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一夜,青夏太累了,像是經歷了很多場生死一樣,一顆心幾乎被磨損的失去了鮮活跳動的力量,再加上長時間沒有進食,又在大雪中被凍個半死,見到楚離之後,她就哭暈了過去……
寬闊的洞**裡,點著一堆火,楚離將外面那幾隻白色小獸扒皮取肉,放在火上慢慢的烤,香味緩緩的飄散,金黃色的油一滴一滴的落在火堆裡,出滋滋的聲響。洞裡漸漸變得溫暖,猛烈的寒風在外面呼嘯著,可是一點也影響不到裡面的兩人。楚離轉過頭去,看著躺在一旁的青夏,冷硬的面容微微有些動容,也許只有這樣荒蕪漆黑,沒有其他人在的地方,他們兩人才可以這樣安然的相處。
青夏從來沒有這樣安靜的躺在自己的身旁,楚離看著她,只覺得一陣恍惚,就好像兩人仍舊呆在蘭亭大殿一樣,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她仍舊是自己的妃子,現在是在午間小睡,待會醒來之後,就會陪著自己吃飯下棋。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該有多好。
孤傲的王者突然咧開了嘴角,微微一笑,這樣的笑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了,說不清楚有多久,早就算不清楚了。
他被大雪覆蓋的地方,其實離青夏並不遠,青夏甚至幾次都找到他的身邊,最終差之毫釐的離去,慌亂中,又找錯了方向,就來到了這裡。那麼大的地殼塌裂,並不是只埋葬了自已兩人,炎字營幾名靠近溝壑的士兵,還有幾名前來拉扯自己的士兵,都一起掉了下來,只是不知道現在在什麼地方罷了。也許早就已經被凍死了,青夏在洞**裡見到的屍體,就是楚離的一名護衛。她大驚之下,加上又以為只有自己兩人掉了下來,自然就把那具血肉模糊、看不清頭臉的破碎屍當成了他。為此滅了這奇怪的小白獸一家的性命,也算倒霉。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兩人卸下了防備之心,不然以在上面的那種敵視,即便在這下面見面,以她的性格,只怕也是要大打出手吧。
楚離嘴角牽動,會心一笑,兩年不見,她的脾氣似乎也並沒有好許多。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青夏也只有面對他的時候才會那般暴躁,就像命定的剋星一樣,似乎見到了就想火。
火把辟啪燃燒,突然爆出了一絲火星,險些落在青夏的頭上,楚離一愣,連忙去想將青夏的長挪個地方。誰知手上突然一痛,那只白色的小獸突然從青夏身邊跳起來,猛地一口就咬在他的手腕上。
這巴掌大小的小獸比沒斷奶的小狗還小,牙好像還沒長齊,咬在楚離的手上連疼的感覺都沒有。他不耐煩的一甩手,就將小獸甩的老遠,小東西雪白的一團,肉呼呼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暈頭轉向的劃著步。好一會才站穩了腳步,瞪著綠瑩瑩的小眼睛看了一會,又登登登跑回青夏的身前,護衛一般的對著楚離呲牙咧嘴,瞪著眼睛作凶狠狀,看起來倒真像個忠心耿耿的小狗。
沒想到被青夏抱著大哭了一場,反而將這個小東西收買了來,楚離不屑的看了它一眼,暗道你爹媽叔伯兄弟姐妹都被人家殺了,見人家厲害就芶且偷生的搖尾乞憐成了哈巴狗,還真是讓人瞧不起。
一個動物能有什麼智商,但是還是看出了楚離對它態度不友好,小白獸突然揚起脖子,衝著楚離嗷嗷叫了兩聲,楚離不耐煩的猛地轉過頭來,狠狠的蹬了它一眼,沒想到這傢伙果然是個欺善怕惡的主,楚離這一瞪也果然有氣勢,小白獸頓時嗚咽一聲,嗖的縮起腦袋,跑到青夏身邊,拱來拱去的鑽進青夏的懷裡,隔著縫隙眨巴著眼睛謹慎的望著楚離,卻再也不敢叫喚了。
