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柳絮一起進來的還有林三娘。
柳絮看著打開的木窗,立即嗔怪的說道,「女郎,天兒還涼著呢。怎的這麼不顧自己的身子?」
鄭若笑了笑,沒有答話。
林三娘看著她嫣紅的雙頰,水波瀲灩的雙眸,一臉的羞意。走過去,拉著她的,跪坐在榻上。
「方纔我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阿若,方才誰在這裡?」
鄭若的臉紅紅的,低下頭沒有說話。
林三娘摸了摸她一頭綢緞般的青絲,有些擔心的問道:「阿若,他是要娶六公主的人。昨日,你又與司馬雅結了仇……阿若,你真的想好了?」
鄭若抬起頭來,笑著看她,知道剛才王縉之來過的事兒瞞不住她。她反手握住林三娘的手,「阿姐,以前沒有確定他的心,我不敢貿然行動。如今,他既然已經來見了我。什麼也擋不住我要與他在一起的決心。」
「可是,阿若。即便你現在貴為郡主,可王九郎是何許人物?更何況,他十月不僅要娶司馬雅,過後還要娶謝韻。她們陪嫁的滕妾又有許多,你……」
「我明白的。只是,我與他經歷了那麼多,我不會輕易放開他的手。」你願和他人共事一夫?「林三娘知道鄭若與他人不同,非常反對男子的三妻四妾。當初若不是李贇要娶劉煙,想必她也不會就那麼離開他吧?」不。王九郎只能是我的,是我一人的。「鄭若堅定的說道。
看著她灼灼的目光,林三娘知道她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柳絮安靜的聽著兩人對話,只是用擔心的目光看著鄭若。來建康不過月餘,她已然明白此處比起遼西來,門第的高低更重。
女郎若是想要與王九郎在一起,前途坎坷。
三女悄悄地說了一會話,就此歇下不提。
王縉之回到沐雪園之後,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阿焱此時現出了身影,匯報著昨日在醉然居發生的種種。
直到阿焱已經重新回到了暗影中,王縉之依然是一言不發。只是,一張臉陰沉的嚇人,雙眼亦是有些陰鷙。此刻的王九郎哪有半分謫仙之姿?分明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魔。
……
……
最近,建康都在流傳著平洋郡主痛罵司馬雅,司馬雲等一番話。一字不漏的在建康城中流傳著,在建康士族的大小宴會上,眾人見到這兩兄妹,以及那日在醉然居相聚的一群人,都會給以輕蔑的一眼。甚至,有人會當著他們的面,痛罵他們。
更有人在朝廷上痛斥那兩兄妹是國之蛀蟲,不知所謂。
一時間,這兩兄妹,連同那日一起在醉然居相聚的貴族子弟們,都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個時代,一個人的風評可以影響人的一生。
尤其是貴族子弟,龐大的家族,人人都盯著。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數。就連人人稱道的謝韻,也受到了波及。謝家為了平息眾怒,將她送進了尼姑庵避禍。另外一些貴族子弟,也被家族以各種名義流放。
唯有司馬雲,司馬雅是當今聖山的胞弟,胞妹,人們雖然可以痛罵,卻一時間奈何不了。司馬雅兩兄妹恨死了鄭若,一時間卻又無可奈何。
當聽到謝韻被家族送進尼姑庵養病的時候,司馬雅心中還有竊喜。少了她與自己分寵,旁的人她並不足懼。可是,她也有些擔心,生怕王縉之因為這件事,來退親。幸而,當人人都在痛罵他們的時候,王縉之卻沒有任何反應。
在她認為,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王家,也沒有人開口說話。這讓她心中偷偷的鬆了一口氣,知道他不會退親。
司馬雲和司馬雅被當今聖上禁足。
這日,是司馬雲禁足的第五天。
是夜,壽王府燈火輝煌,絲竹聲聲。哪裡有半點戴罪思過的悔意?
