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北風在屋外咆哮著。()村落四周的大樹,出呼呼啦啦的響聲,就像千軍萬馬在原野上吶喊奔騰,呼嘯而來。平常這個時候,正是*靜心看書思考問題的時間,但是今天他的心卻隨著狂風的呼嘯劇烈地跳動不已。
狹小的閣樓裡,**在踱來踱去,香煙抽了一支又一支。他的腦海裡一會兒好像掠過第五次反「圍剿」時的陣陣血雨腥風,似乎聽到戰士們勇敢的吶喊聲;他的眼前一會兒閃過湘江畔的飛機轟炸,彷彿又看見橫陳在江邊的一具具紅軍的屍體。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覺得有些累,於是停下來,坐到門板鋪成的床上,聚精會神地瀏覽鋪在床上的舊報紙。
*喜歡通過報紙瞭解社會狀況和敵情,知道他這個習慣的幹部戰士經常給他搜集見到的各種新舊報紙,一有空閒就給他送過來。
洛甫這幾天心事重重,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索性起身,登上樓梯走進了*的閣樓。正在看報的*見洛甫進來,忙放下報紙招呼他坐下。他看見洛甫皺著眉頭,愁容滿面,就連忙問道:「聞天兄,怎麼了,是不是又有什麼壞消息?」
洛甫重重歎了一口氣:「現在局勢夠糟的啦!強渡湘江造成這麼大損失,困難重重,你說怎麼辦?」
王稼祥打了一個盹,傷口的痛勁過去了,聽到有人說話聲,他也讓人扶著走了過來。見洛甫也在,王稼祥就提出他近來多次深思而又茫無頭緒的問題:「老毛,對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我們應該進行全面的討論,不然,就難於統一全黨全軍的認識,我們現在所謂的大轉移也難於找到正確的方向。」
*非常謹慎,對於這個事情他一邊吸煙,一邊皺緊雙眉沉思良久沒有吭聲,*早已看出中央六屆四中全會後中央的路線是不正確的,五次反"圍剿"失敗是這條"左"傾路線結出的最大一個苦果。但是,現在提出來不合適,容易造成思想上的大混亂。
王稼祥連續追問了幾遍,他才言不由衷地說道:「政治路線還是是正確的。」
「那麼軍事方面呢?我們畢竟沒有在蘇區站住腳,而且是跑出來的!」看著*謹慎的神態,王稼祥不再糾纏這件事,接著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對軍事方面的想法比較坦白:「三人團在軍事指揮上是失敗的,這就是問題的關鍵。當前我們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到糾正軍事路線上來,戰略戰術的錯誤是導致失敗的根本原因。洋顧問的指揮是教條主義,外國的成功經驗沒有同中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生搬硬套結果生了一個怪胎。而巨大的損失卻要我們中國**人來承擔。這不公平!」
聽了老毛的回答王稼祥高興地點點頭:「李德『當然要負主要責任,但最高三人團另兩位負責同志也難辭其咎吧?」
*斟酌了一下,淡淡地說道:「博古同志當然也有很大責任,是他把李德捧上太上皇的位置,而他自己不懂軍事,對李德又言聽計從,所以一錯再錯。」
王稼祥渾身充滿信心,又徵求洛甫的意見:「在這個歷史的關鍵時刻,為了革命事業,我們只有團結廣大革命同志據理力爭了。」
洛甫在蘇區時對已經沒有實權的*就很尊重,曾經感慨說:「中國革命確實離不開*啊!」第五次反「圍剿」時,張聞天認為同敵人死拼是不對的,戰術要靈活,並多次同李德爭執。
紅軍長征開始後,大家不得不離開這塊無數烈士鮮血澆灌的紅色蘇區,他倆心中都充滿抑鬱、憤懣之情。張聞天沒有參加最高軍事領導,而是隨中央縱隊行動。看到反「圍剿」鬥爭的失利、長征初期慘重的損失,他在途中多次向*傾訴了苦悶和憂慮。兩人坦誠的交談,使他們的關係,進入了新的階段。
他這次上樓也是來**這裡尋找解決當前問題的辦法。對*的意見也非常贊同,認為不能再執行錯誤的軍事教條之一。
三人經過徹夜長談,認為應清算錯誤的領導者。並要求改變部隊的行軍方向,避開強敵,向敵人兵力空虛的地區前進,大家對此達成了一致的認識。
南昌行營一棟不惹人注意的樓房裡。
拂曉時分,蔣介石起床後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微低著光光的腦袋,默默誦念著聖經。其實這段時間裡他的心思並不在聖經上,從早到晚忙得不可開交,幾乎全副精力都投到這場已打響的湘江戰役裡。他希望贏了湘江這一局,把下個月在南京召開的國民黨四屆五中全會開成一個震驚中外的慶功祝捷大會。
蔣介石沒想到在十二月一日這天,也就是他和宋美齡的結婚紀念日,突然接到湖南省主席何鍵的電報,稱紅軍主力已經渡過了湘江,有「仍取蕭克舊徑,向西急竄」的可能。他看完電報,氣得臉色暗,腦門上青筋暴跳。在辦公室內大脾氣,埋怨桂系出工不出力,口中連罵娘希匹!
