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聖王淺笑著,好似被墨今如此稱讚著很是不自在,輕咳了兩聲才回道:「墨昭儀過獎了,比起你以身懷六甲之身,甘冒危險前來陸囿國,這一點本王甚為佩服。」
墨今為垂了眼:「家國天下,墨今一介女流之輩不敢說懂得很多,但是卻也懂得何謂先有民心安定,才有國家富足的道理。」
陸聖王喃喃道:「先有民心安定……說得好!」
正當兩人客氣的時候,琉玥在門口喚道:「主子,該服藥了。」
琉玥推門而入,上前細心的為墨今倒水送藥,再扶她靠在床上,這才轉身說道:「我主子很累了,陸聖王您又是日理萬機,也不好再打攪了吧。」
陸聖有有趣的看著琉玥,搓了搓下巴:「怎麼轉性子了?」
琉玥白了他一眼,微微半跪行了個禮:「奴婢只為我主子著想,相信陸聖王也是時候該去忙自己的事兒了。」
墨今輕拉著琉玥的手,搖了搖頭:「不得無禮,咱們是客。」
陸聖王呵呵一笑,站起了身:「沒關係,本王不介意。不過我跟琉玥姑娘還有點事未了……」
墨今微挑著眉,看向琉玥:「是要事嗎,如果是的話你就先出去吧,我想睡會兒。」
琉玥臉兒微紅,剛要拒絕又聽陸聖王說道:「琉玥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琉玥一賭氣跺了跺腳就跟陸聖王出去了,只留墨今一人。
墨今輕歎了聲,靠躺在床邊,開始琢磨這幾天生的事。
如今仔細一想,怕是宇文綦心中對雎鳩宥早有定位,若真是如此那他先前處處袒護此人倒有了一番解釋,不過相信他卻也沒料到陸囿國會卑鄙的請出蠱家寨吧。
當初雎鳩宥離開蠱家寨就已經脫離了一切關係,而如今蠱家寨卻因為蠱惑兒一事而出手相幫陸囿軍,這也是難以防範的。可不論如何,現在最關鍵的不是坐以待斃。
想到這,墨今輕撫了下肚子:「孩子,母親或許要冒一次險,你可一定要乖乖的。」
既然陸囿王是以她作為條件威脅宇文綦,相信這其中還有她正身懷龍裔的因素,若是她只躲在陸聖王這邊,陸囿國一樣可以繼續以此做借口。
哎,看來是要走一趟了。
墨今喚著:「文煜,你在外面嗎?」
頓了一會兒,只聽門上輕敲了兩下,隨即文煜開門進來:「我在。」
墨今笑了笑,請他坐下,才道:「有件事還要你跑一趟。」
文煜淡淡的瞅著墨今:「你要見陸囿王?」
「這本就是我此行的目的,不是嗎?」墨今繼續笑著,不見半點害怕。
「你可知……」文煜頓了頓,微皺著眉:「你可知這一步太險了,若是稍有差池,你與你腹中骨肉都會性命不保。」
墨今閉了閉眼,神情淡然:「我早就料到了,可是現如今大家都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去見陸囿王也是希望可以拖延更多的時間。」
文煜有些煩躁:「家國天下,自有我們男人在,你不如就先安心住在這,等實在不行的時候……」
墨今盯著他片刻,突然笑了:「你變了,樊師闕。
文煜一愣。
墨今又道:「以前的你就像一隻刺蝟。喜歡與我針鋒相對,處事更是處處小心提防,不會關心他人也不會如此多話。而現如今你已經像一個普通人了……是春芬改變了你嗎?」
文煜自嘲的笑了:「倒也不全是,也許是境遇的不同了吧。」
「哦?那你們日子過得如何?」
文煜一笑,輾轉說道:
自從他與春芬被分別送出宮後,第一日他便得知憐賢妃去世的消息。
他悲過痛過,甚至怨過墨今為何不救救她?
可是後來冷靜下來一想,以憐賢妃的身份根本難以偷梁換柱的,更何況就算把她救出來……以她的為人又豈會甘心在民間過一輩子,又豈會吃得慣民間的苦。
而憐賢妃的心裡從來就沒有他,又何須勉強呢?