只不過往日壽王府的宴請,總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但此刻,除了同樣禁足的司馬雅之外,就是吹拉彈唱的歌姬,翩翩起舞的舞姬。再沒有了以往繁華之象。
司馬雲沉著一張臉,杯中的酒水一杯接一杯往嘴裡灌去。
忽然間,他猛地站起來,一腳將案幾踹翻在地。」豈有此理!不過是一個賤婦的胡言亂語,居然在建康城裡掀起了如此大的風浪!「
司馬雅轉著酒樽,低頭不語。
司馬雲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說道:」阿雅,你倒是說話呀?如今,你我成了過街老鼠。她倒好,成了人人捧著的巾幗英雄!狗屁!「」若是讓孤知道是誰將那日的話傳出去,孤定然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司馬雅淡淡一笑,」這還用查嗎?除了她平洋,還會有誰的嘴如此賤,放出那些話?「
提起這個,司馬雲有些不快的說道,」阿雅,說起這個。那日,她的人到底去了哪裡?「
司馬雅仰頭喝盡酒樽裡的酒,淡淡的說道:」殺了我的宮娥,回宋國夫人府中去了。「」可惡!那日就應該殺了她!「
司馬雅冷笑一聲,」殺了她?怎麼和宋國夫人交待?怎麼和大哥交待?「」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怎麼能算?還沒有人可以算計我司馬雅的人!「她將手中的酒樽扔在地上,恨恨的說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司馬雅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喂——阿雅,你倒是說清楚再走!「
司馬雅的腳步沒有停。她這個三哥魯莽衝動,告訴了他自己的計劃,只會壞了事兒。
出了壽王府,她上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載著她往城外駛去。
馬車在一個清澈如鏡子一般的湖邊停了下來。湖邊有個小築,全是用主子搭建。有長長的棧道一直往前延伸,在湖水裡停住。
棧道盡頭坐著一個白衣男子,脫了鞋襪,赤著足,伸進湖裡,手上拿著一根釣竿,頭上戴了一頂斗笠。
司馬雅脫了木屐,白色的羅襪踩著棧道上,無聲無息。她走到男子身後,猛然抱住了男子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伸出舌舔著他的耳垂。嘴裡還呢喃著,」十哥哥……「
男子的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來,將斗笠拿下,一頭烏絲在陽光下閃著迷人的光澤。司馬雅癡癡的看著他,手撫上他的臉。」九郎哥哥……「
男子一笑,邪魅的說道:」怎麼了,公主?又想你的九郎了?「
的確,粗粗一看,這個男子與王九郎倒是有著七八分相似。可,假的就是假的。容貌再像,也不可能有王縉之那樣出塵的氣質。
司馬雅咯咯一笑,將整個人依偎進他的懷裡,紅唇已經映上了他的薄唇。男子將魚竿一扔,抱起她大步往後面的竹屋走去。將她扔在榻上,快速的脫了自己衣服,又撲過來,撕扯著她的衣服。
很快的,兩人滾在了一起。
這男子,是一個小倌。是司馬雅無意中發現的,重金贖了出來,一直養在這裡。
兩人情潮翻湧,興致盎然。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聖上,此處風景獨好,正是垂釣最好去處!「
屋裡的人一驚。這個聲音,司馬雅認得。是王縉之的聲音!
他和大哥怎麼會來這裡?」不錯,不錯。的確是垂釣的好地方。那裡有間小屋,不如我們去問問主人家。「」然也。「
屋子裡的兩人面面相覷,都慌了神。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兩人驚慌的要穿衣。
一個在湖邊放風的宮娥聽見這裡有動靜,立即跑過來看究竟,看見皇上時,愣愣的呆住了,居然忘了行禮。
皇帝皺著眉看她,問道:」你是阿雅身邊的?「
宮娥回神,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拚命磕著頭,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皇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竹屋,最後看了看身後的王縉之。彭的一聲,他踹開了大門。大步走了進去。
王縉之沒有跟著,反而往後退了幾步。
不一會,裡面傳來了司馬雅驚恐的叫聲,和一聲男子的慘叫聲。
皇帝陰沉著臉走了出來,手裡提著原本掛在腰際的佩劍,劍尖還在滴著血。他看著站在棧道上負手悠閒看風景的王縉之,眼裡快速的閃過一絲陰霾。
將手中的佩劍往地上一扔,他飛速上了馬,一夾馬肚子,飛奔離去。
