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帝當日的部署到底是什麼?」扶搖一字一頓地說道,目光雪亮。
莊羽眼中精光閃過,說道:「姑娘該知道,主上是有雄才大略的人,當日的逼宮事件不過是主上為了除掉廢太子所下的一粒重棋。主上讓廢太子帶著虎符出宮,尋求多路精兵前來逼宮,殊不知那些所謂的勤王之兵,大多數是主上的人馬,就連建康的城門以及西華門都是鳳相為廢太子打開的,否則他蕭明昭怎麼可能在短短一日便能攻入建康,進入帝宮,更別提殺到昭陽殿。」
「那當日所死的那些人呢?」扶搖聲音冷了下來,緊緊攥住掌心,感覺心有些刺痛。那些死在兵荒馬亂中的人呢,阿鸞呢,他們都是犧牲品嗎?
「一個新的王朝的建立,必須要流盡鮮血,尤其是叛逆者的鮮血,那些死在逼宮事件中的人有他們必死的原因。」蕭璧華借助太子逼宮事件除掉了一些不臣服於他的勢力,那盤棋蕭璧華準備了整整六年,無論那些人是否無辜,以少數人的鮮血換來今日的長安初定,都是值得的。
扶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垂下來的眉睫輕輕顫動著,她早知道他骨子裡的冷酷無常,她閉上眼睛,想起阿鸞從摘星樓墜落時的血紅色衣裳,心中滋生出一絲的恨意來。
「那場逼宮事件中,鳳岐一直都是蕭璧華最重要的棋?」扶搖頓了一下,問道。
莊羽眼光猛然一縮,突然想起數日前,太子逼宮事件不久的一個夜晚,登基為長安帝的帝王在中元殿召見他,莫名的交代道:「若是有一日阿九問你,有關鳳岐的事情,你如實說就是。鳳家早些年便是一直支持朕的,當年鳳岐遠赴涼州也正是朕和謝家家主的意思。朕需要他在邊境為朕尋求中堅的力量。」
莊羽垂眼,斟酌了幾分,卻並沒有按照帝王交代的回答,只說道:「姑娘心知肚明,鳳家從一開始便是主上的後盾之一。鳳相當年藉故遠赴涼州也是為了主上的大業而籌謀,正因為鳳相大人那幾年為主上在外奔波,主上才能得到邊境諸多郡縣的支持。廢太子逼宮一事中,若不是鳳相與主上裡應外合,廢太子不可能如此輕易伏誅。是以主上登基後,老丞相卸甲歸園,小師弟成為左丞相。」
莊羽字字句句暗示,鳳岐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蕭璧華。那麼縱然扶搖對鳳岐有怨恨,這怨恨也該轉移到蕭璧華的身上。只要她與帝王心生嫌隙,那麼帝王心冷,自然不會再對這位用情。
扶搖呼吸猛然一頓,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過腦海,當年鳳岐遠赴涼州是因為那場醜聞,她被禁足三年,他遠赴涼州。她死死地盯著莊羽,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是說,當年的事情,鳳岐為了支持蕭璧華有意所為?」
蕭琉璃母妃家本就是鳳家,與鳳家親近,若是當年一事鳳岐知情,那麼這些年只有她被蒙在鼓中,可笑地被他們利用。
莊羽眼中閃過莫名的光芒,掩去暗藏的心思,說道:「當年的事情孰對孰錯已經無法論斷,只是如今小師弟貴為丞相,又娶了二公主,深得主上器重,阿九姑娘若是念及這些年他對你的照顧,就不該前去打擾他安泰的生活。」
扶搖狠狠咬住下唇,看著莊羽,目光冰冷透出絲絲的寒意。
「莊先生多慮了。」她轉過身去,纖細的身影站的僵硬,「我與鳳相大人並無交情。」
莊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道:「莊某即將前往南疆,姑娘體內中了奇毒,若是不吃莊某配置的藥,性命堪憂。」
「我以為莊先生是樂見其成的。」扶搖冷笑一聲,不再看蕭璧華手下最得力的幕僚。這個始終微笑的儒士與鳳岐同出一門,卻從一開始便針對她,欲置她於死地。
莊羽臉色終於變了幾分,斂去了笑容,目光閃過一絲的犀利。
沒錯,他希望蕭扶搖死於一瞬芳華。身為局外人,他看的比誰都要清楚,不僅他那個小師弟欲要和她私奔,就連帝王也是百般算計,想將她佔為己有。
無論是長安帝的動作還是鳳岐的所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他永遠不會告訴蕭扶搖事情的真相。
就在廢太子蕭明昭逼宮之日,鳳岐部署好一切欲趁亂帶她出宮,他那個小師弟竟然想拋棄鳳家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與這個女人私奔,全然不顧生養他的雙親,這個出生在冷宮的女人果真是妖孽,否則怎麼會將一個卓越的世家子弟毀滅至此?
