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墨今醒來已然是半夜,她酸軟的勉強坐起身,試著揚聲喚琉玥。
琉玥推門而入,笑看著墨今,說道:「主子一定餓了吧,琉玥拿了點心過來。」
墨今只覺得頭暈腦脹,渾身乏力:「我睡了很久嗎?」
「已經一天一夜了。」琉玥將托盤放下過來扶她。
墨今一驚,連忙問道:「那……皇上呢?」
「皇上臨行前吩咐琉玥不要吵您,還說不用月餘就會接主子回宮的。」
墨今心下一陣欣喜,剛走到桌邊又覺得哪裡不對,便問道:「如今前方戰事如何,皇上這一來一回的……」
琉玥笑了笑,邊佈置碗筷邊說道:「主子不用擔心了,皇上一切都做好了安排。」
墨今笑著接過筷子吃了起來。
一刻後,小屋中進來一男子:「如何?」
琉玥有些愁的蹙著眉:「昏過去了,不過你可要小心些,她身子很虛弱。」
男子點了點頭:「就是看在紜泓的面子我也不敢有閃失。放心吧。」
男子一把抱起墨今,琉玥上前托著,生怕摔著了,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此時的芒秋宮,雎鳩宥的臉色極差,蒼白中透著鐵青,與墨夷炘面對而坐。
這一次並無陸修媛等旁人,寂靜的屋內只能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似是憤怒似是困惑。
墨夷炘則平靜的一手托著茶盞慢慢品著。
雎鳩宥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又放開接連幾次……最後使勁一揮,便將他手中的茶盞揮的老遠摔在地。隨後她猛地撐著桌子站起身,火辣辣的視線直直盯著墨夷炘,但是說出的話卻陰冷不見任何火氣:「事到如今你還要演戲到何時。在我面前你什麼時候也會虛偽了。」
墨夷炘並不介意雎鳩宥的舉動,只是淡淡抬眸:「在我面前,你又何嘗不是虛偽的?我並非不懂如何虛偽,而是不屑於用。」
「哈!真好笑,那你之前的那番戲演的出神入化的又是何意!」雎鳩宥嗤之以鼻。
「我從不在你面前演戲,並不代表我不會,事情展到今天這地步……你也不能全怪別人。」墨夷炘說著又拿起一茶盞,另一手拿著茶壺微微傾斜。
他專注的看著水流慢慢灌入其中,不疾不徐。
雎鳩宥有些沉不住氣,剛要口出惡言連忙打住。最後她想了想還是坐下,準備跟他慢慢的耗。
墨夷炘倒滿了茶,推向雎鳩宥的方向,說道:「茶滿送客,所以這查只能倒七分。而我特意倒滿就是要讓你自己去掉那三分,難道聰明如你這都不明白?」
雎鳩宥不語,沉默著盯著那之中的茶葉漂浮的軌跡。
墨夷炘歎口氣又道:「宇文綦已經不再相信你,你自己該明白。為今之計你只有盡快離去,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若是你能回到大王身邊,你依然是萬人之上的公主,將來還會是陸囿國的繼承人,你自己應該知道怎麼選。」
聽到這,雎鳩宥閉了閉眼。
墨夷炘也不急,就坐在哪等她的答覆。
他的心中很是忐忑,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明了她會選擇哪條路,卻還是抱了一絲希望,希望她可以懸崖勒馬,不要執迷不悟。
待到雎鳩宥又抬眼之際,眼中已是清明一片不見任何波動,而嗓音更是清雅了幾分:「該如何走,走何種路,該怎麼選,選的後果又會如何,我自己非常清楚。雖然你我都身在宇文朝,可是心中卻時時記掛於陸囿。思想情切我自然有所體會……早年我在蠱家寨,雖不能跟從父王左右,我卻也是快樂的。而打我第一次來到這座皇城內,我就料到了也許會有走不出去的一天……」
墨夷炘聽的膽戰心驚,連忙打斷她:「現在你還可以選……」
「不。()」雎鳩宥淡淡的聲音很低很低,卻是斬釘截鐵的:「當我第一次騙紜泓的時候,我便已然心有愧疚,當我每一次都將自己的謊言建築的更高的時候,我便知道再難有回頭的一天。這一切怨不得人,因為從頭到尾都是我自願的。」
墨夷炘苦澀的搖著頭:「當你尚在襁褓中之時,便有高人為你批命……你本來是可以名垂千古的。」
哪知道雎鳩宥聽到此言好笑的看過來:「名垂千古?這莫須有的話真是很動聽。好話大家都愛聽,但是忠言卻都逆耳。能不能名垂千古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成形的?」
墨夷炘不語。
