只是此事卻確確實實的與我西羅無關,我西羅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只想守著這一隅得享安寧。」沐寂北道。
「當然,您也許會說當今天下,災禍不斷,西羅也不可能獨善其身,只是我想,如果各國君主均能勵精圖治,勤勉為民,我相信,世界一樣可以合樂安寧。」沐寂北繼續道。
殷綃大笑起來,隨後厲聲質問:「你真的以為只要你守住西羅一隅,便可以永享太平?」
殷綃背對著兩人走向窗前:「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洲之上,諸國林立,近年來更是戰事頻繁,即便你不想追權逐勢,卻總是難免捲入其中,與其做一個被動之人,何不主動出擊。」
「若是人人都如太后這般作想,一年只怕不僅僅會有七十二場戰事,太后娘娘的好心反倒是容易使得戰火紛飛,餓殍遍野,況且,就算您一統天下,難保不會有人意見相左,屆時,並非所有人都會太后所想一致,如果有人因為認為太后的做法不利於民,時刻想著推翻王朝,那麼戰事何時可以消止。」沐寂北從容辯駁。
殷綃微微錯愕,似乎並未想過這個問題,她所想的始終是天下大同,她要將整個大洲引領上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太后娘娘同樣是人,是人便會犯錯,縱然您貴為君王,也不可能不做錯事,屆時,少不得會有人揭竿而起,戰事也不會止息,況且太后娘娘身為女子,天下之間,女子為帝鳳毛麟角,總會有人會見之眼紅,所以您本身就會引發爭端不斷。」沐寂北不急不緩的開口。
殷綃沒有說話,目光落在了沐寂北身上,仔細打量著這個不滿雙十的女子,不斷的反問自己,難道自己真的是老了嗎?看著她如此意氣風發的指點江山,她猛然間覺得,無論自己是否能夠留得住容顏絕色,可是自己卻終究是老了。
「祝願太后娘娘的願望能夠早日實現,我們西羅絕對不會成為太后娘娘實現願望的擋路石,至於別國紛爭,他國百姓所受之苦,實在並非我們兩人能力所能及,殷玖夜是西羅的帝王,首先需要擔負的便是西羅百姓的安康,再西羅沒有被捲入戰火的時候,西羅也不會主動踏入戰火,當然,這不意味著西羅是畏懼,若是有人犯我王朝,無論是我,還是殷玖夜,都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誅殺殆盡!」
沐寂北一番話說的不急不緩,卻是字字堅決。
是的,你要稱霸天下,你要天下一統,好,我不會干預,我祝願你夢想成真。
但是你若是想要侵犯我西羅,那麼對不起,無論是南朝還是北疆,雖遠必誅!
殷綃不再去看沐寂北,這個女子的凌厲和機智絕對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所說的那些話雖然沒有作假,但是確實是含有利用之心,想要使得殷玖夜和沐寂北願意將西羅拱手相讓,同她一道。
「那麼我兒呢?我兒也是這樣認為的麼?」殷綃將目光轉到殷玖夜身上。
殷玖夜將目光落在這個陌生的女子身上,他不懂什麼大義,也不想知道她的雄心壯志,他無法理解這個應該被他稱作母親的人。
他只知道,如果有人想用江山來換他的北北,他也決不會讓步。
「你心計城府深沉似海,怎麼會憑白將你的巨大的野心說與人聽。」殷玖夜淡淡的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釋然。
也許,從最初,他就不該對他的母親抱有一絲期待。
殷綃笑道:「身處於權力漩渦,誰又是純白無暇,是你能保證你未曾手染鮮血,還是她能夠保證她不曾算計於人,你們都有足夠的理由,為親情,為愛情,為朋友,那麼你又有什麼理由來責怪我?」殷綃看著殷玖夜道。
殷玖夜依舊沉寂如初:「我沒有責怪於你,只是當你選擇利用和不折手段的時候,就該想到我們不會按照你的意願去進行,也許你真的是為了天下大同,但是不可否認,你也忠於自己的野心,你忠於權力,也妄想顛覆權力。」
