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困擾了墨今一整晚,她思前想後都認為不該讓百姓們帶她受過,於是一連幾次都要奪門而出,卻都被琉玥攔了下來。
直到最後一次,琉玥沒法子了,哭著喊著跪下:「我求您了主子,若是您出去了怕是凶多吉少啊!現如今戰事已然明朗,再多等幾日大局便可穩定。您又何必在此時意氣用事!」
墨今心碎的閉上眼,眼淚順著她面頰的弧度緩緩而下:「要百姓為了我遭受非人的待遇,我又何嘗不是無情之人?陸囿王雖然乃暴君,可本宮明知道我朝百姓正臨受危難,卻坐視不管……試問本宮日後如何面對皇上,又以何種面目再回朝?」
琉玥死抓著墨今不放手。
墨今頓了頓,又道:「文煜曾說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現在外面那些女人與本宮一樣,都是身懷六甲。她們的夫君們該是多麼痛心……你難道要讓本宮背負這個罪名一輩子嗎?如果本宮日後的榮寵是要靠他們的犧牲換來,我情願不要。」
說罷,墨今也不顧琉玥的糾纏,掙脫出一手,從袖口中抽出一把匕劃向琉玥的手。
「啊!」琉玥一聲痛呼,墨今趁機逃脫並以匕指向自己:「本宮心意已決,是福是禍全憑天意。」
這時,門外的陸聖王推門而入,他靜靜的看了墨今一會兒,說道:「昭儀娘娘既然執意要去,本王可以帶路。」
琉玥大驚剛要阻止,又聽他道:「本王既然答允了宇文兄,自然會竭盡所能的保護娘娘,請……」
墨今拭乾了淚,率先走了出去。
這邊的陲小鎮是宇文朝與陸囿國交界處的狹長地帶,此地彙集了兩國的百姓,雖然也曾有過陸囿國販賣宇文朝百姓作為奴隸的事,但是後來也都因為宇文朝政治上的交涉將此化解。
自那以後兩國百姓在這小鎮上,雖不敢說是相處融洽卻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就更加沒有像如今陸囿王這般的暴虐之舉出現。
前日,宇文朝兩名孕婦遭難,而他們的夫君都遠在軍營。陸囿王查到這些民戶的背景,大多是如此。而陸囿國又連吃敗仗,他便心有怨恨才會抓了一干婦人。而陸囿國百姓們起初還不解,而後在廣場上親眼目睹了那一幕慘狀,眾人都傻眼了。
這便是他們一直敬仰的陸囿王嗎?
就在這天午時,又有兩名孕婦被壓在邊陲小鎮的廣場上……
眾人的小聲議論、非議之詞被守衛們呵斥住了。儈子手那邊一直在冒汗,由於前日他不肯動手,最後陸囿王一腳踢來,還罵了句「沒用的奴才」,便親自下了手。
他儈子手做了這麼多年卻從未對婦女、小孩兒下過毒手,看到此景他驚住了,而被溫熱的血液噴灑在他身上,就好似火一般的燙。
當晚陸囿王派人來傳話,若是今日他再如此,下一次便會抓他家中的老母以作懲戒。儈子手是個孝順的兒子,也沒什麼大本事。
早年靠殺豬為生,後來鬧了豬瘟,豬都死了他也沒有可做的了,生怕家裡的母親媳婦會一起受苦,便當了儈子手。
往年,他所面臨的都是十惡不赦的死刑犯,下起手來也是額外的解氣痛快,可是今日的他……尚在磨刀,手腕卻已然僵硬,渾身冷汗。
這邊廂兒,此時外圈圍觀的眾人驚訝了,他們看到了什麼?
一個大肚子還是一身宇文朝打扮的女子?
看她的裝束該是非富即貴的,可是為何在此出現?
難道她不知此時此刻,正有兩名宇文朝的孕婦將要蒙難嗎?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該女子一臉從容與嚴肅的款款而來,身後跟著一男一女,這女人他們不認識,男的他們可太熟悉了,這不是陸聖王嗎?