雎鳩宥又道:「倘若我真的難以善終,請你不要將我的屍帶回陸囿國。若是生前我難以面對,死後便更不想。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說到這,雎鳩宥又看了眼被倒滿的茶盞,手仍是一揮將其揮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寧願玉碎,不為瓦全。你也不必多說了,結局如何我自己會負責,不勞他人操心。」
墨夷炘皺眉,剛要再開口,芒秋宮的大門被刷的推開了,侍衛們一衝而入,緊隨其後的正是漣皇后。
漣皇后一踏進門什麼也不說就往桌前一坐,順帶一指也請墨夷炘與雎鳩宥入座,並說道:「本宮今日因何而來,所為何事……相信淑妃應該清楚,不過本宮還是想給你一個機會。」
雎鳩宥冷冷一笑,款款坐下,下巴仰的老高:「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客氣,以往你我之間從未有過好好相處的時日,如今也不需要給我面子。」
墨夷炘不語,也坐下。
漣皇后笑著看了看地上的茶盞,又道:「本來皇上想給你一條活路的,只要你同意由墨夷大人送你回國,以此也可以將兩國的干戈化為玉帛,也免去了戰火荼毒拉百姓……只可惜你過於固執……」
在這之前,墨夷炘與漣皇后有了約定,若是茶盞摔倒地上兩次,便是墨夷炘勸說無效。到時候漣皇后便可帶人進來,要問要殺墨夷炘也不會再干涉。
漣皇后念在宇文綦臨走前的吩咐以及墨夷炘以往的恩惠,便答應了。不過怕是墨夷炘也想不到雎鳩宥會自己摔掉茶盞兩次吧,不過結果卻沒有分別,一樣是勸說無效。
或許這便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雎鳩宥笑道:「固執?一個人若是連點堅持都沒有,又談何活得精彩?我情願一死,也不願意苟且偷安。更何況只要我死了陸囿國必會就此事追討,到時候宇文朝就算是兵強馬壯,也受不起連年的戰事吧」
漣皇后無奈的笑了,連連搖頭:「淑妃啊淑妃,倘若你真願意就此回國,這便是將對所有人的傷害降到了最低,可若是你選擇同歸於盡,試問你對得起陸囿王、對得起幫你的墨夷炘以及陸修媛嗎?你死後你叫他們該如何自處?」
雎鳩宥已然冷笑著,看向房梁:「若是我要顧及如此多,當初我又何必來到此處?我既然已經豁出去了,又何必再計較其他人會如何?」
說到這,雎鳩宥又看向墨夷炘:「沒有了我,墨夷炘一樣會活的好好的。沒有了我,我父王一樣還是陸囿王。沒有了我,宇文綦一樣有美人環繞。試問我就是在乎的再多,又有人在乎我嗎?就算有又可以在乎幾日?幾年?還是真能在乎一輩子?若是真能在乎這麼久又為何不陪我一起死?」漣皇后不語,沉默的閉了閉眼,心知勸說無效,遂站起身。
哪知道身邊的墨夷炘「撲通」一下跪了下去,低垂著頭,聲音沉重而哀傷:「請皇后……」
漣皇后不語,輕扶起墨夷炘:「大人不必如此。有些人就算是要保也要視乎對方願意與否。試想一想當初的憐賢妃……大人你便會看開許多。」
墨夷炘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又聽漣皇后繼續道:「至於淑妃如何處置,本宮做不了主,皇上只吩咐本宮給她機會,卻未說該如何辦理,所以一切還要等皇上班師回朝再做定論,大人也不必太過著急了。」
雎鳩宥淡淡一笑,目不斜視的越過他二人率先走了出去,侍衛們緊隨其後。
漣皇后最終又歎了口氣:「善惡到頭終有報。」
另一邊,墨今初醒來,卻現自己在一間比較簡陋的茅屋中,甚是不解。
琉玥坐在一邊見到墨今醒來連忙將她扶起:「主子你感覺如何,有沒有不舒服?」
墨今微微蹙眉,腦中一片空白,暫時還聯想不起來事情的前後,就聽琉玥又急切的解釋道:「事出突然。陸囿王派兵包圍了別院,陸聖王不得已只好帶主子先避一避。但是又怕主子執拗不肯,這才……」
墨今撇頭看著琉玥,正好瞧見她眼光閃爍似有隱瞞,心中頓時生氣不好的預感,連忙一把抓住她手臂問道:「是不是陸囿王有何條件讓你們為難?你們究竟在怕什麼!」
琉玥輾轉的猶豫片刻,才斷斷續續的說道:「陸囿王抓了邊關的我朝百姓借此要挾。其中……其中……大多是身懷六甲的孕婦……昨日見主子不出去……已經……已經有兩位……遭難了……」
墨今一聽驚住了,久久答不上話。
琉玥怕得直跺腳,心裡懊惱著自己怎麼就說出來了,可是以墨今的聰慧就算不說也能猜到一二。
就在琉玥一邊為墨今撫背一邊勸慰的時候,墨今開了口:「怎麼死的。」
「這……這……」
「快說!」墨今大怒。
琉玥震了一下:「聽說是……剖……腹……」
墨今軟到在臥榻上,渾身血液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