殷綃沒有想到,殷玖夜和沐寂北會是這般難纏,實在是大大超出她的預料、
「助我得到天下有何不好?日後這天下終究會是你的,你守著你心愛的女子坐擁江山,再也沒有人會阻擋你的幸福。」殷綃循循善誘。
沐寂北卻是插嘴道:「不,你不會,即便是我們助你得到天下,你也不會將這江山拱手讓於殷玖夜,你注定不會甘心做一個太后,你想做的,從來都是帝王,與你一道,無異於是與虎謀皮,當初你為了權力能夠拋棄兒子,二十年後,你一樣可以為了權力而殺掉他。」
殷綃心頭升起幾分怒火,卻又覺得可笑,到底是有多久,她沒有這般動過氣了。
殷玖夜拉著沐寂北轉身離去,走到門前的時候,沉聲道:「也許有朝一日我也想要這天下,但是,我一定會踩著你的屍體登基帝位。」
殷綃一愣,隨手將桌子上的茶盞都掃落在地。
沐寂北聽見身後傳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垂眸,殷綃,你是不是終於也嘗到了被自己親生兒子視若草芥的難堪和痛苦。
她知道,殷綃一定以為,只要她這個母親張開懷抱,那麼她的兒子一定會回來,只可惜,她錯了,遠走的風箏,縱然還有著線在牽連,可是當它見識過天地的浩淼,這根線便顯得不再重要。
殷玖夜拉著沐寂北走出這座府宅,從這一日開始,這斷血脈親情,也總該畫上一個句點。
「殷玖夜。」
「嗯。」
「將來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我們的寶寶。」
「好。」
殷玖夜從身後攬住女子,似乎想從她身上尋找一份失落的溫暖。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沐寂北有些癢,躲了躲。
「女孩。」
「為什麼?」
「女孩像你。」
沐寂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你不好嗎?」
「不好。」
「寶寶你聽見了嗎,如果你是男孩,記得將來找爹爹報仇。」沐寂北輕笑道。
殷玖夜悶聲道:「男孩會和我搶北北的。」
沐寂北咯咯直笑:「你是多大了,還和個孩子一樣。」
兩人回到宮中後,殷玖夜便忙著去處理朝事,沐寂北則是去探望老太妃。
畢竟沐正德剛剛去世,這對於老太妃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姑母,你今天臉色不是很好。」沐寂北有些憂心。
「不礙事,不過是一時受不了你爹去了。」老太妃語氣有些沉重。
沐寂北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將她的發現告訴給老太妃,可是一時間卻又不敢貿然行事,沐正德如此小心翼翼,必然是怕露出馬腳。
想了想,沐寂北寬慰道:「姑母不要因此拖累了自己的身子,凡事總是要往好去看,誠如爹所說,他操勞著政事,不過都是因為放心不下我,而今他將這些雜事交付給玖夜,可算是輕鬆了,也正好可以安心去找我娘了。」
沐寂北將老太妃從佛像面前扶起,老太妃手中依舊滾動著佛珠:「但願如此吧,只希望依仗你爹的性子,到了地獄,也能謀算個鬼差來當當,也不至於被人欺負了去。」
沐寂北笑道:「爹這輩子是皇帝,就算下了地獄,那也是一方霸主,誰人敢欺。」
「都是那個楚旌,我真是不明白了,明知道不是一個人,你爹怎麼還會沒日沒夜的往那跑,如今倒是好了,把自己的小命也給搭上了,這登基大典剛過完,就變成了葬禮,都是這個南喬來的禍害!不然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老太妃似乎厭惡極了楚旌。
經此一言,沐寂北忍不住再次深思起這幅畫到底同沐正德日夜去往楚旌的住處有什麼聯繫。