如此,眾人也猜出了為女子的身份。
沒錯,正是墨今在陸聖王與琉玥一左一右的跟隨下,來到了廣場。
眾人見到宇文朝被傳乃容貌絕佳、才氣無雙的昭儀娘娘親臨,那氣度老百姓們不會形容,但是卻也被她的氣勢所威懾。墨今朝眾人笑笑,剛要舉步往前……
一陸囿國的老人便一把抓住了她:「姑娘啊,可不能過去啊!」
身旁另一女子,看樣子像是陸囿國打扮的,一開口卻是宇文朝口音:「昭儀娘娘,民女求您了!這前面可去不得啊,民女給您跪下了!」
該女子說著就要跪下,卻被墨今一把攔住:「你……可是我宇文朝子民?」
民女哭著點了點頭:「民女膽小怕事,怕會被牽連所以才喬裝……」
墨今笑了笑,說道:「雖然如此,本宮也相信此時此刻你與我是一樣的,心中定是憤懣不忍的。所以,本宮怎麼能看著百姓代我受過?這條路,本宮該走。」
說著說著,身邊幾個也分不清是陸囿國的百姓,還是穿著陸囿國服侍的宇文朝百姓,紛紛歎氣著,還有男子捶胸頓足,一臉的悲憤。
正當此時,前面有人喝斥:「何人喧嘩!」
幾名侍衛排開要努力遮擋住墨今的人群,赫然見到大肚子的墨今立於之中。
侍衛們呆愣了,面面相覷也不知該不該帶過去,表情很是為難。
那老人抹了把淚,說道:「官大爺啊,你們就當做沒看到吧!啊?」
侍衛們不語,猶豫了。
其實他們又何嘗不想就此無事?
墨今笑了笑,高聲說道:「本宮正是乃宇文朝墨昭儀。」
中心內的陸囿王一聽,驚了一下,高聲呵斥:「還不快帶過來!」
墨今向幾位侍衛點了點頭,挺直了腰率先走了出去,陸聖王皺了皺眉也跟了過去。
當墨今走到廣場中間並步上了台階後,陸囿王也起身一臉的得意的說道:「昭儀娘娘終於肯出來了?只可惜你宇文朝已有兩人遇難啊!」
墨今冷冷的看了陸囿王一眼,隨即高仰起頭:「一人做事一人當,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本宮隨時一介女流卻也知道何謂家國天下,何謂生為人就該做自己分所應為之事。想你堂堂一國之王,不以德服人、不以仁治國、不以百姓為依托、不以軍事的強大為威懾,卻都只做些小人行徑,身為陸囿國子民,該以你為恥。」
陸囿王大笑:「哈哈哈哈,說得倒是動聽!本王倒要看看你嘴還能硬到幾時!」
說著,陸囿王圍著墨今轉了一圈,上下打量,吱吱有聲:「昭儀娘娘雖然身懷六甲,卻還是韻味十足啊,要不是情勢如此,待本王踏平宇文朝之時,倒還可以封你個侍妾當當。」
墨今嗤笑出聲,腰板挺得更直:「陸囿王的厚愛,本宮莫不敢當。若是真有『幸』身為你陸囿王的女人,本宮出門怕是要帶面具了!」
陸聖王上前一步行了個禮:「兄長,此事不如就此作罷吧。既然昭儀娘娘已經出來了,其實倒不如先作為人質……」
「你閉嘴!」陸囿王大怒:「要不是你吃裡爬外,本王早就將她抓住了,又豈會讓宇文綦那臭小子作威作福!你也配當我陸囿國的王爺!」
墨今撇頭看去,見陸聖王一臉的痛色,想來是因為被親兄長如此呵斥而心酸吧。她道:「陸囿王你對自己的弟弟都如此,本宮可想而知在你統治下的百姓們,該是如何水深火熱。」
未等陸囿王再說話,墨今轉身走向中央那兩名孕婦身前,說道:「此二人既然是我宇文朝的百姓,本宮就有責任保護他們。如今本宮既然出來了,也請陸囿王依照承諾,放她們一馬。」
陸囿王使了眼色,那兩名孕婦被解開了繩索,卻已是滿面淚痕,許是怕得,許是嚇得。
其中一孕婦哭道:「娘娘,您走吧,民女不怕!真的!」
另一孕婦泣不成聲,也頻頻點頭。
突然,該孕婦腹部大疼,墨今往下一看……
「啊!」百姓們有人驚呼。有一婦人打扮的女子大叫:「她羊水破了!」
墨今一驚,也不該如何是好,連忙上前扶住她,可自己的力氣卻撐不住.
