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零羌的長途的遷移還在進行,公羊詳的逃亡計劃也正在實施。時間不知覺又過了幾天,公羊詳始終沒有找到機會,他還在苦苦的尋覓著時機。
難住公羊詳的,不是什麼嚴密的看守,而是未知的地理。在這茫茫的荒野之中,縱然能逃脫出去,又怎知活得明天?到時候連方向都找不到,又怎麼生存呢?
隴西的地界,公羊詳也算得上熟悉,可先零人走不是熟悉的道路,全是在荒郊野嶺裡行軍,如此下來,公羊詳真的是無可奈何了。
先零羌的遷移在察哈爾看來,還是非常順利的,至少他們一路上躲過了匈奴和月氏人,免遭了滅族之災。
當走出了荒野,看見遠處山嶺中那連綿不絕的黑線,察哈爾終於舒了口氣。他用滿是敬畏的眼神盯著從山峰上蔓延開來的長城,心中充滿了無奈和歎息——就是這玩意,阻擋了匈奴和月氏,阻擋了羌人的西部王庭。有了它,遊牧民族就不敢隨意侵犯秦國。
隴西、北地、上郡、雲中、九原——縱橫西北,連綿不絕。這就是秦朝的長城,西北永遠的奇跡!
察哈爾看見了長城,心中也終於放寬了。至少他的猜想是對的,沿著長城走,終究會走到那。那裡會有什麼,察哈爾不知道,但察哈爾明白,只有到了那,先零才有希望。
「這便是長城!」贏子嬰的被捆得很高,視線很好。
從他那裡,可以清楚的看見山嶺之上的城牆,不是青磚巨石,只是簡易的用夯土建成的。然而在異族人的眼裡,這種用夯土建造的城牆,已經是天塹了。
秦國的長城主要有兩道,一道是關中地區從隴西修到九原;另外一道是趙燕從雲中直至遼東。這兩道長城將塞外的匈奴,月氏、戎、羌、胡,各族全部阻攔。這一切都是那個雄才大略的始皇帝干的,看到長城,贏子嬰彷彿看見了始皇帝的決心,心中就只剩下讚歎和敬畏。
沒有這道長城,秦國如何能安定?人人都說始皇帝殘暴,但就沒人想過,沒了這道長城,邊關的百姓能安居樂業嗎?塞外這麼多的異族,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的?沒有了長城,燕趙秦地可以完全成為匈奴牧馬的地方。
始皇帝是一代英主,修長城,築馳道,興水利,這些哪一樣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可笑的是後世居然用他的豐功偉績來誹謗他!就說從咸陽到九原的馳道,人人都說那是始皇帝為了享受巡遊才修建的!可有人想過沒有,有了這條馳道,秦國的將士,要支援邊關就會非常的快捷!這明明是一條至關重要的軍事要道啊!
贏子嬰在感歎,察哈爾在感歎,整個先零族都在感歎。只有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才會讓桀驁不馴的羌人都充滿了敬畏。什麼和親,什麼納貢都是虛的!在這一刻,贏子嬰突然體會到了一個國家的榮耀。他用力的捏著拳頭,告訴自己:大秦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滅掉,它終究會回來的!