又過了一會,幾個宮娥架著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司馬雅走出了屋子。看見棧道上還站著的人,明顯一愣。卻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是飛快的上了馬車而去。
王縉之這才轉過身來,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童子將吃草的馬兒牽過來,他翻身上馬,也離去了。
竹屋忽然就起了火,燒了整整一天。
又過了幾天,聽說六公主忽然得了重病。皇上不忍王九郎被蹉跎,下旨取消了婚約。天下第一名士,謫仙一般的王九郎,居然被退婚了……
……
……
鄭若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自己的小樓中,彈著琴。林三娘和以往一樣,和著琴聲練劍。
柳絮一臉古怪神色告訴兩人消息之後,兩人都被這個消息給震住了。
天下第一名士王縉之被退婚……
這個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鄭若細細想來這段時日發生的一切。從自己讓人散佈那些醉然居自己說的話開始,到司馬雅生了重病,似乎是一環扣這一環。她只來得及布下第一環,還未開始後面的計謀,好像就有人接了手。
不用說,這個接手的人,自然是王縉之。
只是,他沒有想到,為了自己,他寧願損毀自己的名譽。
王府被退婚,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奇恥大辱。雖然說是因為司馬雅重病所致。
林三娘還在怔忪間,鄭若的臉上已經甜蜜蜜的笑了起來。她知道,王縉之對自己真的是寵到骨子裡,否則也不會寧願犧牲自己名譽來成全兩人在一起的機會。
她忽然間很想見到那個高潔如仙的男子。
可是,一連幾天,他都沒有出現。即便,她用了平洋郡主的名頭舉辦宴會,也沒能將他請來。這讓她多少有些失望,知道他忙,卻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心中不禁又有些忐忑,自從那夜他突然出現之後,兩人再沒有見過面。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像她想他一樣的想著自己?
現在,司馬雅退了婚,謝韻又被送到了尼姑庵,兩人之間的障礙已經清除。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不來見自己?
提著心,又過了大約四五天之後,她收到了一張帖子。說是邀請她去城外的桃花坡,觀賞桃花。宴請人正是王縉之。
這讓她多日擔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到了相約之日,她仔細的收拾了一番。艷麗的五官,淡掃蛾眉之下,更為迷人。猶豫了一下,她依然戴了面紗。
和宋國夫人告別之後,馬車載著她往郊外三里處的桃花坡走去。
出了門,林三娘和柳絮兩人也頗為高興,嘰嘰喳喳的說了一路。倒是鄭若自己,反而有些忐忑。不知道到時見了王九郎該說些什麼好?
想到那夜自己的大膽,心中自然有些羞怯。又想到他為了自己,做了那麼多,心中又有些感動。
胡思亂想間,桃花坡已經到了。
三月裡,正是桃花盛開時。
桃花坡名不虛傳,深淺不一的紅色沾滿了整個小山坡。風過處,落英繽紛。
在一大片粉紅中,有一處白衣最為顯眼。
那是一個斜臥的身影,手裡拎了一個酒壺。摘了一把桃花放嘴裡吃,喝一口酒。那個背影遠遠望著,鄭若就開始心跳加速。柔軟的青絲,鋪在他的背上,泛著亮光。好似一個偷閒的神仙。
林三娘和柳絮也看見了,兩人嘻嘻一笑,打趣了鄭若幾句。就相攜離開,到了山坡另一處的涼亭中。一直跟著她們的影一,也悄悄地退開了。
鄭若再三確定四下無人,才一步一步的往哪個白色身影走去。
剛剛在他身邊站定,手就被纏住。一個用力,鄭若站不穩,跌進了他的懷裡。面紗輕柔飄起,蓋住了她的雙眼。
耳邊傳來了低低的笑聲,面紗被掀開。
她跌進了一雙星空一般的眼眸裡,有著微笑的漣漪,如此迷人的雙眼,懾人心魂。
可他卻不是他!
她一愣,隨即掙扎起來,要起身。
可是,腰被鉗固住,她根本就無法擺脫。
林子裡忽然多了許多人。」真沒有想到,你居然真的來了!「說話的聲音十分陰冷,讓鄭若想起了洞裡的蛇。
一驚,抬頭一看,居然是司馬雅。
原來中了圈套!
司馬雅除了面色有些蒼白,眼窩底下有些發黑之外,她看起來根本就沒有什麼重病。
她用力扯掉了鄭若的面紗,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幾腳。」如此媚俗的一個賤人,居然也妄想九郎?我知道,這幾日建康發生的而一切都是你所為!你想害我,達到嫁給九郎的目的?告訴你,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妄想得到!「
說著,她高高的揚起了手,就在巴掌快要落下的時候,她的手被人抓住。」你做什麼?「司馬雅怒目看向白衣男子。
男子溫雅的笑了笑,」公主何必動怒?這個女子既然已經在我手裡,自然不會讓她好過的。「
司馬雅有片刻的晃神,這個人比起前幾日自己的那個面首還要像王縉之!
