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既然已經回來了,那麼有些消息應當也已經可能被傳了出來。
即便封鎖的再隱秘,興許也已經有一些被人知道了。所以秦桑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去看一看外邊的消息,也許這一去就能夠帶回些有用的消息。而且秋年走了這麼久,指不定也可能已經傳回來過消息或是已經回來了也說不準。
可是葉葵卻並沒有答應她的提議。
她只是就著昏暗的光線同秦桑道:「不必去了,明日老侯爺應當會親自來尋我去。」
秦桑聞言,不由微怔,怎麼夫人的話說的這般神叨叨。今日老侯爺連見也不肯見夫人,這明擺著是不願意將他所知道的是告訴夫人,怎麼明日就又會親自來尋夫人?
她覺得自己有些沒法相信葉葵此刻說的話了。
葉葵的模樣不論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秦桑記得她在跟池婆談完話之後似乎就有點古怪,可是那會她的神態看上去還是正常的,口中說的話聽上去也沒現在這般奇怪。她頓了頓,便對葉葵試探著道:「夫人,您怎麼知道老侯爺明日就會來尋您?」
「我是怎麼知道的?」葉葵在昏暗中笑了笑,「我自然有法子讓他來尋我。」
秦桑聽了這話,心裡卻是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樣說話,才有些像是夫人原本的模樣了。這才是她習慣的那個葉葵。方纔的那個,的確是有著叫人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興許是沒有點燈,屋子裡黑漆漆的緣故也說不好。
秦桑同葉葵說了聲,便慌慌張張地去點了燈。
屋子裡霎時便亮堂了起來。果真,這光線一變得明亮,就連人的臉都顯得柔和了許多。葉葵的臉色看上去似乎也好看了許多,眉宇間多了幾分人氣。秦桑提著的那顆心終於又落下去了一點。但是若要全部放心,這一下子她卻還是做不到。所以秦桑也就不提要出去探聽消息的事了,只靜靜陪著葉葵,並不出聲。
兩人靜坐了一會,燕草便提著食盒進來了。
鳳城的天氣向來古怪,熱的比旁的地早,冷的也要比旁的地方早。而且天一熱,就拼了命的熱,有種不將人給熱死便誓不罷休的姿態。這冷起來,自然也就是這副模樣。
如今夏天才剛剛過去,按理說還應該有秋老虎才是。可是鳳城的天已經開始冷了,冷得厲害。
天黑後,這氣味更是下降得嚴重。所以院子裡的小廚房離正房並沒有多少路,只用托盤送過來也是可以的,燕草便已經用了食盒。又怕即便這樣也還是會變冷,她又細心地在裡頭鋪上了厚厚的褥子。
所以蓋子一打開,飯菜拿出來也都還是如同剛出鍋似的熱乎。
白乎乎的熱氣在燈光下愈發明顯了起來,飄到人臉上,有著絲絲的癢意。葉葵伸手漫不經心地抹了一把臉,又看了看燕草跟秦桑兩人,接過筷子道:「陪著我一道用些吧。」
兩人聞言皆怔了一下。
而後秦桑便扯了扯想要拒絕的燕草衣袖,搶先道:「我去拿碗筷。」
燕草未出口的話就卡在了喉嚨口,再也沒能說出來。
葉葵則點點頭,提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口中,慢慢吃了起來。
她自小在南邊長大,是習慣吃米飯的。所以院子裡的小廚房便都開始做飯食,可是自打懷了身子,葉葵便時不時地想要吃麵食。因此今日這晚膳,燕草拿過來的卻是有一碗米飯一疊麵食。
葉葵卻只揀了米飯來吃,就著清淡的炒菜,扒拉著米飯吃得極慢。
她碗裡的飯還沒有吃下去多少,秦桑便回來了。兩人便也端著碗,分別在她兩邊坐下,一聲不吭地吃起了飯。
許是多了人一起吃飯,葉葵的胃口似乎好了許多,難得地用完了一整碗米飯。燕草在一旁看著,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這個時候,在他們的眼裡,仍舊是葉葵的身子最重要。
能多吃東西,好歹便證明了她的胃口不錯,身子也還不錯。
這麼一來,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想必也就會好。
畢竟是藥三分毒,她懷著孩子,能不吃藥自然還是不吃藥來得好。
所以這頓飯,等到燕草收拾了碗筷送回廚下時,她的臉上都是帶著笑的。她甚至開始考慮起來,她跟秦桑兩個,往後是不是都該陪著葉葵一道用飯才是。
都說搶著吃的東西才好吃,這日日一個人吃飯,想必再好的飯菜也會覺得沒了滋味吧。
她看著簷下掛著的燈籠,心裡喜滋滋地想著,只要夫人能吃下東西,就算讓她跟秦桑一天吃無數次飯也是可以的。
醫婆說的,少食多餐,才是健康之道。
她有心改改葉葵的飲食習慣,所以直到服侍葉葵在床上睡下了,她還在想這件事,整個人心不在焉的。
秦桑吹熄了燈出來,便皺眉問她道:「你這是在想什麼呢?」
燕草笑了笑,輕聲道:「我看著夫人今日吃的東西多了些,心中高興呢。」
秦桑聞言便也露出了個欣慰的笑來,只是這笑容轉瞬即逝。不但葉葵覺察到了不安,她同樣也被不安的情緒給籠罩著。蒼城,到底怎麼樣了?九爺又如何了?
