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公主淚眼婆娑,聞言乍然間沒有反應過來,疑惑地反問道:「夏清羅,見她做什麼?」
「她可是容梵夫人啊!」葉葵扶額,道,「而且不但如此,她更是五皇子妃的妹妹。」
流朱公主怔住,半響才遲疑著道:「你的意思是說,夏清羅手裡也許有著你我都不知的消息?」問完,她忽然自己又自語了起來,「說的沒錯,一點也沒錯。容梵去了蒼城,殺了沈流。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夏清羅是他的夫人,還真指不定就知道點什麼!」
葉葵頷首,緊接著她的話道:「況且,有些事,她便是從五皇子妃那想必也是能知道一些的。」
她旁的不知,卻知道五皇子妃跟自己的這位妹妹關係極佳。容梵領了聖旨代替五皇子去了蒼城後,夏清羅跟五皇子妃的走動也愈發頻繁了起來。
這原本也沒什麼,最多也不過就是她們姐妹感情好的表現罷了。
可是在眼下這個多事之秋上,就算是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事,指不定也有著旁人沒有料想到的背後隱秘。
所以,她才會突然提議讓流朱公主去見一見這位容夫人。夏家的閨女,想必是向著五皇子妃的。若是五皇子登基成帝,五皇子妃自然也就跟著水漲船高,母儀天下。到那個時候,夏家也就會一躍成為鳳城第一世家。他們也就再也不必屈居於葉家、裴家、溫家這樣的人家之下了。
說到溫家,葉葵就不由想起了溫家的那位大公子。
溫相生得不好,他的兒子卻生得極好。鳳城五公子中,葉葵沒有見過的也就只剩下了這麼一個人而已。
同裴家一樣,溫相表面上是中立的。誰也不偏幫,誰也不去跟著眾人踩一腳。照他的話來說,那就是他是站在皇上這一邊的。一輩子身為臣子,他忠於的那人就是皇上,所以他也就只會站在皇上這一邊。
這話聽起來可真像是個忠臣所說。
可是只要稍微多想幾遍,就不難發現溫相這話中的漏洞。他忠誠的對象是皇帝,可卻沒有說是哪個皇帝。所以如今龍椅上坐著的是承禎帝,那麼他忠誠的人當然也就是承禎帝。可若是有朝一日,那人不再是承禎帝了,那麼他忠誠的對象自然也就要換了人。說到底,他忠誠的對象哪裡是皇帝,他忠誠的人只是龍椅上穿著龍袍的那個人罷了。
而那人,到底是誰,根本就不重要。
這一點,溫相可算是做的淋漓盡致了。
葉葵想著,嘴角不由微微一彎。
她突然意識到,溫相這樣的人,豈非就是最好的合作夥伴。牆頭草,最好拔,同樣也生的最牢固。因為它生存的環境其實遠比i其餘的植物要惡劣許多,所以它只能加倍讓自己生得牢固。
然而它卻又是最容易動搖跟見風使舵的。
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同裴貴妃達成了協議,那麼到時候溫相絕對不失為一個極佳的合作夥伴。
這樣的人,看似不靠譜,可是有時候卻又是意外的靠譜。只要抓住了一個弱點,那麼就一定可以順利拿下他。葉葵心裡慢慢地多了一絲信心。
只要撐下去,一切就都還有機會去改變。
這天下到底是誰的,這場棋局到底鹿死誰手,現在就下定論,未免為時過早。
「阿葵,你說五皇兄是不是……」流朱公主摸著自己紅腫的眼睛,緩緩問道。
葉葵沒有遲疑,直截了當地回答道:「若是五皇子沒有那個意思,才是可悲的。」
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皇帝的皇子難道就是還有好?身在什麼樣的位置,就該做什麼樣的事。五皇子身為皇子,長在皇家,他當然該有想做皇帝的念頭。都是皇帝的兒子,憑什麼有人可以繼承這大好江山,做那九五之尊,而有些人卻只能默默地看著?
若真的有人志不在此,的確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可是同樣的,一個連這樣的志向也沒有的人,就算真的讓他坐在了那個位置上,他又能如何?