白衣男子說完,笑著推開了司馬雅的手。他的指腹在鄭若的臉上輕輕的劃著,嘴裡嘖嘖兩聲。」雖然有些俗艷,卻是個尤物。難怪九郎如此念念不忘。「
男子說著,將手指放進嘴裡舔了舔,笑著道:」甜的。美人兒,當我得知一向不近女色的九郎,會為了一個女人神魂顛倒時,你可知,我心中那是何等詫異?誰曾想,天下第一名士王九郎居然會是個癡情種?「他的手在自己的胸膛畫了一個圈,繼續笑著說道,」如果,我被人刺了一劍,我會不計前嫌嗎?九郎可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居然就這樣放過了你。「
司馬雅在邊上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是有一點,她知道了。就是這個賤女人,還是王九郎的心頭好!
難怪那日,他會帶著皇兄去湖邊小築,讓他親手殺了自己的面首。讓皇家蒙羞!
司馬雅此時,心中暗恨!
起初,和這個男子合作時,她心中對王九郎還有愧疚。現在,知道自己落到這樣的地步,都是王九郎所害,心中大恨!
她如同陰冷的蛇一般,盯著鄭若。好半晌之後,她對白衣男子說道:」我答應你的事兒已經做到。「
白衣男子抬頭對著她笑了笑,這樣輕輕淺淺的笑,在他臉上十分清洌。讓原本就俊美的他,看起來多了幾分高雅。
如此一看,和王九郎更是有了五分相似了。」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說的平常,彷彿在說今天的天氣是如此之好。
司馬雅哼了一聲,轉身帶著自己的手下離去。
男子摟著不安的鄭若,在她耳邊說道:」別動,小野貓。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兒。「
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讓她一陣膽寒,她瞬間就不敢動了。
男子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臉頰,滿意的咂咂嘴。」真的很甜。肌膚細膩如羊脂白玉,柔嫩的吹彈可破,「男子一邊說著,手一邊往下滑,」曲線玲瓏。莫怪乎,迷得九郎暈頭轉向。美人兒,不如你從了我吧?「他說道,看著鄭若有些驚恐的雙眼,哈哈笑著,問,」你這柔嫩的身子,九郎可有碰?「
鄭若氣憤的雙頰通紅,兩眼冒火,偏偏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動。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可她不知道,這樣的她,反而看起來更美了。
自從她被男子摟在懷裡之後,她就不能發出聲音。林三娘和影一又離開了,自己該如何脫困?
鄭若有些懊惱,剛才怎會將他當做九郎?他哪裡有九郎的半點謫仙氣質,微笑的雙眸雖然有些像,可看在鄭若眼中,這分明就是個魔頭。
男子一手摟著她,一手拿著酒壺,仰頭喝了一口,瞇著眼,看漫天落下的桃花,不知在籌劃著什麼。」世間有美如此,就是江山我也不換!「男子忽而笑著低下頭,看著她,」你說九郎會不會為了你,將江山換?「
鄭若的雙眼驀地變得黑亮,原來他是衝著九郎來的!
他是誰?和九郎又有什麼仇?
