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死寂,入目是一片蒼茫的雪白,腳上的刺痛突然尖銳的傳了過來,臉色蒼白的女子緩緩的睜開雙眼,短暫的暈眩之後,就看到一隻通體雪白的動物,正張開鮮血淋漓的巨口,狠狠的咬在她的腳踝上!
身體搶在思維之前做出了反應,頓時摸出了腰間的柳葉飛刀,凌厲的就射向那只潔白的小獸。
嗷的一聲慘叫,飛刀猛地狠狠的插進小獸的腹部,雪白的類似於小狗一樣的動物頓時向一旁倒去,嗚咽了兩聲,似乎在奇怪這個原本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麼會突然動起來一般。可是畢竟是有了畏懼,繞著青夏轉了兩轉,示威的憤恨了兩聲,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小獸突然尖鳴一聲,就向著遠方跑去!
青夏頹然鬆了口氣,想來在這樣冰冷的環境裡已經將自己凍傷,不然方纔那一刀是絕對足以取了那小獸的性命的,這樣野生的野獸向來狡猾,若是讓它們逃脫然後回來報仇,自己就真的大難臨頭了。
不過若不是它不知死活上來咬自己,自己可能就要在這茫茫的雪原裡被無知無覺的凍死了吧。
青夏自我安慰的想著,緩緩的站起身子,四下的打量起這個地方來。
看來是兩軍的交戰,尤其是投石機的使用,引了大地的崩塌。
這時代的白鹿原和青夏記憶中的黃土高原已經生了極大的改變,在西川壓糧隊的時候,她就輾轉的現,這時代的所有帝王,都十分有先見之明的注意到了對環境的保護,這一點,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在這裡所有的農耕開,林木的採伐,都是在有限度的進行,所以水土流失的現象在此時沒有半點顯現,將來千溝萬壑的黃土高原在此時竟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平原。
而白鹿原這塊地方,由於地理結構的特殊,形成了常年的凍土地表,相當的脆弱。所以,在遭到大規模的重擊之後,雪原開裂,帶動凍土的地層瓦解,就裂開了這樣巨大的口子,將她吞沒其中。說起來,還真是百年不遇的倒霉。
不知道落了有多深,仰頭望上去,只是一條灰白的影子,根本看不到天空,四下裡全是白茫茫的大雪,在上面時看到的那條地壑不過是兩三米的寬度,可是下面卻很寬闊,足足有三四十米,兩側極為狹長,且七拐八彎,一眼望不到邊際。
想來自己落下來的時候,溝壑兩旁的積雪一定一同崩塌,自己這才倖免於難的沒有摔死。她四下張望了一圈,只見一道長長的痕跡,橫在雪地上,遙遙的指向一片狼藉凌亂的雪堆。青夏頓時醒悟,看來自己是被大雪掩埋了,那只白色的小獸應該是聞到了自己的味道,才將自已從雪堆裡拽了出來,費了好大的勁,剛想要大吃一頓的時候,卻把自己咬醒了,還挨了一刀,真是有夠倒霉。
那小東西看起來不過小狗一般大小,沒想到竟然那麼大的力氣。
青夏突然有些後悔刺了它一刀了,怎麼說,它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想到這裡,青夏突然一愣,瞬時間好像有一顆刺一樣狠狠的插在腦袋裡,她的面色登時變得雪白,記得當時掉下來的時候,楚離是跟自己一起掉下來的,那麼現在,他在哪裡?