而後,文煜漸漸冷靜下來,在聞人家為他安排的房內設置了靈堂立了無字碑,是為了那些被憐賢妃間接或直接害死的人,也是為了憐賢妃而立。
沒過幾天,有人捎來了消息,說是春芬正呆在自己家中養病。文煜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去一趟。哪知道見到的卻是失魂落魄、傻呆呆的春芬。聽鄰居說春芬傻里傻氣的,她父母嫌她礙事還要白花糧食,便要將她許給隔壁村的中年屠戶。
該屠戶早年喪妻,又有一腳坡了,說話粗聲粗氣,長相也挺凶狠,卻偏偏看上春芬。說來也是,但凡是個正常女子也斷不會願意嫁給他的。估計該屠戶就是看在春芬的傻氣上吧。
說到春芬如今的樣子,就要說當日芒月從墨夷炘處求來的藥真是不多不少,下更是的恰到好處,既可以讓春芬的性子回到孩童又不會對她身子造成太大傷害。
而在春芬的衣服內縫著一封信,是芒月寫後繡上去的。大概是說春芬已經忘卻了宮中所有事,前塵舊夢早已與她無關,而如今的春芬心智不全,正需要有人細心照顧。
聽到春芬要被許配人的消息後,文煜看到了這封信,於是他二話不說便將春芬從她家中接走了,並給了他父母一筆足以抵消屠戶聘禮的錢。
此後,文煜與春芬兩人的日子雖然不見得多富足,卻也是有苦有甜的。春芬失了心智以後很可愛,整日就是笑呵呵的也不會哭不會鬧,晚上只要他隨便哄兩句再講個故事,她便會心滿意足的一直睡到天亮。
文煜好像找到了一直以來追尋的與世無爭的生活,雖然不見得盡如人意,卻也比在宮中挨日子的好。
聽到這,墨今微垂下眼,有些歉然:「我們之所以會那麼做,也是為了春芬好……」
文煜將其打斷,笑容中毫無芥蒂:「我明白。以春芬的性子就算出來了也未必會忘記以前的事,她太過執拗以至於總將自己困在死角,否則也不會生那些事,現在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墨今眨了眨眼:「你不怪我嗎?」
文煜自嘲的說道:「怪?怪過了,也就過了。人啊,還是活著好。」
「噗。」墨今聽著樂了,突然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許你說的對。人,還是活著好。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又何談家國天下呢?」
文煜一愣,隨即笑了:「你想通了?」
墨今抬起頭想了想,才笑道:「不知道,但是最起碼我要留著命回去,所以我要好好照顧自己跟孩子。而不管日後會生何事,只要我能有命在他身邊,就心願足矣了。」
正當兩人聊著,琉玥衝了進來:「主子!不好了!陸囿王派了人往這邊來了!」
文煜立馬起身,往門口守著,琉玥快跑進來扶起墨今下床,邊走邊說:「陸聖王去前頭拖延時間了,咱們快往後院躲去。」
墨今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步子跟上琉玥的腳步。
幾人來到後院的一小片林子,墨今有些奇怪,問道:「這裡如何躲人,不出片刻就會被找到。」琉玥一笑,往石壁上摸去,原來石壁後是一處房屋,若是不知道開關所在是找不到的。
墨今恍然,走了進去就見到滿屋的擺設齊全,還有米有糧。
文煜左右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看來陸聖王是早有準備。」
墨今注意到桌上的筆墨,說道:「我要寫封信給皇上,兵部尚書的事一定要盡早防範。如今戰事吃緊……若是再有內奸裡應外合,怕是會禍及更多無辜。」
琉玥點點頭,上前磨墨,墨今想了想便開始提筆:「東來者恐有二心,望君慎重。」
文煜上前收好信箋,頓了頓,又問道:「還是我去吧,琉玥要照顧你,我有辦法可以很快便趕回京城。」
墨今不解:「就算你趕得回去,又有何辦法進宮面聖呢?你的身份……」
「放心吧,我自有法子。」說完,文煜便再看了眼兩人,拱了拱手轉身去了。
之後的幾日,墨今在這小屋中輾轉反側、寢食難安。外面的情形如何她不得而知,只能從琉玥口中瞭解到一切還算風平浪靜。但越是如此墨今就越難安生,太過安靜了就未必見得是好事。
墨今左思右想總覺得一切太過順利了……尤其是文煜的態度,彷彿過於胸有成竹了,難道他知道些什麼?
不過三日,琉玥便帶回消息,說是因為蠱惑兒突然出現再加上誤會被揭開,蠱家寨已經回了寨子,臨行前寨主很是憤怒,深覺陸囿王非明君,而乃小人。
又過七日,琉玥又帶回消息,說是在陸囿國民間傳開了陸囿王以蠱惑兒的死訊挑起蠱家寨與宇文朝的不和的消息,並趁此動了戰爭。
這一消息一傳開,陸囿王民心大失,甚至被傳說不配為君王。
而同一時間,陸聖王的威望連連攀升,先是戰事之前陸聖王提出了反對意見,而後陸聖王又一直以百姓安危為重,所以百姓們在暗地裡都議論著陸聖王才該當他們的王。
而後聽聞就連大臣們中間也都對此事身邊贊同,看來陸囿王大勢已去,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第十五日,陸囿國次兵敗的消息傳了過來,說是宇文綦御駕親征,連連奪回三座城池。而陸囿軍在沒有蠱家寨的幫助之下,敗退之相早成,看來投降是早晚的事了。陸聖王上書提議兩國議和,被陸囿王拒絕了,而後陸聖王又聯合四五位大臣一起上書,再度被拒。接連幾次之後陸囿王乾脆不上早朝,而前線的軍隊也沒有得到退兵的指令,只能持續一仗仗的戰敗。
再過了一日,蠱惑兒來了,身邊還帶了一個人——大鬍子於其。
墨今不明所以,只是打量著他片刻,突覺此人眼神甚為熟悉。
墨今狐疑著,先是不敢置信的望了望蠱惑兒,才轉過視線嘴裡喃喃的喚道:「紜……紜……泓?」
於其一直冷冷淡淡的眼神融進了笑意,幽幽的如深潭般映照出墨今的剪影,只聽他開口道:「朕的墨今,清減了。」
墨今只覺得胸中一股悶氣衝上了頭,眼淚忍不住的奪眶而出,也不顧自己身子漸漸沉重便撲了上去,被宇文綦攔個正著。
蠱惑兒咯咯一笑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