只是重華宮的那位不會坐視這一切的發生。他奉命親手帶兵控制了摘星樓一帶,將鳳岐和那個劍客等人困在死局中。誰能想到,當日十一皇子的主力兵不在昭陽宮而是那樣不起眼的摘星樓。
那一夜,鳳家的勢力元氣大傷,長安帝如同一隻凶殘的雄鷹生生地折斷了鳳家的羽翼,他不能形容那場內亂的情形,那是他們師兄弟下山後第一次交手,他耗盡心血布下血陣,鳳家的人馬連同廢太子蕭明昭的人馬,傷亡慘重,而他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於他看來,那一夜的逼宮事件中其實沒有贏家。
太子被誅殺,鳳岐重傷,他亦是重傷休養至今,而登上帝位的長安帝也給自己留下了致命的隱患。
世人皆言,新帝恩寵鳳家,卻不知老丞相是急流勇退,而鳳岐是被逼上相位。那一夜的慘烈後,新帝卻消除芥蒂封小師弟為鳳相,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帝王之心,竟然隱晦深暗至此。
昔日相約私奔的情人反目成仇,將她出賣給他人榮登高位,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因愛生恨的吧。
長安帝不殺鳳岐,反而重用鳳家,物盡其用,不僅於江山社稷有用,更是無聲息地滅殺了一個情敵。主上向來是深謀遠慮的。
莊羽暗暗感歎,跟隨主上多年,他越來越心驚,主上對於蕭扶搖的用心。而他絕不能任其發展。蕭扶搖不僅會毀掉小師弟,更會毀掉主上。
莊羽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閃過一個陰暗的念頭,說道:「阿九姑娘,恕我多言,姑娘應該察覺自己中了奇毒,我與鳳岐師出同門,情同手足,定會盡心醫治姑娘的毒,以前的事情還請姑娘莫怪罪於他。我們都是為人臣子,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扶搖閉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她自然不會怪罪鳳岐,無論他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背信棄義,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蕭璧華。鳳家一直都是支持蕭璧華的,鳳岐也罷,她也罷,都只是棋子。
至於這位莊先生的心思她也是知曉幾分的,莊羽一直不希望她出現在蕭璧華的身邊,如今這般說來不過是希望自己憎恨蕭璧華,更與鳳岐決裂。
只是他不會明白,她與鳳岐走到今日,再也無法回頭,她與蕭璧華之間更是複雜難以言喻。這些年來她不知道自己是恨這位十一哥還是懼怕這位十一哥。
建康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泥沼,他們每個人都在其中不能自主地沉沉浮浮。
扶搖淡淡冷笑道:「其實莊先生不必在阿九面前多說,若是先生能勸得長安帝逐我出宮,先生大恩,阿九必當銘記在心。」
莊羽臉色鐵青起來,再也無法笑出來,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
自古紅顏禍水,果真不假。帝王怎麼會逐她出宮?看來他今日這般用心都是無用功,這個女人的心是寒冰所做。鳳岐也罷,主上也罷,只怕誰都沒有進過她的心。
這分明就是劫數。
莊羽想起當年,他利用師門的秘術來追尋明主,尋到蕭璧華時,蕭璧華的命格不僅顯示貴到極致,貴中更是隱藏著一絲大凶之兆。
如今看來,那個大凶之兆分明就會應在九公主蕭扶搖的身上。只要這位公主一日待在主上的身邊,帝王運勢便受到一絲的偏移,長此以往便是大凶。
莊羽出了扶搖所在的房間,站在甲板上,長安帝已然不在,只餘他一人憂心忡忡地看著江面上的夕陽,想起長安帝、鳳岐與那位九公主之間的種種糾葛,突然間有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