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王九郎自從那一日在鄭若的服侍下睡著之後,就一直渾渾噩噩著。每日醒的時候短,睡的時候多。
暗影中傷者無數,車隊只好購買了一處莊園,住了下來。
鄭若寸步不離的守著王縉之,湯藥都要親自用嘴哺之。儘管有毒醫悉心照料,可他胸口的上卻始終不見好,過了這麼久了,傷口依舊流著血水,不但沒有癒合,反而有腐爛的跡象,隱隱的還有一股著熏人的氣味。
鄭若再是不懂,也知道當初傷他的那把刀是濢了毒的。
王縉之病的很重,昏迷中卻不忘拉著鄭若的手。只要他手心包著她的手,他睡著的容顏上總有一抹淡淡的笑意。若是,鄭若有事離開了,他的雙眉就會緊緊的擰著,整個人也會有些不安。
他,就那樣靜靜的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如紙。鄭若看了一陣陣心疼,恨不得替他躺著。每日少不得抹些眼淚。
狡兔死,走狗烹。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司馬思居然這麼歹毒。已經答應放了他們走,居然還留了一招狠的。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想過放過王縉之!
可恨的是,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九郎為他謀劃來的。即便不感激,卻也不能害人性命!
若是九郎好了,還兩說,要是九郎有了個萬一,她必定要整個司馬皇族陪葬!
猛然間,她想起前世的時候,她曾經聽石越回來說過,王九郎也是這個時候開始遊歷的。整個天下都為能夠爭取到他而瘋狂,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留下一段傳說。
那個時候,石越對她還好,經常會來她房裡坐坐。說起王九郎的時候,是一臉的欽慕。也許正是因為九郎的智謀無雙,司馬思才感到了威脅,欲置他死地而後快。可他也不想想,若是九郎真的要當九五之尊,又怎會有他的今日?
雖然,知道九郎福大命大,會渡過這一關。可,看著他每日昏迷著,她心中總是惴惴不安,生怕他那一天睡著了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每日坐在他的塌邊,她總要拿著一卷書,在他耳邊輕輕的讀著。
微微有些啞的女音,如同一股暖流在房中流淌。每個經過院子的人,都會被吸引著,停下腳步來,細細的聽上一段。
讀完一篇之後,她總會對他溫聲的說著自己的見解。有時,她會俏皮的說道:「九郎,太陽已經下山了,你怎麼還在睡?快快起來,陪我去田邊走走,吹吹風,如何?」
每每讓聽的人心酸落淚。
鄭瑾瀟父子已經被王明接來,安頓在西邊的院子裡。每日也會去王縉之的屋子裡看看,對於鄭若還未出嫁就和王縉之同住同睡,兩人頗有微詞。可,一個雖然昏睡依舊拉著她的手,一個雖然醒著,卻癡癡的看著榻上的人,這樣的深情,讓兩人都不好再多說什麼。也只有暗地裡祈禱,王縉之能夠快些好起來。好讓兩人盡快成親。
王明雖然對鄭若不喜,但是這段時日裡,看著她不辭勞苦的服侍著王九郎,心中那些怨憤一點一點的消失了。看見她的時候,也能夠點頭示意。
這日,毒醫推門而進。
鄭若放下手中的書卷,將手從王縉之的手心中抽出來,起身相迎。
毒醫站在門口,看著逆光中的女子。從窗戶中漏進來的陽光,不偏不倚的打在她的身上,好似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讓本就艷麗的她,看起來更像是落了塵的仙女。
她素衣黑髮,脂粉不施,靜靜的站著,就如一株雨中清荷。
只是,抬起來的黝黑的雙眸中,掩飾不住一抹心焦。
他歎了一聲,這兩人,倒是一副情深永壽的模樣。卻不知道,九郎是否有命和她一起白頭偕老?