如果因為楚旌同楚涼長的一般模樣,才使得沐正德對她格外感興趣,日夜相隨,那麼她是不會信的,相信殷綃也不會信的。
殷綃不會相信一個老謀深算的帝王最終會死在一個假的楚涼手裡,可是事實卻是,殷綃恰恰就相信了。
那也就是說,殷綃相信,沐正德會對楚旌日夜相隨,會對楚旌投注極大的感情,而這一點,真是因為那副畫所致。
沐寂北似乎瞬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一定是那副畫被動了手腳。
如果沒有猜錯的化,那副畫上一定有類似**藥粉之類的東西,可以使人神志不清,甚至出現幻覺。
沐寂北猛然間想起,沐正德反覆用手指描摹畫中女子的輪廓,久而久之,若是他用那雙手,食用糕點等物,便會將沾染了藥物的糕點吃下,如此一來,便相當於中了這畫中的毒。
而一般來講,如果發現了,就一定會當面拆穿,借此質問南喬,趁機打壓,謀取更大的利益。
可是沐正德沒有這樣做,反而是將計就計,置之死地而後生,關起房門,自己親自臨摹了一副楚旌的畫作。
沐正德本就是一代俊傑,能書會畫不是難事,只是後來因為楚涼身死,他開始弄權,才使得這些事情擱置了下來。
可是試問,一個擅長書畫的男子,又怎麼會不為自己心愛的女子作畫?所以想來,沐正德當年一定沒少為楚涼作畫,此番臨摹起來自然輕車熟路。
對的,沐寂北想起後來所見的這副畫,要比之前的更柔和,彷彿畫裡傾注著無數的情感,即便是刻意收斂,卻依舊有跡可循。
也正是因為這點,殷綃才會對沐正德死沒有抱有太大的懷疑。
再想起今日,沐寂北瞬間清醒過來,甚至是一陣後怕。
殷綃所利用的均是每個人的弱點,比如楚涼是沐正德的弱點,比如她同殷玖夜的母子之情,她利用每個人的感情來操控一切,甚至妄想將西羅玩弄於鼓掌之間。
「怎麼了?」老太妃的話喚回了沐寂北的思緒。
她微微搖了搖頭,卻在思量著,那麼自己的弱點是什麼?她又會對自己做什麼?
「我無事姑母,只是想起父親的一些事來。」沐寂北寬慰道。
老太妃點點頭,再次道:「等過兩日,宮中的事情安穩下來,我便去往遠山寺為你父親祈福。」
沐寂北點點頭:「到時我陪姑母一道,免得父親在地下罵我。」
老太妃頷首,沐寂北卻是將思緒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難道說殷綃會利用自己的孩子威脅自己,而後再次威脅殷玖夜?
此刻的殷綃正閉目靠在一張軟榻上,薄被蓋在她的腳上,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
身側的人安靜的像是不存在一般,連呼吸聲都不見。
「主子,凝塵陛下來了。」
「嗯。」
軒轅凝塵走到殷綃面前,面色有些複雜,他也是剛剛才知道,殷玖夜竟然會是自己的哥哥,他的母親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要坐擁天下,為何要將他扶上皇位,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她,可是看著她沒有一絲一毫打算解釋的意思。
他忽然間覺得什麼也問不出口。
「凝塵過來。」
軒轅凝塵蹲在了殷綃的塌前,殷綃輕輕摸著他的髮絲,淡淡道:「如今母后的心願就快達成,我兒可為母后高興?」
「可是剛剛殷玖夜和沐寂北並沒有答應母后的要求。」軒轅凝塵反問道。
殷綃淡笑道:「殷玖夜終究是我的孩子,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軒轅凝塵有些欲言又止,殷綃道:「你是覺得他不會是一個追逐權力的人?確實…但是是人便會有軟肋,所以,你要記得,打蛇打三寸,一旦如此,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他的意願。」
「是,兒臣謹遵母后教誨。」軒轅凝塵垂眸道。