青夏猛地從地上跳起身來,顧不上去想別的。她幾步跑到那個雪堆旁邊,手腳並用的翻找了起來。
地壑裡的陽光十分暗淡,現在外面也許只是下午,可是這裡面卻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大約兩個時辰之後,青夏手腳麻木的站在雪地裡,心底是大片大片冰冷的蒼涼,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過看身體並沒有凍僵,就知道時間並不是很長。楚離和自己一同掉下來,那就不應該離自己太遠,可是她幾乎翻遍了方圓十幾米的地方,仍舊是一無所獲。
不可能被埋的太深,青夏按住太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若是太過於激動和慌亂,只能加快兩人死去的度。
夜色漸漸籠罩大地,空氣裡的溫度越來越低,青夏昨晚為了行動方便,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夜行衣,此刻寒風呼嘯,不斷的吹在她的身上臉上,她知道若是再這樣下去,很快自己就會被凍死了。
摸出身上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驅散了一片黑暗,青夏哆哆嗦嗦的抱著肩膀,緩緩的向前走去,將搜索的範圍漸漸擴大。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
青夏整個臉頰都已經被凍僵了,她站在雪地裡,一雙腳已經被凍的失去了知覺,深壑之中的冷風呼嘯著,比外面還要寒冷,青夏已經被凍透了,可是還有那麼一絲意志在苦苦的支撐著,讓她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去。
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見,不能一輩子帶著對他的愧疚活下去,就算是屍體,也要翻出來。
蒼白的女子面容堅韌,緩緩的沉吸了一口氣,撥出了靴子裡的匕,雙手在臉上狠狠的搓了一把,眼睛在地上搜索了一遍,一眼就掃到了那隻小獸蜿蜒逃跑的痕跡。
兩人一起掉下來,不可能一個人就會憑空消失不見,除非被小獸拖回了洞裡。
追蹤向來是青夏的拿手好戲,何況在這樣茫茫的雪地裡,不出片刻,就給青夏現了拖拽的痕跡,她順著雪痕漸漸向前走去,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藉著微弱的火光,看到那些野獸的巢**。幾隻綠瑩瑩的眼睛突然出現在黑夜裡,青夏手握著匕全神貫注的緊盯著那幾隻野獸,微微半伏著身子。還沒等她做好準備,那些野獸就呼嘯著集體衝了上來。
尖銳的鳴叫在半空頓時響起,鋒利的爪子和牙齒像是一柄柄利刃一樣向著青夏衝來。原本的僵硬和寒冷霎時間不翼而飛,多年的原始叢林作戰經驗,讓她對任何豺狼虎豹都有著精銳的作戰能力,嬌小的女子眼神銳利,聽聲變位,頓時飛身而起,兩腳成剪刀狀,猛地就夾住一隻野獸的脖子,腰力一擰,只聽卡嚓一聲,一隻野獸登時掛了。一旁的野獸哀鳴一聲,張開大口猛地咬了上來,一口咬在青夏的小腿上,青夏冷然一哼,匕由上轟然插下,一下就扎透小獸的頭顱,大股的鮮血飛濺而出,青夏猛甩了一下被咬的小腿,只聽匡榔一聲,一顆碎裂的牙齒從小腿上掉了下來,原來那野獸竟然咬在了綁在小腿上的刀鞘上。
身旁還圍著三隻體型稍大的野獸,青夏眼光森寒,緩緩的向著洞**走去,幾隻野獸隨著青夏的腳步緩緩退後,似乎在小心的警惕著什麼。然而眼看著青夏就要靠近他們的洞**,頓時間群起而攻,其中還有一隻腰腹帶血,正是之前被青夏傷了的那一隻。
顧不上什麼知恩圖報了,青夏暗道一聲得罪,眉眼凌厲,雙手匕森寒,只聽尖銳的哀鳴聲接連響起,不出片刻,就留下了一地的鮮血獸屍。
沒有了阻礙,青夏點起火折子,大步的向著洞**走去,越接近洞**,風聲越小,沒有大風揚起的積雪,這裡被拖拽的痕跡越的明顯了起來。這處既然有生物生存,就說明以前必定不是地下深淵,想必是一處山洞之類的。青夏扒開擋路的積雪,一個漆黑一片的幽深山洞頓時出現在眼前。
這個山洞大約半人多高,青夏貓著腰剛一走進去,刺鼻的血腥味道猛然衝進了她的鼻子裡,女子臉色一白,頓時在山洞裡奔跑了起來。幾雙深綠的眼睛緩緩出現在眼前,青夏伸出手中的燈火一照,見是三隻幼獸,正遠遠的看著自己,一邊嗚咽著一邊呲牙咧嘴的示威,可就是不敢靠上前來。
青夏也不會理會它們,見沒什麼危險,就向著內部走去,誰知剛走了一步,腳下突然踩到一個東西,有此粘稠,還有些柔軟,青夏眉頭一皺,彎下腰去,湊近火光一看,臉色登時變得一片慘白。
只見被染的血紅的雪地上,一隻被撕咬的不成樣子的斷手,正破爛不堪的躺在雪地上,散著令人噁心的腥臭。
仿若是一個驚雷猛地炸在自已的腦海之中,女子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她的呼吸漸漸急促,心跳好似打鼓一般,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只斷肢,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冰涼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青夏一邊搖著頭,一邊小聲的嘟囔著:「一定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像是癲狂的瘋子一樣,踉蹌的向前奔去,然而剛過了一個拐角,瘦弱的女子就頹然的跪在了地上,週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好似漫天驚雷全都齊刷刷的砸在她的頭頂,她像是傻了一般,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一顆心,就那麼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遍地狼藉的屍,手腳都已經被撕扯下來,半邊頭顱已經沒了,整個臉孔被咬的一塌糊塗,胸腹被刨開,腸子流了滿地,一條大腿已經被吃的只刺下森森的白骨,向來號稱大6第一甲的南楚墨鎧,像是一堆廢鐵一樣被扔在一旁。