被那小獸一陣亂動,青夏恍恍惚惚的也幽幽的醒了來,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亂七八糟的夢魘一個接著一個,以至於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然不知道身在何處,小白獸第一個現青夏醒來,興奮的嗷了一聲就竄到青夏的面前,搖頭擺尾,青夏一時間有些恍惚,看到了它記憶才緩緩的回籠,昏倒前那一幕陡然迴盪在腦海之中,頓時大驚失色的向一旁慌亂的找去,卻一眼就撞進了楚離明亮的眼睛裡。
原來,並不是做夢。
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青夏緩緩的低下頭,用手摀住胸口,深深的呼吸著。
只是一個動作,卻足以表達萬語千言,楚離看著青夏的表情,兩年多來,心裡次有了一絲溫暖的感覺。他面容不變的轉過頭去,繼續烤著架上的獵物,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想了想,突然記起她的腳上是有傷的,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心裡暗暗鼓了兩次勁,才猛地轉過頭去。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出口的話,也是一模一樣,話音剛落,兩個人就有些大眼瞪小眼的傻了,尷尬的互望一眼,就各自轉過頭去。
「嗷!」的一聲尖叫突然響起,攪得沉默中的兩人同時一愣,轉頭看去,卻是那個小白獸從青夏的懷裡跳了出來,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地上,對著青夏搖了搖尾巴,然後轉過頭去看向楚離,點了點胖乎乎的下巴。突然跳到楚離的方向做出一幅挺胸瞪眼的樣子,呲著尖尖的小乳牙貌似凶狠的叫了幾聲,然後又猛地跳到另一個方向,神情委屈,可憐的用兩隻前爪抹著眼睛,搖頭晃腦的嗚咽著,一幅被欺負了的樣子。然後又跳到楚離的方向,做出了剛才的那番舉動。反覆幾次之後,小白獸搖著尾巴跑到青夏的面前,咬住她的褲腿,撒嬌一般的拉扯了兩下,嗚嗚咽咽的叫著,樣子好不可憐。
小東西的這一番舉動,把它面前這兩個跺跺腳,天下都要顫幾顫的大人物都弄懵了。
青夏眨巴著眼睛,目瞪口呆的有點接受不了,終於還是試探著對著那個小白獸說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他欺負你了,還衝你吼,你想讓我幫你教訓他?」
「嗚嗚嗚嗚……」小白獸突然興奮的猛地跳了起來,可惜短短的小腿沒有一點力氣,著地的時候一個不穩,啪的一聲就狼狽的趴在地上。
「這是什麼東西啊?」青夏有些忡愣的看著楚離,指著那小不點問道。
「不知道。」楚離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來是某種靈獸吧。」
「靈獸?」青夏一愣,一把將仍在地上撒嬌的拽著她的褲腿的小獸捧起來,直視著它綠綠的眼睛,只見它只有青夏手掌般大小,渾身白毛像是雪貂一般,頭臉長的卻也不像是狐狸,反而有點像小狗,只是一對耳朵頗為神奇,竟像是兔子一樣,長長的耷拉著,內側還微微有此泛紅,一遇到點事立馬豎的直直的。
青夏伸出潔白的小手指,照著它黑黝黝的小鼻子戳了一下,鼓著腮幫子問道:「你是靈獸嗎?」
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小白獸連忙忙不迭的點頭,還搖晃著它奇短無比的尾巴,玩命的吐著舌頭。
青夏頓時有些愣,抬起頭來對著楚離驚訝的說道:「它能聽懂人話?
