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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零一章 月黑風高 文 / 一笑一枯榮

    夜已漸深,羌人們都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四周都恢復了平靜。

    贏子嬰高懸在柱子上,垂著頭閉目不語。風拂過荒草,傳出沙沙的聲響。木材燃燒到了盡頭,紅碳逐漸變成冷灰,被風一掃,在天地中亂飄。

    一粒灰飄到了檀燒的腳尖,她抬著頭怔怔的望著高懸的贏子嬰。光滑的臉龐上彌留著月神灑下的光輝,眼裡朦朧著隔夜的露水。天上墜下了一滴水,一滴猩紅的水,打碎了那如精美玉瓷不可方物的臉龐。她嘴唇顫了顫,似想說些什麼,但又忍不住將話吞進肚子裡。

    黑暗中佝僂著走來兩人,他們抬著頭瞅了瞅上方,然後回過頭盯著檀燒。目光一凝,喉嚨裡剛憋的話語卡在那裡。公羊詳用手指了指檀燒的臉龐,他妻子轉頭向贏子嬰望了一眼。檀燒用袖將臉上的那滴猩紅的水拭去,牽動著嘴角說道:「我去將綁在柱子上的繩子割掉!」

    「不,不用了!」公羊詳夫婦對望了一眼,通過了眼神都明白了雙方的意思。然後在檀燒拔出匕首的時候,伸手拉住了她。

    「你們——」檀燒嘴唇微顫,楞楞的望著他們。

    圓臉婦人臉上憋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她用手攏了攏垂落在臉頰的頭髮,說道:「定西遙遠,我夫婦二人自身難保,怕不能帶上一個傷者。」

    「你們怎麼能這樣?」檀燒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眸子裡全是失望。

    「當初我們落入虎口的時候,也沒見他來救過我們!我們並不欠他什麼。檀燒,我們就此告別吧!你救命的恩情,我們夫婦會永遠的記在心裡的!」

    將話說完,二人再也不看檀燒一眼,急匆匆的竄入了夜幕之中。

    檀燒愣愣的站在地上,伸出手又接住了一滴鮮血。她臉色突然變得非常的難看,夜風突然拂過她的衣擺,她環抱住雙臂,突然覺得好冷好冷。

    過了好久,夜裡突然走出一個龐大的黑影。

    察哈爾那高大的身軀籠罩著檀燒那嬌小的身軀,他愛憐的看著她,輕輕的擁她入懷,在她耳邊輕歎道:「你費勁了心思引開了巡夜的哨崗,為的就是放走他們?」

    「嗯。」檀燒抽泣著點了點頭,她仰起頭凝視著察哈爾,問道:「你會責怪我嗎?」

    察哈爾微笑著看著她,說道:「你這麼善良,我知道你早晚會這麼做的。又怎麼會責怪你!」

    「可是——他。」檀燒抬頭看了看贏子嬰,眼睛全是自責。

    「這也怪他命不好。」察哈爾撫摸著她的頭安慰道。

    「他受了傷。」檀燒說道。

    察哈爾點了點頭,說道:「我早知道了。他背部受過重創,才結疤不久,先是和猛虎搏鬥將傷口撕裂,後又被我吊在上面這麼多天。沒死已經是奇跡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檀燒顫抖著問道。

    「因為他騙了我!你曾告訴我,他姓張,可他卻親口對我說過,他姓贏。檀燒,我不是秦人,你告訴我,姓贏的是些什麼人?」

    「他姓贏?」檀燒傻傻的看著贏子嬰,她的腦袋裡飛快的思索著,她想起來了,公羊詳曾經對她說過,贏姓是秦國的王族。統治關中幾百年的,就是姓贏的!