看見她眼中疑問,男子又是哈哈一笑,在她的雙眼上輕輕一吻。」真是個聰明的小姑子。不枉九郎疼你一場!「
鄭若忽然就覺得噁心,猛地別過頭去。
男子也不在乎,就這樣摟著她,在桃樹底下坐了很久。
期間,不管鄭若如何祈禱。林三娘和影一,柳絮都沒有再出現過。
已經過去快一個時辰了,自己跟來的人一個都沒有出現過。鄭若心中一沉,恐怕他們都出了事了。」好了。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看看。「
男子說著就起了身,將鄭若的腿彎一抄,抱在懷裡。」睡吧,美人兒。「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鄭若忽然就覺得眼皮有千斤重,不爭氣的垂了下來。
……
……
那日和留下字條的人相約在醉然居,忽然碰到了鄭若,和那人相約之事,就此不了了之。那人又忽然沉寂下來,讓王九郎想查卻無從可查,十分煩躁。
這幾日,皇上丟給他的事兒龐雜無比,一時,又讓他無法分心。就連鄭若送來的宴請帖子,他都沒有辦法抽出空來赴宴。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可是,他也知道。司馬雅和他解除了婚約,如果此時去見阿若,若是被司馬雅瞧出一絲端倪,反而不美。
於是,這幾天,他都是一直忍著,不去見鄭若。可相思就像是蟲子,在他心裡爬著。箇中滋味,實在難耐。
王縉之想到自己離開鄭若第二天,建康就開始傳出了司馬雅等人不尊重抗擊胡人英雄的傳言時。他就有些無奈的發笑,這個小妮子,還是和以前一樣衝動。這也讓他知道,鄭若是鐵了心要與自己在一起。
他還記得,她的誓言:不與人共事一夫。
那是她和自家兄長說話時,自己無意間聽見的。
他知道,她這麼做,就是想告訴全天下的人,司馬雅雖貴為公主,卻不配自己。
她真是逼著自己出手啊……
想到這裡,王縉之有些寵溺的笑了笑。
這小姑子,做事總是有些顧前不顧尾的。
那天遞條子的人突然消失之後,這幾日忽然又有了蛛絲馬跡。
今天,他終於查到,那人會在城郊三里外的桃花坡出現。騎了快馬,他飛速趕至桃花坡。」主子!「阿焱忽然出現,拉住馬的韁繩。
王縉之不防他突然出現,瞬間一愣,疑惑的問道:」怎麼了?「」主子,前面有人。是影一。「」什麼?「王縉之第一想到便是鄭若。」人在哪兒?「
他急忙下了馬,問著阿焱。」主子莫急。他只是被人迷昏了過去,不妨事。「」阿若呢?阿若可有事?「王縉之緊張的問道。
阿焱沉默不語。
王縉之心中一沉,卻馬上冷靜下來。」帶我去看看。「」喏。「
影一正被暗影的兄弟們扶著灌草藥,和他一起昏過去的還有林三娘和柳絮,她們也一樣被灌了一些草藥。
三人中影一最早醒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不僅王縉之在,就連難得一見的阿焱也在。心中一驚,也顧不上身子酸疼無力,掙扎著起身,對著王縉之行了一禮道:」見過九郎。「
他心中還有些疑惑。為何九郎的臉拉得那麼長,變得那麼黑?難道和阿若吵架了嗎?」阿若呢?「王縉之開口的問道。
影一疑惑抬頭,又看了一圈,圍著自己的兄弟們。心中咯登一下,聯繫自己身子渾身無力的情況。知道自己是中了毒。
難不成剛才桃花林中的白衣男子不是九郎?
心中一慌,影一趕忙低下頭去,不知該如何回答。」阿若呢?「王縉之又問了一遍。
林三娘這時也轉醒了,聽見他的問話,詫異的問了一句,」阿若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王縉之的臉更黑了,心中的不安在擴大。
林三娘也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像是中了蒙汗藥一樣。忽然有不好的預感,抬起頭問,」你剛才不在桃花林中?「
王縉之的臉已經黑的可以滴出水來了,渾身散發著冷氣。
阿焱答道:」我們剛剛才到。就發現你們三人昏睡在這裡。「
林三娘掙扎著起身,就要往林子裡奔去。被暗影的人一把拉住,她踢了踢,奈何中了毒,身子綿軟,用不上勁兒,渾身的武藝居然絲毫都用不出來。她有些沮喪,也有些悔恨。剛才就不應該讓阿若一人到林子裡去。
王縉之這時卻冷靜的可怕。」說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影一沉吟了片刻,就將事情的始末說來。林三娘此刻也冷靜下來,知道衝動無用。
聽完影一和林三娘說的話,王縉之起身往林子裡走去。
在一棵最大的桃樹下,鋪著一塊偌大的白綢,上等的杭綢。
林三娘快步跑過去,撿起上面的一塊面紗,臉色一變道:」這是阿若的。「