楚離顯然並沒有青夏這般驚愕,只是點了點頭,很配合的說了一句:「是有些奇怪。」就轉過頭去,繼續燒烤。
青夏仍舊驚愕的擺弄著那隻小獸,上下左右的翻看,也沒看出什麼奇特之處,這樣的東西要是放在現代就得是大課題了吧,沒經過培訓就能聽懂人話,那不是太聰明了嗎?就算兩個不同國藉的人見面還得雞同鴨講的比劃半天呢,這小傢伙無師自通,簡直是傳說中的神物啊。
不管這是不是神物,最起碼被它一攪合,兩人之間反倒沒有那麼尷尬了。青夏抱著腿,垂著頭,看著那隻小獸悠閒的躺在自己的腳邊,將雪白的肚皮朝上,十分愜意的睡著大覺,不由得微微一笑,能在這樣的絕境中找到樂趣,也算是一種精神勝利法了吧。
外面大雪紛飛,天寒地凍,若不是這個山洞,就算兩人僥倖不死,恐怕也得去了半條命。
正想著,突然一陣燒焦的味道猛地傳到鼻子裡,青夏扭頭一看,只見楚離正手忙腳亂的折騰著架子上的那塊烤肉,想來也是剛剛現烤糊了,還不想讓青夏現,側著身擋住了大半,想伸手去拿下來,卻猛的被燙了一下,連忙縮回了手。
這個男人可以指揮著千軍萬馬上陣殺敵,可以談笑風生的就殺人於無形,可以兵不血刃的就奪了朝中大權,可是此刻,面對一塊小小的烤肉,卻把他難住了。
青夏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一把就推在楚離的肩上,說道:「我來吧。
烤肉這個活,也是要有技巧的,青夏當年的野外生活經歷可不算少,現在撿起來仍舊很是純熟。只見楚離烤的肉一半已經糊了,還有一半還是生的。她想也不想的就將糊了的那一半撕下來扔到一邊去,楚離哎了一聲,嘴唇動了動,也沒再說什麼。
楚離畢竟是個急性子,恨不得將那塊肉扔到火裡去烤一樣,卻不知道烤肉是需要慢火的,小火慢烤,不怕燒焦,裡面的肉也是孰的,不會出現夾生的情況。一會的功夫,空氣裡就冒出了一陣陣燒烤的香味,金黃色的油都從裡面冒了出來,滋滋的響著。青夏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的撕下了一塊,滴流著鼓起腮幫子吹著氣,回過頭去對著楚離說道:「好燙好燙,快嘗嘗。」
楚離想也沒想,張嘴就接了過去,嘴唇輕碰在青夏的指尖處,兩人頓時都是一陣尷尬,大眼瞪小眼的望著,然後各自轉過身去,什麼也沒說。
是啊,怎麼就總是會忘了呢,之前還是那麼敵對的身份,還是那樣刻骨銘心的厭惡憎恨,怎麼一到了這裡,所有的一切就通通灰飛煙滅了呢?
或者,只是因為遠離了塵世,遠離了權利的漩渦,遠離了那些名利的爭奪,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什麼仇恨,什麼懷疑,什麼怨恨都沒有存在的價值了。而他們,也彷彿忘記了曾經的那些過往,像是平常人一樣交往了起來。
可是,終究還是有一層東西,狠狠的隔在那裡,還是會有一些念頭,在兩人稍稍有一點忘形的時候就猛地跳出來,將所有的一切打回原形。
終究,還是不行啊。
突然辟啪的一聲脆響,柴火嘩嘩剝剝好,青夏從支架上拿下烤肉,又撥出一把匕,遞給楚離,說道:「吃吧。」
楚離微微一愣,想了想還是很煞風景的問道:「這是你殺人用的吧?」
青夏手裡舉著一把刀子,上面插著塊烤肉,剛剛送到嘴裡就聽楚離冒出這麼一句話來,登時倒胃口的大怒,恨恨的說道:「你愛吃不吃!」
楚離一把抓過,什麼也不再說了,切下一塊,就大口的吃了起來。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再講究了,忍痛就吃一口吧。
剛吃了沒幾口,一陣小小的嗚咽聲突然在身邊響起,青夏低頭一看,只見卻是那隻小白獸,正滿眼冒光的望著自已,張大了嘴,哈喇子流了一地,不停的衝著自己搖尾巴。青夏頓時大怒,一腳將它踢到一邊去,怒聲喝道:「你有沒有人性啊?這是你爸媽啊!」