走了過去,照例給王九郎換藥,查看胸口的刀傷。
一揭開包紮傷口的白布,就會看見皮肉外翻,血水混雜著黃色的膿水,一點一點的滲出來,一股惡臭隨之飄出來。
昏睡中的王縉之痛的悶哼了一聲。
鄭若的眼圈立即紅了起來。強忍著眼淚,給毒醫打下手。
一番忙碌之後,柳絮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像以往一樣,她含了一口在嘴裡,反身哺之。毒醫和柳絮都還在,她卻沒有絲毫的顧忌。此刻,她的心中只希望他能快些好起來。
等她忙完,毒醫說道:「我才疏學淺,九郎中的毒,這麼多天了,我依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解。照此下去,恐九郎命不久矣……」
鄭若聽得心跳猛然一滯,慌張的說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可是九郎親自請來的活神仙……怎會沒有法子救九郎呢?」
毒醫心中多有不忍,卻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阿若,非是我不願救九郎,實在是我用過所有的法子……可現在都過去快一月有餘了,他依然昏迷不醒,而我到現在卻還不知道他究竟是中了什麼毒……」說完,他又歎了一口氣。
鄭若心中揪緊,如果……如果連他都說救不了九郎,那天下還有誰可救?
她嚶嚶的哭起來,柳絮站在她旁邊,也陪著掉淚。女郎一路走來,情路坎坷,好不容易和九郎兩人冰釋前嫌,可九郎卻要……
一時間,屋中都是兩人悲痛的哭聲。
「阿若……」
耳邊傳來了一聲虛弱的呼喚聲。鄭若立即抹乾了眼淚,驚喜的轉身看著榻上的人兒。原本俊美非凡的他,此刻卻已經憔悴不堪,瘦削的臉頰只剩下皮包骨頭。想著以前自己重創了他一次,這一次他又受了這麼重的傷……
她的眼淚又不知不覺的落下來。
王縉之虛弱的對她笑了笑,斷斷續續的問道:「怎麼……不念……了……」
他是問她怎麼不給他唸書了。雖然,他一直渾渾噩噩的昏睡著,睜開眼睛需要很大的力氣,可是,他的耳朵卻能聽見外面的聲音。尤其是她唸書的聲音,就像是春日的微風一般,徐徐的,在她的聲音裡昏睡,是一種享受。
「嗓子有些癢……」鄭若擦了擦眼角,「等會再念給你聽……」
王縉之笑著看她,雙眸中如同盛了醉人的酒,讓鄭若跌入其中,願醉不願醒。她咬了咬下唇,輕聲對他說道:「要是累了,就多睡一會,可好?」
放在身邊的手指動了動,鄭若會意,立即用雙手包住了他的手。他的視線下移,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眼眸中劃過一絲沉痛,深深的不捨。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斷斷續續的說道,手指在她掌心中畫著圓,「阿若……此生無憾矣……」
鄭若眼中的淚珠再控制不住撲簌簌的滾落下來,伸出手,食指壓在他的唇上,哭著扯開一抹笑容,「九郎莫說葷話……你若棄我而去,上碧落,下黃泉,我亦會追去……九郎,我要與你一起。生生世世。」
柳絮不忍再聽,背過身去,手捂著嘴,嗚嗚的哭起來。
王九郎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淺淺的笑著,「好。我許你生生世世……唉……你這個……磨人的……小姑子……啊……」
說了這麼一段話,他剛剛積攢的力氣已經用完,眼皮沉重的撐不住,他無奈的閉上了雙眼。
鄭若嗚嗚的哭了一陣,放開了王縉之的手,忽然起身,噗通的一聲跪在毒醫面前。
「求先生救救九郎!」
她跪下了之後,柳絮也跪在她身邊,對著毒醫「咚咚」的磕起頭來。
「求先生救救九郎!」
毒醫立即往旁邊錯開一步,避開了她的大禮。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道:「你若能找到我師父天一老人留下的解毒丹,或可救九郎一命——」
「解毒丹?」
鄭若覺得有些耳熟,目露茫然。柳絮卻高興的跳起來,對著鄭若說道:「女郎,你忘了?這東西咱們有——」