王縉之走過去,捏在手裡,臉色依舊發黑。雙眸幽黑,讓人一觸那樣冷冽的目光,心中發寒。
白綢上,不僅有鄭若的面紗,還有一把掛著蟠龍玉墜子的紙扇,非常昂貴。影一撿起來,遞給王縉之。
王縉之嘩的打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字,」江山乎?美人乎?「再細看,下面還有一行蠅頭小字,」戊時,醉然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大步往外走去。
周圍的人,包括林三娘大氣都不敢出。
他沉默不語的騎了馬,飛奔而去。
後面的人立即跟上,林三娘扶著柳絮也上了馬車,追了上去。
王縉之並沒有回到沐雪園,而是直接去了醉然居。跟著他的暗影們立即四處散開。酒家見他來了,直接就將他帶到了他平時經常去的院子,又上了些酒菜,就轉身離去了。
離去之前,酒家說道:」九郎,今夜小店將會有新奇的玩意到,你是否有意瞧瞧?「
醉然居並不是單純的酒肆,還會經常拍賣一些東西。有時是字畫,有時是珠寶珍玩,有時是個人,也許是美貌的女子,也許是好看的小倌。
一般來說,除非必要,醉然居,王縉之是不會來的。可,今天那把折扇,讓他心中一動,低聲問道:」會是什麼東西?「
酒家笑著道:」聽聞會是個美貌的女子,那容顏舉世無雙。對了,聽說是胡人女子。「
王九郎拿著酒杯的手緊緊攥著,淡淡的應了一句,」嗯。「
他擔心會是鄭若。她的容貌本就比南方女子看起來更為深邃,很容易被認為是外族人。
他就靜靜的坐在酒肆中,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越喝雙眼越亮,越喝腦子反而越清醒。
終於快到了戊時,他起身到了酒肆前面的大堂。若是有買賣,都會在那裡進行。
裡面已經坐滿了人,前面已經有許多珍寶古玩被人買走。現在這裡留下的基本都是男人,都是衝著今晚慶國慶橫的胡人女子來的。
王縉之面沉如水,不動聲色。
不一會,他剛剛在酒家的引導下坐定。上面檯子上,就有一個身披冥紗的女子被推了上來。看著她懶洋洋的靠在身旁的壯婦人身上,下面的人忽然開始起哄,尤其是透過那若隱若現的紗,看見她白皙的肌膚,下面的男子更是迫不及待的讓店家開始喊價。
王縉之恨不得衝上去將上面的女子摟在懷裡,再讓人將這裡所有的男子的眼珠子挖下來。可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並不知道,那個神秘人還會有什麼殺招。」快掀了紗,讓我們看看是否真有傳言中長得那麼美?「」就是啊,就是啊。掀了吧,掀了吧。讓我們瞧瞧。「」諸位別急!「店家喊道,」這就開始了。「
說著,他一把掀掉了女子身上的冥紗。」哇——「」哇,好美!好一個尤物!「
下面的人驚呼!
王縉之一瞬不瞬的盯著上面的女子,已經蓄勢待發,等著冥紗被掀開的剎那就上去搶人。可,看到真面目的時候,他又坐了下來、
不是阿若!
他靜靜的坐著飲酒,仔細的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猜測究竟哪個是神秘人,那個冒充自己的人。
一直到曲終人散,醉然居快要打烊,那個神秘人依然沒有出現。
王縉之一直引以為傲的冷靜,終於被打破、憂心著鄭若的安危,心中越來越浮躁。讓他看起來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他走出了酒肆。此時,已經是午夜。
喝了不少酒,卻依舊清明。
他慢慢的走在街道上。夜裡的涼風,一吹,他的雙眼忽然盯住前面,停下了腳步。
對面走來一個小廝,手裡提著一盞燈籠。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男子,手裡拿著一柄紙扇,在胸前慢慢的搖著。
王縉之雙眼一縮,鎖住那柄紙扇。那是白天時,在林子中撿來的。
男子走到離他十步遠的地方站住了腳,笑瞇瞇的看著他。」九郎,別來無恙乎?「」原來是你?「
男子哈哈笑起來,」九郎早就知道是我了吧?「
王縉之沒有廢話,」五郎,你要什麼?「
王五郎王泓之圍著他走了一圈,又在他面前站定,不可思議的說道:」如果我說,我要王府家主之位,你也給?「
王縉之冷笑一聲,」你拿去便是。「
這下輪到王泓之疑惑了。」不過是個婦人,你就真的什麼都捨得?你我相爭了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家主之位嗎?你就這麼毫不猶豫的放手?絲毫不留戀?「」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與你相爭那個位置。「」為了你阿母的死?「