楚離一口肉差點噎在嗓子眼裡,費了好大的勁才嚥下去,跟野獸談人性,看來青夏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看那小獸委屈的晃悠著大腦袋的樣子,想了想,楚離還是清了下嗓子,說道:「那個,你應該弄錯了,它們應該不是一個品種的。你看,它們尾巴是長的,它是短的,它們耳朵是短的,它是長的,它們最小的也比它大好多圈,再說它們若都像它這麼聰明,你也不能這麼輕易就把它們通通殺死。」
這番話的確夠繞口,它們它們個沒完沒了,不過青夏仔細一看,的確如此,想了想衝著那小獸一招手,說道:「雖然說你們不是一家的,但是人家好歹也養了你一場,肉你就別吃了,啃啃骨頭得了。」
說罷,彭的一聲扔了一塊骨頭在地上。
小白獸嗚咽的叫了兩聲,圍著骨頭轉了兩圈,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處下口。最後還抬起頭來幽怨的看了青夏一眼,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內涵。楚離一邊吃著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沒準不是養著,沒準是被抓來的。」
「嗚!」小白獸突然尖鳴一聲,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小短腿跑的飛快,一頭就紮在楚離的懷裡,粉嫩的小舌頭不停的舔著楚離的手心,一條尾巴恨不得就搖斷了,大有一副見到知音的感覺。
這還是這小東西第一次跟自己示好,楚離一愣,隨即咧開嘴角,大聲爽朗的笑了起來。
原來,他也是可以這樣笑的。
青夏看著楚離的笑臉,微微一愣。
這個世上,有誰願意一輩子在黑暗裡行走,就算是掌管黑夜的神邸,想必也是嚮往光明的吧。
吃飽了肚子,楚離感覺有點渴,四下看了一眼,站起來走到洞外,不一會就跑了回來,手上提著兩塊晶亮的冰凌,對著青夏說道:「渴了嗎?吃不吃?」
青夏眉頭一皺,說道:「這太涼了,你受了傷,還是別這樣吃。」
楚離四下望了一眼,隨即皺著眉頭說道,「可惜沒有容器。」
青夏歎了口氣,跟這個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南楚大皇講野外生存還真是對牛彈琴,她一把卸下腰間的飛刀囊,抽出了七八隻柳葉飛刀,手腕靈活的就編織了起來。那些刀都極薄,青夏將一個個都掰彎然後一個搭一個的編在一起,轉眼間,就成了一個銀光閃閃的小碗,將楚離手中的冰凌放在裡面,然後在火上烤著,不一會的功夫就冒出了騰騰的熱氣。
小心的端了起來,遞到楚離面前,青夏沉聲說道:「小心點,刀快著呢,別割到嘴。」
楚離暗自佩服於她一把,嘴上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暗歎一聲這些刀不知道又沾染過多少個倒霉蛋的臭血,一仰脖,就將熱水灌下肚去。
「好了,休息吧,養足精神,我們明天還要走很長的路逃出去。」
楚離微微一愣,說道:「你知道出去的路徑嗎?」
青夏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但是它一定知道。」
楚離一愣,扭頭看向正在哀怨的舔著骨頭的小獸,那小獸似乎知道在說自已,綠瑩瑩的眼睛瞅了兩人一眼,隨即就繼續去啃那塊比它身子不知道大多少倍的骨頭。,
「這裡以前是土地,並無地壑,但是這裡卻有生物,說明一定還有連接外面的道路,我們只要仔細找,總能出去的。我之所以不給它吃的,就是想餓著它,等它餓得受不了了,自然就會自己出去找東西吃了。」
青夏得意的微微一笑,面上笑容滿滿,蒼白的臉上神采奕奕,楚離微微一愣,心卻因為她的話而緊抽了一下。
明天,就要出去了嗎?
出去之後,他們又該怎樣面對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