    「他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檀燒心中起了一萬個疑惑,她呆呆的看著贏子嬰,眼睛裡驚疑不定。

    「檀燒?檀燒?」

    聽著察哈爾在耳畔呼喚,檀燒啊了一聲,連忙搖著頭說道:「我不知道,我身份低微,對姓氏都不太瞭解。」

    察哈爾眼裡閃過一絲失望,既然檀燒不肯說出來,他也不勉強。在他看來,不論贏子嬰身份多麼珍貴特殊,現在只不過是他的階下囚。

    二人在木柱下佇立了半響,最後都回去了。

    等到二人走後,高懸的贏子嬰睜開了雙眼,他低咳了兩聲,抬起頭看著遠處漆黑的山巒,那裡有著讓感到驚懼的危險。背上感覺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贏子嬰悶哼一聲。心中暗歎:傷口如此反覆崩裂,還好是冬季,要是是夏天,自己這條小命早就不保了,哪能挨到現在?

    公羊詳夫婦瘋狂的逃逸,夜風拂過臉頰,讓二人感覺到說不出的愜意。逃出了囚籠,天地是一片廣闊。哪怕是黑夜看不見路,他們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輕快,有種如飛的感覺。

    月光掙脫了雲層,將光芒灑下了大地。

    不遠處的山丘之上,一個筆直身影在默默的駐立。他按劍在手,身後的披風被夜風扯動著呼呼著響。月光輕撒在他的臉上,露出了那張年輕而滄桑的臉龐,額頭上的勾勒縱橫間有著數不完的故事,他那深邃的眸子盯著荒野裡逃逸的兩人。

    他伸出了手,在前面輕輕一點,沙啞的聲音向著四周傳出:「拿下他們!」

    「喏!」

    黑暗中傳出一聲低沉的呼聲,接著有鐵甲相碰的聲音。聽到下面腳步聲漸去,山丘上的人影抬頭歎了一口氣,沙啞的聲音透露出無力和緬懷:「孤魂野鬼,能置身何處?明月啊明月,告訴我,何年何月才能還鄉?」

    公羊詳飛快的跑著,他大口的喘著氣,甩動著兩條腿不停的飛奔。

    他妻子在後面吃力的喊道:「等——等等我!」

    公羊詳惱怒的低吼了一聲:「女人就是女人!」他還是停下了身子,駐足等著妻子趕到。

    他從鼻子裡呼出兩道白煙,按著腰靜靜的等待著。圓臉婦人跑得非常的艱難,一步三喘遠遠的落在後面。

    「怎麼這麼慢!你快點啊!」公羊詳伸著脖子朝妻子吼了一聲。

    妻子「唉」了一聲,皺著眉繼續拖著乏力的雙腿,拚命的向前跑。站在前面的公羊詳百般無聊的看著周圍,又一次轉頭的時候,他突然愣住了,整個人僵在了那!

    黑暗中,兩騎如夢魘般的騎士踏碎了月光,越過了夜風,正向著公孫詳飛奔而來。

    耳朵裡聽著那哚哚的馬蹄聲,眼睛裡騎士手上飛旋著繩索。

    「飛索?」公羊詳一臉絕望的看著騎士。

    騎士如狂風般奔來,手中的飛索一下子套住了公羊詳的脖子,繩子上的繩扣驀然收緊,公羊詳的嘴裡說不出話來,鼻子也難以呼吸。

    ——只要騎士牽著繩索這麼一跑,自己就沒命了。

    騎士並沒有牽著繩索奔馳,戰馬在騎士的操控下驀然止步。馬背上的騎士彎身朝地上一撈,擰著公羊詳的脖子就跟抓小雞似的。公羊詳已經被嚇尿了,傻傻的任由別人將他捉到了馬背上。

    不遠處,圓臉婦人尖叫一聲,突然就戛然而止。

    兩名騎兵又飛一般的離去,山丘上的人影還在咳嗽。

    月光飄灑在他背後飛揚的旗幟上面,一個碩大的「馮」字躍然於旗上。

    公元前208年,大將軍馮劫和右丞相馮去疾進諫二世皇帝,受趙高迫害,自殺於獄中。子嬰之母,系馮劫之女。馮氏一族遭到滅族,傳聞中有一小公子受到王離的庇護,僥倖逃生。——本文第二章有所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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