三日後,老太妃和沐寂北一同乘坐馬車前往遠山寺,青瓷和傅以藍紛紛跟來,而殷玖夜也派遣了十餘個鬼面人在暗中保護,同時也還調遣了一千名護衛。
馬車裡,沐寂北看著老太妃的神色變得好了許多,不由得有些好奇。
難道老太妃也發現了沐正德沒死的事?還是說父親也給姑母留下了什麼線索,使得姑母才安定下來。
見著老太妃精神恢復了不少,沐寂北才安下心來。
遠山寺在帝都西北面的一座山坡上,當到達山坡腳下,馬車行進的速度就變得慢了許多。
山路還算是平緩,所以馬車行進到也不是難事。
到達遠山寺的時候,寺廟的主持便已經等候了,許是因為皇親,所求之事多多少少也會關係民生,所以自古以來,貴族皇親到達寺廟,才會有幸得到主持親自相迎。
「兩位施主裡面請。」主持在前面帶路。
沐寂北打量了一番這座寺廟,倒是很幽靜,因為坐落於山林中,有幾分怡然自得,讓人覺得很是舒心。
初一等人暗中將寺廟檢查了一遍,並沒有什麼異常。
一行人先做休息,待到明日會開始祈福,並且聽從主持參講佛法。
而此時,沐寂北一行人到達遠山寺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殷綃的耳朵。
「長公主同沐寂北一起去的?如此正好,倒是省去幾分麻煩。」殷綃笑道。
殷綃身邊好似神婆的那個婦人繼續道:「太后娘娘想要一統天下,這個沐寂北是一定要除去的,此人紫薇命盤,而西羅新帝又是貪狼星降臨,若是兩人相會,對於娘娘的天下乃是最大的阻力。」
「我知道了,我會親自前往遠山寺。」殷綃淡淡道。
「娘娘聖明,若是此舉能成,天下必定會是娘娘囊中之物。」神婆恭維道。
「若是除去了沐寂北,我還不能盡掌這天下,我下一個要殺的,就是你。」殷綃聲音中帶著一抹冷意。
早在幾年前,她就想要發兵,只是那時她在南喬發生政變,軒轅帝的一些心腹妄圖將她推翻,所以朝堂上一時間動盪不安。
而她也因此失去了最好的一個機會,因為接下來的幾年間,等到她肅清了南喬朝堂中所有反對的聲音,甚至大家紛紛支持她出兵的時候,安月恆卻突然開始沒落了。
這顆他布下多年的棋子,勢力卻突然間瓦解,這使得她最先吞併奚落的計劃功虧一簣。
卻不想,正是她疏忽的這短短時間裡,竟然冒出了一個沐寂北,更有一個老謀深算的沐正德,更讓她氣惱的是,她的親生兒子竟然也參與其中。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奴婢死不要緊,只要能夠完成娘娘的心願,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奴婢死而無憾。」神婆恭敬的開口。
殷綃開始動身前往遠山寺,心中卻始終掛念著神婆對她所說的話。
沐寂北竟然不是沐寂北,而是那個叫做寂晴的女子,而老太妃竟然會是她的母親,難道說這世界真的是無奇不有,真的可以起死回生,甚至真的可以長生不老。
寂晴到底為何死後可以重生,神婆所說的方法到底是否可信?
如果自己真的可以死後重生,那麼她可以找好身體,安頓好一切,那樣,她甚至不用擔心同沐寂北和殷玖夜同歸於盡。
因為,她早就安排好了後路,一朝重生,她將會是這天下名正言順的霸主。
殷綃收斂了心思,這種事總歸是有風險的,如果她能夠控制住殷玖夜和沐寂北,那麼還是不要去冒險一試,等到自己油盡燈枯,再來下注才是最大的贏家。
也許,自己真的可以千秋萬代。
想至此處,殷綃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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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快樂妞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