周圍那麼靜,只有那幾隻小獸輕微的低吼聲在空氣裡緩緩響起,蒼白的女子好像是傻了,她獨自坐在狼藉的地面上,愣愣的不言不語,眼珠不轉,雙眼無神的望著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
嗷的一聲吼,一隻小獸突然猛地衝上來,呲的一聲就咬在青夏的小腿肚上,鮮血猛地流了出來,飛濺滿地。強烈的疼痛刺激了呆住了女子,她回過頭去,只見那隻小獸眼神凶狠的望著她,正在拚命的向後撕扯著她的腿肉,電光石火間,鋪天蓋地的憤怒和絕望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席捲了她的全部神經,她猛地跳起來,一腳狠狠的踩在了那隻小獸的腦袋上
卡嚓卡嚓的骨頭碎裂聲不斷響起,青夏幾乎是瘋了,她抱起地上石頭,一下一下的拚命的砸在那隻小獸的屍體上,血肉模糊,漿液崩裂,另外兩隻野獸尖銳的吼叫和著女子瘋狂的嘶吼像是地獄裡的群鬼夜哭一般,有著慘烈的絕望和破碎的痛苦。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要殺死你們!」
凶狠的眼神猛的盯在另外兩隻縮在角落裡的小獸的身上,青夏像是餓極的狼,一把抽出匕,身手矯捷迅猛如電的抓住一隻通體潔白的小獸,對著它的肚子就狠狠的紮了下去,鮮血飛濺,慘叫哀鳴,響徹了這個不知幾千幾萬年從來沒有人涉足過的地方。青夏滿頭亂飛舞,眼神充血,仿若是地獄修羅,那隻野獸很快就分辨不出原本的樣貌,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拋開已經死去的野獸屍體,青夏狠辣的眼睛凝聚在最後一隻餘孽的身上。人若是起狠來,連鬼都要退避三舍,那隻小獸還不如滿月的小狗大,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拚命的向著牆角里擠去,兩隻綠瑩瑩的大眼驚恐的望著青夏,小聲的嗚咽著,連聲音都帶著止不住的顫抖。
青夏滿是血污的雙手緩緩的向著那隻小獸伸去,索命的冤魂一般,連眼睛都是血紅色的。
尖銳的哀鳴猛然響起,雪白的小獸在青夏的手裡不斷的掙扎著,一雙眼睛驚恐絕望,帶著巨大的不可掩飾的祈求和求生。青夏的理智瞬間回籠,她愣愣的望著那隻小小的野獸,心彷彿被人用巨大的錘子狠狠的砸成了粉末。
一滴眼淚,就那麼瞬間落了下來,滾過她滿是鮮血的臉孔,像是一粒晶瑩的珍珠。她陡然想起了當年的黃土大殿,在那座幽深惡臭的蛇窟裡,自己也是這般瘋狂的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如今時光彷彿是倒轉了一般,可是面對著楚離支離破碎的屍體,還會不會有人衝出來告訴她,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如果是噩夢,就請讓我快點醒來吧!
這個夢太長了,我在裡面苦苦的跋涉,苦苦的與天掙命,可是上蒼似乎有意在戲弄我一般,盡其所能的將一切痛苦,一切絕望,都堆積在我的身上。我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夠堅強夠努力的挺過所有的痛苦,就終究會有雨過天晴的一天,可是現在我才現原來我的一生,就是一個不知道自己身纏絲線的傀儡,唱著別人欽點的戲碼,永遠也沒有終結的日子。
「嗚……」小聲的嗚咽突然響起,雪白的小獸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輕的舔在青夏的手上,青夏微微一愣,緩緩的垂下頭去,那隻小獸見了,使了好大的力氣從青夏的手中抬起短短的小脖子,柔弱的舌頭舔在青夏的臉上,就像是要抹去她的眼淚一般。
痛苦的情緒瞬間決堤,青夏一把抱著雪白的小獸,再也忍耐不住的放聲大哭、
心裡的痛在擴大,擴大,她原本以為自己是恨他的,怨他的,他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暴君,主宰了她的一切,他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推到了絕望的深淵,用帶著倒刺的鞭子將自己的心抽打的支離破碎。他從來都不肯相信自己,一次次的懷疑,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用那種冷冽的眼神鞭笞著她的自尊她的叛逆,那些狠辣的語言,那些絕情的話語,像是一顆顆子彈,將自己射的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可是,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他們兩人不過是一柄雙刃劍,他拿著這端在刺傷她的同時,自已也是在流血啊!