「走罷!」察哈爾一揚馬鞭,手指北方,回顧部族道:「接下來的路途還很漫長,我們只要沿著長城,一路向北,終究會尋找到自己的牧場。」
看著察哈爾手指的方向,贏子嬰終於明白了,明白了察哈爾想要去哪裡。長城之北,是北地和上郡,那裡現在無人接管,適合先零羌安身立命。
隊伍緩緩前行,這一次他們的路途會更加的艱難,他們不僅要穿過荒原,還要翻過各種山嶺,路途遙遠,看不到邊。
到了夜晚,當一堆堆篝火再一次燃燒起的時候。
在某一個不起眼的帳篷裡,公羊詳瞇著小眼肯定的說道:「既然看到了長城,那我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事不宜遲,你去通知檀燒,讓她助我們逃離!」
他的圓臉妻子點了點頭,撩起裙子便邁步朝外面走去。
燃燒的篝火光中,察哈爾喝著奶酒,大聲的鼓勵著身邊的族人。他用蒲扇般的大手拍著族人的肩膀,給他們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夢,他告訴族人們,前面有大片大片沒有主人的牧場,可以盡情的放牧歌唱。沒有秦人,沒有匈奴人會來威脅他們,那裡一片太平,非常安逸。
檀燒默默的坐在旁邊,用著柔情似水的眸子靜靜的看著自己愛著的男人。她臉上乏起幸福的笑容,跟察哈爾接觸的越久,她發現他身上的優點就越多。這個面似粗獷的男人其實心很細膩,會懂得照顧自己。他性格豪邁,不拘小節,對她專一迷戀,這一切都讓檀燒感覺生活在夢中。
那是很久以前她經常會做的夢,夢裡面有一個男人不會計較她的身份,不會在乎她那不詳的謠言,對她愛戀,兩個人會過著幸福的生活。而現在,檀燒發現自己的夢已經實現了,雖然這個男人不是秦人,但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會不顧一切的包容她。
旁邊躡手躡腳的磨蹭聲將檀燒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轉過頭來看向來人——那個以前待她如豬狗一般的圓臉婦人。
婦人臉上堆滿了笑容,她和藹的看著檀燒,心裡面覺得非常的彆扭,這小賤人怎麼能笑得這麼幸福?這小賤人怎麼能笑得這麼漂亮?為什麼自己以前沒發覺?她有點害怕,有點慶幸,彷彿第一次看清楚檀燒其實是個美麗的女子,她慶幸著公羊詳還好沒看中她。
將笑容堆滿了整張臉,婦人親暱坐在檀燒旁邊,編織著語言,撿些好聽的話說給她聽。兩個女人悄悄的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將話頭轉到了點子上,婦人開始朝檀燒哭訴,哭訴自己命苦,哭訴自己那苦命的孩兒,哭訴自己遭受了羌人的多少白眼。
這些貼心窩子的話一說出來,單純的檀燒很快就從痛恨變成了同情,她想起了以前——公羊夫婦雖然以前對自己很不好,但也一直未曾拋棄過她,他們說是她給他們帶來了噩運,然而在逃命的時候,卻還是帶上了她。說到底,公羊夫婦還是自己的恩人,自己不能恩將仇報。
察哈爾說得對,檀燒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利用的女子。她很快的陪著婦人一起歎息,竟然還開始安慰起婦人。婦人停止了哭訴,轉頭直視檀燒,直接說道:「我和公孫詳不想再待在這了,我們要回去,要離開這群羌人。而這裡,也只有你能幫助我們。如果你想去告發,那你便去吧!我們命苦,回不去看不了我們的孩子,但我們不會恨你,是我們欠你的。」
檀燒聽到這話後,果然中計,搖著頭說道:「我是不會告發你們的,只是我不知道怎麼能幫助你們。」
聽到這話,婦人就將和公羊詳商量好的計策說給她聽。檀燒一邊聽一邊點頭,二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被夜風驚醒的贏子嬰,茫然的睜開眼睛。
他耳朵裡似乎聽到了什麼,躲藏在黑暗中彷彿有無數雙眼睛,讓他從心底都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一陣悉悉索索的流水聲將贏子嬰的思緒拉回到了眼前。
下面,有個喝醉酒的羌人正站在他的下面,拔出了那活,正撒得歡快。夜風將下面那一股濃烈的尿騷味吹進了贏子嬰的鼻子,贏子嬰眼前一黑,簡直要被熏昏過去。
黑暗中靜悄悄的,彷彿什麼也沒有。羌人們還在歡笑,婦人還在哭訴,察哈爾還在鼓勵士氣,公羊詳正在準備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