「你們有?」毒醫疑惑的問道,「這瓶解毒丹,師父總共才煉製了一瓶,別我師兄偷走了,下落不明。別小看這瓶藥丸,天下奇毒,它都可以解。一粒藥丸值千金也不為過,這麼珍貴的東西,你們居然有?」
柳絮猛地點頭,看著鄭若還在茫然中,拉著她的手說道:「女郎忘了嗎?百寶箱!百寶箱!」她也顧不得又外人在場,將百寶箱喊了出來。
鄭若恍然大悟,悲切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來,「先生,柳絮說的不錯。我的確有一瓶解毒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先生說的是同一瓶。只是,當日事發突然,我們逃出來匆忙,將東西落在了宋國夫人府上。」
「你們真的有?」毒醫還是有些不相信。
鄭若猛的點頭,「還請先生傾力而為,將九郎的病拖上一段時日。我去一趟宋國夫人府,將那東西取來。」
毒醫皺著眉,說道:「將九郎的病拖上一段時日倒是沒有問題。只是,這裡離建康已經數百里,你孤身一人去建康,怎能使得?」
「先生放心。我帶上林三娘還有影一他們,縱使建康是龍潭虎穴,為了九郎,我也要去闖一闖的。」
毒醫知道自己勸不動,再說九郎的毒也不宜再拖。他歎了一口氣,背著藥箱離開了。
毒醫走了之後,鄭若坐在榻上,靜靜看著王九郎。柳絮幾次開口,都忍住了。
良久之後,陽光已經離開了木窗,鄭若這才站起身來,往外走去。柳絮立即跟上,小聲的問道:「女郎,我們真的要去建康嗎?」
那一夜的殺戮,她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是,從那些影衛受傷的人數和程度來看,就知道有多慘烈了。
建康,這個地方,幾乎成了柳絮的夢魘。
鄭若腳步未停,說道:「是我去,你留下。九郎身邊不能沒有人看著。」
「可是,女郎……」
柳絮還欲再說,兩人已經到了外院的書房。她進去之後,就讓柳絮請來了王明,蔣子敬,林三娘,影一。和他們說了王九郎的病情,以及她去一趟建康拿解藥的事兒。她沒有說自己手裡有解毒丹,只是說宋國夫人手裡有種藥丸,能解王九郎的毒。
她將話說完,屋內一片靜謐。
誰都知道,司馬思是個心胸狹隘,多疑的小人。那一夜的夜戰雖然過去已經有一月有餘,可是他在建康的佈防只會重不會輕。那一夜他們雖然逃出來了,卻也暴露了王九郎真正的實力。
這一路上,追兵也不少。要不是,九郎的病實在不宜搬動,他們此刻或許還在逃亡中。幸好,這處居所偏僻隱秘,司馬思的人才沒有立即找過來。
可是,如果返回建康,那就等於進了龍潭虎穴。只怕有去無回。
「女郎且說那是個什麼樣的藥丸,我去拿便是。」影一站出來說道。
她可以為了救九郎隻身入虎穴,王明對鄭若的那一點芥蒂此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也站出來,說道:「主子身邊不能沒有女郎。女郎只管,說出是什麼藥丸,我和影一去取便是。」一聲「女郎」,王明已經將鄭若當做女主子看待了。
鄭若搖了搖頭,「你們去了等於送死無疑。我與你們不同,我於宋國夫人有救命之恩,她又認了我做乾女兒。想必問她討要一顆藥丸,應該不是難事。」
「可是……」王明還欲再勸。
鄭若已經對他搖了搖手道,「你們不用再勸了。林三娘,影一跟我去。其餘的人就留在這裡,好生照看著九郎。他若掉了一根寒毛,我唯爾等是問!」
「喏!」
鄭若柳眉倒豎的樣子,有了幾分威儀,讓屋子裡的人不由得恭敬的應道。
「女郎,不如再帶十個影衛去吧。」一向不正經的蔣子敬,此刻臉上也是一派肅穆。他也知道,鄭若這一去,關乎著王縉之的性命。
鄭若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人帶的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就我們三人足以。」
幾人又細細討論了一番進城之後的事宜,這才散了。
到了晚上,鄭瑾瀟來到了王縉之的屋子中。鄭若手裡拿著一卷書,又在給王縉之讀書。看見大兄走進來,放下了書卷,請他在對面坐下,又讓柳絮上了茶。