沒有能做好的信心跟擔當,才會連志向也沒有。
所以葉葵從來都不覺得五皇子有什麼錯,就算陷害了太子,那也只能說是太子此人並不適合坐在皇位上。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金鑾殿上高高的龍椅下,鋪就的是什麼?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骨!是凝結了一層又一層的鮮血!沒有足夠狠辣的心,就沒有法子在那個位子上坐得心安理得。
軟弱無能的人就算上去了,也只會日日惶恐,生怕自己也會變成下方纍纍白骨裡的其中一具。而那些足夠擔當起這個位子的人,卻只會想讓哪些人變成下方的踏腳石。
這便是區別。
活著,原本就是這麼不容易的事。
葉葵咬唇,對流朱公主道:「三嬸,如今你便什麼都不要想了。去想法子見一見夏清羅。」
流朱公主漸漸緩過勁來,皺眉道:「見夏清羅,怕是不如直接去見五皇嫂。」
「不。」葉葵否定了她的話,淡淡道,「容梵不在,從夏清羅嘴裡應當更容易獲得我們想要的消息。若不然,為何五皇妃能成五皇妃,而夏清羅卻只能嫁給容梵,一個庶子,不論他再如何厲害,要配夏清羅光從身份上看,怎麼都是夏清羅屈尊了。」
就算是榮國公的兒子又如何,到底是帶著個庶字的。
對了!
葉葵說完後,驀地想到了一點。
她猜測容梵真正跟隨的人並不是五皇子,而是七皇子。但是他做這般危險的事,為的是什麼?鋌而走險,其實是因為他並不甘心自己只是個庶子吧?
就好比她方才猜想五皇子的那樣。
容梵想必也正是如此!
皇后生的兒子才是嫡出的兒子,剩下的那些都不過是庶出罷了。所以五皇子會有那樣的心思。同樣的,榮國公的世子是他的長子,據說是個十分無能的人。可是他是嫡出的長子,這世子的位子不給他難道還能給庶出的兒子不成?
所以也就難免容梵會有這樣的心思了。
只要有些才氣的人都難免驕傲,更何況還是個有野心的人,他若是不想要將世子拉下來自己翻身而上,那才是有鬼。
可是以他的身份來看,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可是若是他有了從龍之功那就不同了。
哪一個皇帝上位了會不清掃前路?
這個時候,容梵也就能順勢上位了。一切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就算榮國公反對又能如何?真理永遠都只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王法在哪裡,誰是老大,誰說的話就是王法!
「也罷,我回去便給她下個帖子。」流朱公主擦乾了淚,便重新燃起了氣力。
葉葵心裡微鬆,也不留她,便讓秦桑送了她出去。
如今這時候,誰也沒心思留著用飯做客了。
她沒有心思留客,流朱公主也沒有心思做客。等到人走了,葉葵便也就沒有要去從永安侯嘴裡摳消息的念頭了。如今說與不說,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了已經。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到底會發生哪些事,其實大家心裡也都已經清楚明白得很。
不外乎就是兩種可能。
死了。
活著。
就是這麼簡單的四個字而已。
誰都明白,卻也誰都不肯去想罷了。葉葵苦笑一聲,接住了一片從窗口飄進來的半黃落葉。
葉子尖端已經呈現出了一種極黯淡的黃,而底部卻還是翠綠的,充滿了生機,叫人看著就忍不住覺得心情愉悅了起來。蔥白的手指沿著葉子的脈絡撫過,葉葵突然將葉子攥緊,揉碎拋出了窗外。這片葉子,已經死了……
丟掉了葉子,她便用自己才揉碎了一片樹葉的手覆上了隆起的腹部。
那裡面孕育著的生命,不由自主地限制住了她的腳步。
她十分不願意這個孩子降生在風雨飄搖的時候,也不願意讓他在連自己父親的一面也見不到。
看著窗外漸漸失去了藍色的天空,她呢喃道:「裴小九,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呀……」
正巧靠近她的秦桑無意間聽到了她的話,不由眸子一黯,連她也開始覺得裴長歌已經遭遇了不測,怕是沒有辦法回來了。葉葵腹中的這個孩子也許勢必要成遺腹子……然而這一切,她也只能死死地憋在肚子裡罷了。
就算是這的從蒼城傳回了裴長歌遇害的消息,他們也該瞞著葉葵才是。
這一點,葉葵自己心裡又何嘗不知。
所以她也就只能安慰自己,一場仗打數年乃是家常便飯,是再常見不過的事。如今才多久?
她日復一日地告訴自己,他們都會平安回來的。
近乎催眠,一日日反覆地告訴自己這句話,說的多了也就像是真的了。
可是三日後,蒼城的消息終於繼沈流被誅事件後再一次傳了回來。
——裴將軍、葉將軍戰死榆關之外!
消息傳到裴家的時候,秦桑已經三魂被震沒了二魂。雖然她許久之前便已經想過這個可能,可是真的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卻是怎麼也沒有辦法相信。
愣了半天,她忽然想起葉葵來,口中喃喃道:「夫人、夫人決不能知道……」
可是等到她衝到葉葵面前時,葉葵已經煞白著臉看向了她,手中一張紙條悠悠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