王縉之沉吟不語。
王泓之嘖嘖兩聲說道:」我奉勸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免得知道了,更傷心。「」看來,那日在我窗口留下紙條的人是你。「」哈哈——王九郎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我吧?「
王縉之冷笑著,卻不說話。
王泓之笑看著他也不說話,胸前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搖著。最後,他」啪「的一聲,收起了扇子。」不如這樣吧,你將那個女子和家主之位留下,我便饒你一命如何?「
王縉之挑眉看他。」家主之位你要,便拿去。其餘的,你休想拿走!「
王泓之仰頭哈哈大笑。」論計謀,我是不及你。可是,吃一塹長一智。王九郎,你以為我這次我還會輸給你嗎?你那些暗影的人,已經都不行了。不信,你試試?「
王縉之同樣笑著道:」不用。從我出了醉然居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又給他們下了毒。現在,只有我自己。「」我該不該說你大膽呢?孑然一身,你也敢面對我?「
話一說完,周圍忽然全都亮了起來。無數的人拿了火把,將王縉之圍了起來。」九郎,我知道你武藝高強,可是你可一定敵得過十個,敵得過上百嗎?「王泓之雙手一指,」這些人,各個都是高手,哪怕不是你的對手,累也累死你。「
說著,他走向一旁的轎子,從裡面拖出了一個人來。
王縉之目眥欲裂。
王泓之將鄭若摟在自己懷中,反剪著她的雙手,伸出舌頭又在她臉上舔了一口。推著她,往他身邊走去。
一邊走,一邊在鄭若耳邊說道:」美人兒,莫怕。我不會讓你赴黃泉的,我們一起看他怎麼死,好不好?定然精彩的狠啊!哈哈哈——「
鄭若身子可以動,卻依然口不能言。她急切的看著王縉之,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王縉之看懂了她眼中想要表達的意思,笑著對她搖了搖頭,道:」放心,阿若,有我在。我不會拋下一個人的!「
鄭若的眼淚忽然就流下來,拚命的搖頭。
走,走,走!不要管我,快走!
她知道,沒有她這個累贅。憑王九郎的武功,打不過,卻是可以逃得過的。」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王泓之收起了笑臉,拖著鄭若快速的往後退了幾步,在她耳邊說道,」乖,我們一邊呆著欣賞。「
話音剛落,漫天的箭矢就落了下來。
鄭若的雙眼忽然就睜得老大。前世的夢境忽然就呈現在眼前,夢中,王九郎就是被箭給射死的。
難道因為自己的重生,卻要讓他提前死去嗎?
箭如同雨點一般密集,王九郎卻如老僧入定,不慌不忙。就在這時,也不知從哪裡鑽出一群人,用刀織成一張碩大的網,擋住了這些箭矢。
王泓之說道:」九郎這些暗影,可真像蒼蠅一樣討厭啊。你能弄死一群,又會爬出一群來。不過,任他這些死士再多,又能多的過我的嗎?「
說完,他手一揮。又是一波箭雨落下。
王縉之已經被暗影護著退到了一處安全地方。另外一對人,也拿出弩箭,射向王泓之帶來的人。
一時間,勢均力敵。
王泓之忽然大聲說道,」九郎,你不是想知道你阿母是怎麼死的嗎?我告訴你,是阿祖逼死的!你阿爹死了之後,阿祖一直垂涎你阿母的美色。你阿母不從,被他給生生逼死了!「說著,他又大笑了數聲,」九郎,你知道今日這些圍殺你的事什麼人嗎?都是阿祖借給我的人手,你非得對你阿母的死刨根問底,阿祖生怕有一日你知道了之後,會找他報仇,就對你先下手為強了!阿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將家主傳給你。而是在利用你!哈哈——「
王九郎忽然就想一頭發了瘋的狼一般,衝了過來。見人就砍!瞬間,就成了一個血人。
鄭若的眼淚嘩嘩的流著。
心中越發恨死了身後挾持她的王泓之,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就在這時,她餘光一掃,看見了一側陰影中的一個身影。忽然,她就安靜了下來。王泓之一直看著場中砍殺的王九郎,嘴裡還叫道,」殺!殺!殺死他!家主之位就是我的,整個天下就是我的!「
王泓之完全沒有注意到鄭若的異樣。
他將帶來的人大都派出去和王九郎他們廝殺,身邊只留了兩個護衛。他全神貫注的看著場中廝殺,絲毫不知道,他的兩個護衛已經悄無聲息的被人給殺了。
暮然間,他覺得喉頭一熱,詫異之下,伸手一摸。
鄭若的手得了空隙,立即拔下頭上的髮簪,猛地轉身刺進了他的胸膛!
