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被蕭璧華拉著走出了玉燕陣,欲言又止。她猜不透蕭璧華的心思,見他最後寫的詞句與自己所熟知的完全不同,一時也有些拿捏不住,蕭璧華是否知道娘親唱的那首小調。
扶搖細細想來,她從來對這位十一哥敬而遠之,斷然沒有在他面前唱過那首小調。想來也許是巧合。只是這天一閣定然和娘親有些關聯,或者說跟她的生父有些關聯,她要查到這天一閣的來歷。
「十一哥,不知道這天一閣背後是何來歷,這般財大氣粗,這天門九陣也極為有意思,不知十一哥是否有興趣去破陣?」扶搖狀似無意地說道,她喊得是十一哥,而不是鬼面先生或者是長安帝,蕭璧華心中是有柔軟之處的,聰明如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只是這些年她漠視了這一切。
蕭璧華聽她這般親暱的稱呼,言辭間多了一絲的情感,不似往日裡那般不可接觸,心中自然歡喜,說道:「大約是所謂的世家大族暗中支持的勢力,阿九若是想知道,十一哥派人去查清楚。」
「如今的世家大族不如以前那般煊赫鼎盛,大部分的士族因寒族的崛起紛紛敗落,唯剩下一些古老的家族,這樣的天一閣背後的財力支持非同小可,這大魏除了蕭家還有那些士族有這個實力?」扶搖抽絲剝繭地說道,她終日不關注這些,對於世家大族的底蘊瞭解不如蕭璧華深,自然要從他口中試探出來。
蕭璧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笑而不語。若一家沒有這個勢力,自然是多家聯合,若一家有這個勢力,那麼皇權必不能容忍。
「阿九,你在為我擔心?你擔心這世家大族暗中培養勢力來對抗皇族。」蕭璧華目光深邃如海,唇角隱隱含笑,說道,「我很高興,阿九。」
扶搖見他這般灼灼的目光,見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又不能去解釋,頗有些抑鬱,唯有沉默不言。
蕭璧華見狀,很是愉悅,暗生笑意,卻隱而不說。
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天一閣大廳內,突然聽到一陣騷動,只見有人敲響天一閣頂樓的一鍾青銅巨鐘,宣佈道:「饕餮陣破——」
眾人議論紛紛,居然破了極為難破的饕餮陣。一時之間眾人都湧去了饕餮陣的圖騰前。
扶搖側目,只見一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那人很是年輕出眾,斯文英俊,卻是今日在集市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畫師李墨染。
這下,扶搖頗有些吃驚,這畫師居然破了饕餮陣,但是似乎破的極為艱難,扶搖見他臉色蒼白,腳步虛浮,定然是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李墨染激動地舉起手中的長方形錦盒,笑道:「烏光錦,我終於拿到了烏光錦。」
烏光錦?扶搖從未聽說過這烏光錦,不禁看向了身旁的蕭璧華。
蕭璧華也是眉頭緊皺,淡淡說道:「聽聞這烏光錦乃是極難求得的好東西,採用深海的一種怪異的烏光魚身上的魚皮所製,那烏光魚在深海之底能發出流光,是以這烏光錦製成後放在暗處能發出光亮,千金難求,若是用來作畫,能使畫中人流光溢彩,宛若活人。這東西很是奢侈。」
原來李墨染不顧一切得這烏光錦為的是這般,大約他想為所愛之人在烏光錦上繪製畫像,這人倒是有心了。
這樣貴重的禮物,一般的閨閣女子誰人不心動。
扶搖暗暗感歎,只聽蕭璧華突然靠近她,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道:「阿九,你若是喜歡,回宮我為你繪製一幅烏光錦,這東西雖然難得,但是宮裡還是有的。」
士族的底蘊都能如此深厚,何況皇族,這些年,一些奇珍異寶被鎖在帝宮,卻是常人無法得以一見的。
扶搖不動聲色地垂眼,後退了一步,搖頭道:「多謝十一哥,阿九不喜歡。」
若是有心愛之人為她繪製畫像,即使是粗糙的畫板上也是極為動人的,又何必在這千金之重的烏光錦上作畫,那樣奢侈張揚的愛若是不長久只怕更叫人唏噓。()
扶搖看向那興高采烈離開的李墨染,李墨染魔怔一般地繪畫著一個對他疏離冷漠的女人,如今又得了這般金貴的烏光錦,只是愛,從來是與富貴奢侈無關的。
扶搖深思間,蕭璧華的心腹靠了過來,在蕭璧華的耳邊說了一些什麼。
扶搖看向他,蕭璧華淡淡一笑,說道:「阿九,看來咱們要回去了。廬陽郡出了一些狀況,我們要繞道去廬陽郡。」
扶搖點頭,看了眼這熱鬧喧囂的乞巧節的夜市盛會,繁華喧鬧之後便是極致的冷清,與喧鬧相比,她更愛曉風冷月如霜的景致。至於那天門九陣和玉燕陣,扶搖攥緊懷中緊貼著肌膚的玉燕,那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東西,這些多年了,有關這燕雙、飛的秘密終於要浮出水面了嗎?