鄭瑾瀟看著她憔悴的容顏,心疼不已。可他知道,自己這個小妹,最是固執,她決定的事,怎麼勸都沒用。就好比對王九郎的情,明明李贇也是個不錯,她非要千里迢迢的從蜀地追到建康來,和王九郎相聚。
唉,也許這便是姻緣吧……
「小妹,我聽說明日你便要去建康?」
鄭若點了點頭。
鄭瑾瀟看著她,心中雖然不贊同,她為了王縉之再一次涉險,卻也無可奈何。
「你此一去,萬萬小心才好!」
「喏。」
「你放心,阿爹我會照顧好的。」
鄭若咬了咬下唇,哽咽的說道:「大兄,是我不孝。」
鄭瑾瀟摸了摸她的頭,笑著道:「傻瓜。你好了,我和阿爹就都放心了。」
鄭若點了點頭。
鄭瑾瀟離開之後,鄭若一夜沒睡,趴在王九郎的耳邊絮絮叨叨的說了一整晚。第二天,天還未亮,她便起身,柳絮已經準備好了包袱,在門外等著她。
影一和林三娘已經打扮成一對農人夫婦在大門口等著,鄭若過去的時候,門口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除了王明,蔣子敬,還有她的父兄之外,王縉之所有的手下都來送行了。一個個臉上都有些肅穆,對於她一個女子孤身赴建康,心中不得不欽佩。此刻的他們,是真的相信,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有著敢闖胡人大營的膽魄的。
對著送行的人福了福,她跳上了早就準備好的牛車,林三娘跟著進來,影一坐在車轅上趕車。
牛車比起馬車來,要慢的多。走了七天之後,建康的城池終於出現在眼前。鄭若掀開了簾子,看到城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守城的士兵比起以往來多了一倍不止。對於每一個進城的人,搜查的十分嚴格。
一旁的城牆上還貼了兩張海捕文書。看著畫像,鄭若覺得有些眼熟。影一將牛車趕到了路邊,壓了壓草帽往城牆走過去。
不一會,他黑著臉走了過來。
「女郎,貼的是你和九郎的畫像。」
「嗯?」鄭若不解。
「上面說你們是通敵叛國的奸細。」
「什麼?」林三娘驚詫的叫出聲。
她知道司馬皇族的人有些無恥,可無恥到這種地步,也可以說一種奇葩了。怎麼能顛倒黑白如斯?
鄭若氣極反笑。
「司馬思倒是好的很!」她恨的牙癢癢。
「女郎怎麼辦?」影一問道。這樣一來,進城就麻煩了,「不如等天黑了,我們再進去?」
鄭若看了看城牆上的佈防,再看著城牆周圍等著進城的難民,還有一路上不斷往這邊湧來的難民,搖了搖頭。
「到了晚上,這裡的戒備只怕會更嚴了。即便你和三娘兩人武藝高強,可帶著我卻是一種累贅。」
鄭若沉吟了片刻,冷笑了一聲,招了招手,讓影一走的近了些。她在影一和林三娘耳邊說了幾句話,兩人一邊聽一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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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去了廬山四天,一路去的時候倒還好,就是沒有地方吃飯,吃了方便麵。誰知開了六七個小時的車子到了廬山之後,被特警告知,上廬山的路堵了,被封。哭死,只好去了三疊泉。到了傍晚六點才能上山,一天沒有吃東西,以為到了賓館有吃的,誰知被告知木有。葉子又吃了方便麵。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說是沒早飯,好吧,吃了零食充飢。爬了大半天的山,到下午四點,終於吃了一頓飯。到晚上的時候,又被告知,吃方便麵。唉,玩了四天,就只吃了兩頓飯。又爬了好幾天的山,回來就倒下了。生病了。今天被小編警告了,說斷更太久。葉子內疚死。下次長假堅決不出去玩,太苦逼了。
堵,多,累,苦,餓。是葉子長假出遊的總結。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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