她總是去責怪他對她的蔑視,他對她的冷酷,他對她的不信任。可是依瑪兒,你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信任他嗎?從始到終,你可曾相信過這個為你撕去了自尊,撕去了驕傲,為你生為你死的男人了嗎。
痛苦在瘋狂的蔓延,可是青夏知道,即便她痛的死了,那個男人也不會再站起來,再睜開眼睛,和她吵架、動手、對罵了。
他已經死了,躺在冰冷的雪地裡,被撕成一片一片的碎末,被禽獸果腹,死無全屍!
我是那麼恨你,恨你張揚趾扈、恨你自私冷漠、恨你的懷疑、你的冷酷、恨你從來不曾將你的想法告訴我。可是我從來都不想讓你死,我不想看著你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哪怕你起來罵我,哪怕你起來繼續和我打架,哪怕你用那種譏諷冷漠的眼神望著我。從今往後,這個世間,再也不會再有這麼一個人,肯跟我對罵對打,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摔跤了。
楚離,你說過了,從今往後,無論是天堂地獄,我都別想再逃離你的身邊,可是現在我就坐在你的身邊,為什麼你卻要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我以為你夠堅強,我以為你會信守你的承諾,我以為這個萬惡的男人會無恥的糾纏我一輩子,可是現在你就這樣躺在我的面前,我連你的屍都不能收攏起來,我甚至找不到你的另一隻手,楚離,這地方這樣冷,到處都是寒冷的積雪,到處都是肆虐的狂風,我該怎樣活下去,以後的日子裡,懷著對你的內疚對你的虧欠,我又該怎樣活下去?
你這個混蛋!你這個瘋子!為什麼要跟著我跳下來?為什麼要陷我在這個絕望的境地?
淒厲的慘叫聲從女子的嘴裡瘋狂的嘶吼而出,她抱著那只剛剛被她滅了滿門的小獸,坐在一片狼藉的屍之中,瘋狂大哭。
狂風在洞外怒吼,彷彿是幻聽了一般,一個飄渺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青夏猛地抬起頭來,楚離,是你回來了嗎?
她頓時衝到那具破碎不堪的屍旁邊,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觸碰哪裡,終於還是抱起了那具早就支離破碎的身體,眼淚大滴的滾落在屍之上,瘋了一樣的大叫。
「楚離,你回來了嗎?你起來啊!你起來啊!」
雪白的小獸在後面不停的咬著她的衣服,像是感覺到什麼危險一樣,驚恐的嗚咽著。可是青夏已經聽不到週遭的一切了,巨大的打擊讓她的神智早已模糊,她彷彿聽到遙遠的風中有人在大叫著自己的名字,她雙眼冒出光芒來,死死的搖晃著那具屍體,大聲的叫道:「楚離,你起來啊!」
幽暗的洞口瞬間變得漆黑,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了外面微弱的光芒。
「青夏?」低沉的嗓音不可置信的在身後響起,痛哭中的女子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整個人愣在了當場。
「青夏?」聲音漸大,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欣喜。
青夏像是一隻木偶一樣,她緩緩的,機械的,身體幾乎都在顫抖著的,回過頭去。
楚離一身墨色鎧甲,劍眉星目,臉若冠玉,背著光站在洞口,像是一座光輝的神邸。
青夏幾乎傻了,她夢魘般的看了眼自己手裡抱著的血肉膜糊的屍,又抬起頭來看了眼站在洞口的男子,驚愕的合不攏嘴。
「青夏!」低沉壓抑的聲音頓時響起,一陣猛烈的寒風橫貫入體,楚離臂膀堅硬,猛地衝上前來,將青夏緊緊的抱在懷裡!
「楚離?」
青夏的聲音那麼小,她的頭那麼疼那麼疼,裡面好像有東西在不停的爆炸一樣,她將頭枕在楚離的肩膀上,輕聲的問他,似乎也是問自己一樣。
「我是在做夢嗎?」
大風呼嘯,白雪紛飛,天地間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