說起來,流朱公主似乎也有段日子沒來過了。
秦桑歎息著自去歇下了。
次日一早,她前一夜還在念叨的好久沒來了的流朱公主便來了。
一大清早的,一進門,她便先抱住才起身的葉葵惆悵地道:「阿葵,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葉葵雖然才剛剛起身,可是面上卻沒有一絲朦朧的睡意,只是眼下重重疊疊的青影昭示著她昨夜並沒能安然入睡。
「三嬸可是已經得到什麼消息了?」她輕聲道。
流朱公主聞聲便有些要哭,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似乎立馬便要從裡面滾落出來。她微微別過頭,忍住了,這才繼續對葉葵道:「父皇終於是見了我一次。」
葉葵聽到這話,便沒了繼續去找永安侯的打算。
既然承禎帝都已經願意見流朱公主了,那麼想必事情已經是近乎塵埃落定的地步了。
可是她似乎要哭……
好端端的,她為何要哭?
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了起來,她突然有些不敢聽下去了,可是嘴卻不像是自己的一般,兩片嘴皮子上下一動,心裡的話便已經問了出來:「皇上都說了些什麼?」
流朱公主悄悄抹了一把眼角,道:「父皇雖見了我,可卻也並沒有告訴我什麼。我問他蒼城的消息,他也只說是局勢未定。我又問了你三叔的事,他說仍是沒有消息。」
葉崇武是跟裴長歌一道的,他既沒有消息,裴長歌自然也就還沒有消息。
可是這不是同之前的情況一樣嗎?
沒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難道不是這樣的嗎?所以,她為何要哭?
就算已經拖得久了些,榆關之外又是那樣惡劣的環境,可是只要還有一分希望,都該等下去不是嗎?她有些厭煩起了流朱公主的眼淚,為什麼要哭?為什麼非得在這個時候想要落淚。
流朱公主看著她,終於是忍不住伏在她的肩頭痛哭了起來。
頭靠著頭,葉葵附在她耳邊,薄唇開合,道:「三嬸,你是覺得他們已經死了嗎?」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旁的理由嗎?
果然,她的話音落地,流朱公主的哭聲便是一滯,而後她便哽咽著道:「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父皇又那般敷衍我,怕是差不離了……」
葉葵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不會的,若是真的已經確認了,皇上又怎麼會瞞著不說?」
出征的將領戰死沙場,乃是為國捐軀的光榮之事,承禎帝怎麼會瞞著。就算他不高興,那也得是嘉獎一番,厚葬了才是。就算屍體被茫茫黃沙掩埋,那也要立個衣冠塚才是。
所以沒有消息興許是真興許是假,可是這兩人肯定還沒有死。
最起碼,沒有人敢肯定他們死了。
這就已經足夠了。
葉葵笑容慘淡,掛在臉上有些像是哭。
她得打起精神來呀!
可是為什麼明明心裡將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真的事到臨頭了,卻還是一點也鼓不起勇氣來?信念,她明明擁有支撐下去的信念,卻還是覺得深深的無力。
流朱公主卻只會抱著她哭,哭了許久許久,兩隻眼睛都腫成了通紅的核桃,才淚眼朦朧地道:「我有不好的預感。」
不詳。
她也感覺到了。
可是這又能怎麼樣?
看著流朱公主同往日的爽朗截然不同的軟弱模樣,葉葵心裡的那點子軟弱忽然間便消失了。
真的只是一瞬間,在她盯著流朱公主哭得紅腫的眼睛時,便消失了。因為有弱者了,她便只能去努力地充當強者。一個角色並不許要太多的人去扮演。流朱公主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她又怎麼能繼續失魂落魄下去?
葉葵深吸一口氣,扶著流朱公主的肩,微微用力,猛地道:「容梵的夫人夏清羅,三嬸可去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