蕭璧華並沒有說廬陽郡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們當天夜裡回到船上後,船便一直往南方行走,從渭城到廬陽郡原本只有三天的行程不知為何變為了七天。等到廬陽郡附近的赤水城時,已是第七天上午。
赤水城是廬陽范家的大本營,因是喬裝打扮,蕭璧華帶著扶搖玩山游水般地踏入了廬陽郡的範圍。
許是蕭璧華的表面功夫做的好,廬陽郡並沒有守衛森嚴,依舊是城門大開,人流不息,與扶搖第一次來這赤水城有很大的不同。
那一次她和葉驚鴻被人擄到這赤水城,蕭明昭帶著精兵圍守在城外,雙方發生了衝突還死了不少人。
時隔一年多,赤水城依舊繁榮,絲毫看不見當初的狼煙滾滾。
扶搖跟著蕭璧華等人並未進入赤水城,而是在城外的一處莊園安頓了下來。扶搖見那莊園佔地面積極大,門庭頗為興旺。前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中年的員外,瞧著在這廬陽郡頗有些聲望,無論是衣著裝扮還是出行隨從都很是有講究。
那個徐員外將眾人迎進莊園,驅散了下人們,恭敬地喊道:「主上,一路辛苦了。」
蕭璧華淡淡點頭,看著這個多年前便埋在這廬陽郡的下屬,說道:「范家情況怎麼樣?」
廳子裡只剩下蕭璧華和扶搖以及幾個心腹,那徐員外也不敢亂看,只低頭說道:「范家這幾年來內部一直有分歧,屬下一直遵循主上的旨意,聯合了一些本地的名望之家分別支持兩派人馬,如今這分歧越來越大,只怕要不了多久,這范家就要經歷一次內亂。」
「內亂好啊——」蕭璧華敲著桌子,笑道,「你做的不錯,咱們做了這些年的功夫,也該生效了。范家的勢力若是瓦解,你在這廬陽郡扎根得便越加的深,你這一族繁榮壯大不是戲言。」
那徐員外聽聞大喜,他們徐家在廬陽郡靠著建康的財力支助也算是有些名望的,只是根基淺薄,若是范家倒了,他們徐家能扎根下去,世代繁榮,只怕是天大的賞賜了。
徐員外連忙恭聲說道:「為主上辦事,是屬下的本分,屬下不敢邀功。」
「近些日子來,范家可有什麼出乎尋常之事?」蕭璧華點頭,繼續問道。
徐員外來了精神,立馬一五一十地匯報道:「若說大事,那是沒有的,只是倒是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如今鬧得滿城風雨,流言四起的,是關於范家公子妻妾的事情。」
扶搖原本聽得不甚感興趣,此時突然聽到范家公子妻妾的事情,心中一突,問道:「可是范遙娶親的事情?」
徐員外是知曉蕭璧華身份的,一言一行都規規矩矩小心謹慎,此時突然見跟隨蕭璧華身邊的女子插話來,不僅楞了一下。帝王面前,這般放肆倒是真的少見,這徐員外一時拿捏不住扶搖的身份,也不敢造次,立馬恭聲回道:「回主子的話,正是范遙娶親的事情。」
蕭璧華自然知曉扶搖問的是誰,便開口說道:「你細細說來。」
徐員外連忙將范家這一樁子事說了出來:「大約一年前,一直不談論婚嫁的范家公子突然間就娶了親,而且一娶娶了兩個,且是平妻,不分大小尊卑。這兩位夫人一位是出身名門,是南陵郡郡守的侄女,一位是孤女,沒有任何來歷,且聽聞那孤女葉氏生的美貌,很是得范家公子的歡心,結果惹來了另一位夫人李夫人的嫉妒。好在那葉氏很是能忍,倒也沒出什麼亂子。年初的時候這兩位夫人都沒有懷上,范家老太君便做主為范家公子又納了兩門妾室,這妻妾一大家子就容易出亂。就在主上未進入廬陽郡之前,聽聞這葉氏與人私通,這范家正在抓那姦夫呢,鬧得沸沸揚揚的。」
徐員外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清楚。
扶搖在一旁聽得臉色數次變色。那葉氏說的不正是昔日的太子妃葉驚鴻嗎?她以為他們兩情相悅,必是能過上相濡以沫的生活,卻不想這才短短一年,范遙娶了三門妻妾,葉驚鴻拋棄了以往的一切,在這范家卻備受欺凌,還被人說成與人私通。
扶搖臉色暗淡,他們怎麼走到今日這地步?
「范遙不曾出面為葉氏辯解嗎?」扶搖聲音微冷了幾分。
徐員外聽著這位貴人話說的奇怪,似乎與那葉氏很是熟悉的模樣,立馬回道:「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大宅院裡的事情范遙就算想管,也管不了也理不清。原本這葉氏要被老太君浸豬籠遊街的,被范遙死命攔下了,這事還懸在那裡,不知如何處理呢。」
浸豬籠?遊街?扶搖面色更冷,狠狠咬了咬唇,感覺一股戾氣從心底生了出來。她想起往日裡受到葉家姐弟恩惠關心頗多,如今葉家投靠了蕭璧華,葉慎之據說被委以重任,替帝王行走於九大郡十八縣,常年不在建康,而葉驚鴻脫離了葉家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她決絕不能坐視不理。
「你仔細說說范遙妻妾背後代表的勢力。」蕭璧華淡淡地聽著,突然出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