洩過後,蔣委員長急忙調兵遣將,佈置新的堵截防線。因為紅軍「仍取蕭克舊徑」,以與賀、蕭二,六會師為目的。他嚴令何鍵在湘西紅軍必經之路上,趕修四道堡壘防線。不過幾天工夫,湘西一下子築好了二百多座堅固的碉堡,每座碉堡內都有人數不一的士兵把守。
他還重新調整組織兵力,把原先分散的五路追兵編為兩個兵團。任命劉建緒為第一兵團總指揮,薛岳為第二兵團總指揮,集結了十五個師二十萬兵力,以碉堡群為依托,修建壕溝,架設鐵絲網,一個巨大而堅固的包圍圈在等待著中央紅軍。
前途艱險,危機重重,就看中央紅軍如何抉擇!
忙碌了一天的周恩來回到休息的地方,疲憊的坐在床沿上。繁重而雜亂的工作讓他沒時間思考問題,現在一靜下來,各種紛雜的思緒湧上心頭。紅軍撤離蘇區,計劃是「最高三人團」分工實施的。政治上博古負責,軍事上李德做主,周恩來監督整個計劃的施行,撤退命令,也是周恩來簽的。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和轉移道路上的殘酷戰鬥讓中央紅軍損失慘重,渡過湘江後,經過初步統計部隊減員二分之一左右。看著損失人員的數目,觸目驚心,讓他有種暈眩的感覺。
周恩來狠狠的甩了甩頭,清醒一下混亂的頭腦,又準備投入工作中。這時警衛員跑來匯報:「周副主席,朱總司令來了。」
聽到朱德趕過來的消息,他忙出屋迎接:「總司令,有什麼事需要您親自過來?」說著走下台階,把朱德迎到屋裡。在斑駁的燈光下他看到總司令眼睛通紅,滿臉滄桑。不禁吃驚地問:「您有幾天沒睡覺了?」
朱德嘿嘿一笑,說,「你放心,比你睡得多!再說這時候怎麼能睡的著。」
「我們的總司令啊!」周恩來歎息道:「我知道你的身體好,可是你畢竟是五十歲的人了,歲月不饒人呀!不像我們還年輕。」
朱德徑直走到堂屋八仙桌邊上,在長條凳上坐好後反駁道:「恩來,別人不知道還行,你可是我的入黨介紹人,怎麼能把我的歲數也搞錯了?我離五十歲還有兩年多呢!不是我誇海口,我從小就幹農活,是經過長期勞動鍛煉的,現在身板硬朗著呢。」
周恩來一面吩咐警衛員趕快給總司令送上飯,一面關切地問:「總司令,後續部隊情況怎麼樣?」
朱老總狠狠的抽了一口煙,搖搖頭:「情況不妙,八軍團到天黑才收容到一千來人,整個軍團算是徹底垮了!」
八軍團幾乎都是西征前擴紅招募的新兵,就連作為骨幹的原中央警衛師也基本沒參加過戰鬥。周恩來和朱德本來想讓這些新兵補充到一,三,五軍團去,好快形成戰鬥力。但是博古和李德不同意,而是固執的成立了紅八軍團,他倆的理由是可以壯大紅軍西征的氣勢
於是便有了八軍團,由於大部分是新兵,從部隊踏出蘇區一開始,軍心便不太穩定,死的死逃的逃,在湘江渡口準備過江時,敵機一轟炸八軍團上下亂成一鍋粥幾乎全軍覆滅,現在的一千多人也沒有多大的戰鬥力了。
周恩來想到這裡有些擔心地說:「我看八軍團的番號可以取消了,把剩餘的戰士補充到幾個主力軍團去,這樣也便於管理。」
朱德點點頭,表示同意:「看來全部用新兵組建一支部隊,很難形成戰鬥力,這件事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失誤。」
周恩來沉默片刻,又長歎了一口氣,說:「這個失誤的代價真是太大了!」
「三十四師聯繫上沒有?」朱德帶著希冀的語氣問道。
周恩來搖了搖頭,艱難的說:「還沒有,他們接防的六師十八團也沒有來得及過江。現在敵人封鎖渡口,可能從四面把他們包圍了,處境很危險!」
「十八團團長是不是賀豐那個小鬼?」朱德問:「他只有十七歲,還是個孩子。」
周恩來點點頭,沒有說話,眼前閃現出一個靈活的身影。
沉重的話題讓兩個人久久不願說話,在他們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被血染紅的湘江水,還有湘江兩岸橫陳著的屍體、漂散的文件和圓圓的竹笠。
在沉寂中朱德總司令突然想起來這裡的原因:「恩來,我這次找你是有些事情要對你講。說句老實話,我已經憋在心中很久了!」
周恩來一聽,忙坐直了身子。認真的對朱老總說:「總司令,您請講。」
「現在的形勢很嚴峻!」朱德神情嚴肅:「在這個緊要關頭,任何決定都關係重大,獨斷專行容易犯錯誤,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大家來討論一下。俗話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嗎!」
周恩來邊聽邊思考,非常專註:「總司令,這件事我也考慮了很久。一系列失敗的經驗教訓需要討論,不過這需要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