琉玥這時也奔了上來一同扶住。
墨今回身看這陸囿王,說道:「既然大王決定放過她們,可否讓她們盡快離去!」
陸囿王剛要拒絕,就被陸聖王喚道:「可有穩婆!」
人群中遲疑了一會兒,便上來兩名婦人,陸聖王點了點頭,又喚道:「侍衛,快將她送到適合待產之處。」
幾名侍衛走了出來,手裡抬著擔架。待到兩婦人與侍衛們抬著的孕婦離去後,墨今已然氣喘吁吁,冷汗琳琳。
琉玥忙扶著她往矮台坐下,為其擦汗。
陸囿王大怒:「儈子手!你還等什麼!還不動手!」
被方才一幕嚇呆的儈子手聽到這句話,更是一身冷汗,嚇得刀也拿不住了掉在地上。
陸囿王一見氣急,上去就是一耳光:「你老母的命不要了!」
儈子手大驚,「撲通」的跪了下去:「大王!小人求您開開恩啊!」
陸囿王怒喝:「本王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要是不動手,受刑的就是你家裡人!」
聽到這,儈子手顫著手撿起了刀,雙腿卻軟的站不起來,只得往墨今的方向爬去。
眾人一頓嗤笑。
這時候卻聽一道蒼老卻有力的聲音:「畜生!」
儈子手又是一驚,連忙往人群看去。
就見一老婦人在一年輕夫人的攙扶下,拄著枴杖走了出來。
老婦枴杖一跺地:「你這個畜生!你今日要是敢下手,我便當做沒有你這個兒子!」
那老婦人赫然便是儈子手的老母親,而身邊的年輕婦人早已淚流滿面:「殺豬的!你千萬不要啊!我腹中已有你的骨肉,就算是為了孩子你也要積積德啊!」
儈子手這下完全傻住了。
「該死!」陸囿王大怒:「來人,將她們拿下!」
侍衛們一擁而上,將兩婦人圍住,卻遲遲沒有下手。
陸聖王搖了搖頭,拱手說道:「王兄,切莫意氣用事啊!」
陸囿王怒火止不住的上竄:「反了都反了!」
說罷,他一把搶過儈子手的刀就要往墨今劈去。
琉玥眼疾手快的以身擋住,自己嚇得閉上了眼。
眾人大叫著,陸聖王箭步飛上前,一把握住還有半寸就要砍到琉玥脖頸的刀刃,血瞬間順著刀刃流出。
陸聖王跪下仰視著陸囿王:「王兄,回頭是岸啊!」
陸囿王一腳揣了過去,怎奈陸聖王緊緊抓住刀刃,愣是不鬆手。
琉玥一回頭見到此,嚇住了!
墨今也有些喘:「陸聖王!難道到了此時你還顧及個人名聲嗎!」
隨即,她又像侍衛們高呼:「難道此時此刻,你們還覺得陸囿王配當王嗎?究竟誰是忠,誰是奸,難道你們還不會分嗎!難道你們還要日後繼續膽戰心驚的活著嗎!」
侍衛們互相看了看,片刻後一擁而上。
「啊!造反了造反了!」陸囿王被侍衛們架住,還要反抗,卻被陸聖王一掌劈下,打暈了。
陸聖王轉身面對眾人,說道:「大王他或許是心智失常……」
「殺了他!殺了他!」老百姓們不顧陸聖王的解釋,一股腦兒的喊著。
陸聖王抬手示意,又道:「本王知道大家的感受,只是……」
「我們要陸聖王,要陸聖王!」陸聖王的話又被蓋了下去。
墨今淡淡的看了一眼陸聖王的背影,又看了看已被嚇住的琉玥,歎了口氣,隨即附在琉玥耳邊小聲說了句話。
琉玥一聽愣了一下,也往陸聖王的背影看去,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