王泓之看在詫異的手上摸到的鮮血,胸口又傳來了一陣疼痛。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子,鄭若的臉上還掛著淚,手裡卻拿著從地上撿來的刀,又猛地砍了他一刀。
嘴裡嗚嗚嗚的發著憤怒的低吼聲。
一刀又一刀的,也不知自己砍了多少刀。
鮮血糊了她的雙眼,她依舊沒有停歇,心裡只想著,要讓這個人去死,去死!讓這個侮辱九郎的人去死!去死!
從後面包抄而來,在王泓之脖子劃了一刀的林三娘看不過去了,說道:」阿若,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可是鄭若根本就聽不進去。剛才萬箭齊發的情景駭住了她,見王九郎在暗影保護下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卻又被他言語刺激的失去理智,王九郎更是殺的變成了一個血人兒。此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她,心中怎能不恨?
那些王泓之的手下,見他被殺,又見王縉之的暗影如此強悍,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子都如此凶悍,一時間,居然心裡發虛,一個個都成了軟腳蝦,不住的往後退去。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眾人回頭去看,居然是御林軍。
王縉之此刻已經冷靜下來,看著鄭若陷入了癲狂。丟下手中的劍,上前,一把抱住她,柔聲的說道:」沒事。阿若,我沒事。「接連說了好幾遍,鄭若才慢慢回過神來,扔了刀,轉過身來抱住他,確定他還活著,嗚嗚嗚的痛哭失聲。
王縉之抱著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也不知是不是累了,她哭著哭著居然就沒了聲音。王縉之心中一驚,試了試。她還有鼻息,才放下心來。
後面有人高聲問話,」可是王九郎?「」正是。「」陛下召見。「
王縉之轉過頭,看著烏壓壓的御林軍,又看了看一個個像血人似的暗影。抱著鄭若的手緊了緊,片刻之後,他將鄭若放進一側的轎子中。命林三娘等人仔細看著,轉身向皇帝所在地方走去、
過了足足有半個時辰,王縉之才走回來。
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
鑽進轎子,他將鄭若抱進懷裡,讓暗影們抬著轎子,連夜出了城,從此消失在建康。
那一夜,建康的百姓們說,看見了殺星下凡,忽然大開殺戒。若不是王九郎及時趕到,建康此刻早就成了廢墟、可惜,王九郎就此死在了煞星手上。
也有人說,正是因為王九郎忽然被六公主退婚,所以才會心灰意冷之下,明知不敵還和煞星對抗,以至於身死。
又有人說,那一夜,忽然有一群胡人不聲不響的殺進了建康城。幸虧王九郎帶著御林軍殺到,奮戰了好幾個時辰,才將那群胡人奸細給殺的一乾二淨。可惜的是,那一夜,王九郎為了保建康百姓,戰死。
還聽說,宋國夫人的女兒平洋郡主,聽聞胡人奸細混進城中之後,帶著家將殺了出去,和王九郎並肩作戰,同樣也死在了胡人的箭下。
不管有什麼樣的傳說,那一夜,建康城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兒,久久不散。許多臨街的店舖上,都插滿了箭矢。
王九郎是不是死了,無人知曉。但是,那一夜之後,王九郎和平洋郡主一起消失了。沒有了王九郎的王府,很快沒落,第一世家的名頭逐漸被周家所取代。
王九郎和平洋郡主不見了之後,又過了幾天,六公主病重身亡。
壽王在和家妓尋歡作樂時,力竭而死。聽說,壽王向來荒淫,最喜用些chunyao助興。這次,是因為用藥過了量。
那一夜過後,王九郎成為了傳說。
還有人說,王九郎欣賞勇敢多智的平洋郡主,那一夜,在戰場上,兩人結成了夫妻。
人們都說,若不是受了退婚的刺激,王九郎怎會一邊殺人一邊和人成親?
王九郎和平洋郡主都成了傳奇,被人編成了美麗的故事,流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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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裡,正文就結束了。
接下來,還有些事情會在番外裡面交代。
謝謝大家一直對葉子不離不棄。關於結尾,有什麼意見請提出來。葉子會在番外裡面完善。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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