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帝登基一月後,秘密南巡,南巡目的直指廬陽郡,扶搖成為帝王隨身的伺候宮女跟著出行。
南巡前,蕭璧華讓她去見了小七一面。小七住在離中元殿甚遠的西六所。康長祿領著她從中元殿走到西六所時,夜幕早已降臨。她每次只能在夜裡來看望小七,看著她漸漸隆起的小腹。
「姑姑好生探望一下小七姑娘,此次南巡要離宮一段時間呢。」康長祿滑溜地陪著笑臉,說道。
這位康長祿公公原先只是後宮一個不起眼的太監,新帝登基後,老人們被放出宮,這位很是得長安帝的歡心,被提攜到身邊當了個總管太監。
康長祿也算是宮裡知情的那一類人,又是跟在帝王身邊的,自然知曉扶搖對於長安帝的特殊,絲毫不敢怠慢,嘴裡喊得是姑姑,實則是當主子來供著。
扶搖也無心理會這位康公公,推開門進了廂房。
因懷孕,小七整日裡嗜睡,蕭璧華又特意挑的時間段,不讓她二人能多加交流,是以,這一個多月來扶搖雖然來看望過她幾次,小七卻是不知情。
扶搖將手輕輕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低低一歎,這肚子有六個月了吧,再等四個月,孩子就能出來了,想到這裡,扶搖微微一笑。
小七夜裡睡得很不安穩,皺著眉頭翻身著,康長祿瞧著這光景,微微一急,低低地說道:「姑姑,夜深了,奴才送姑姑回宮吧。」
每次姑姑來看望這個暗人,西六所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給她聞了輕微的安息香,讓她安睡,香料對於腹中的胎兒不好,他們也不敢下多了藥。是以這幾次來,這個暗人都沒有清醒。主子可是不願意姑姑見這位的。要是這個暗人中途醒了,主子知曉了定然要責罰他,想到這,康長祿連忙出聲說道。
扶搖目光微冷,冷哼了一聲。康長祿不敢造次,垂首焦急地等在一旁。
扶搖又看了她一會兒,替她蓋好被子,這才起身走出西六所。
夏夜如水,隱隱有涼風吹來,很是愜意。
扶搖踩著月光照耀的青石地,不徐不慢地走回中元殿。一路上宮人被屏退,異常安靜。
她回頭看了看身後深濃的夜色,那夜色裡也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暗衛,使得這夏夜連蟬都噤聲了。扶搖回頭淡淡地對這位康公公說道:「安息香對於腹中的胎兒不好,以後不要用了。我知曉她平安就夠了。」
康長祿臉色微變,卻笑著說道:「姑姑說什麼奴才怎麼聽不懂。姑姑慢點,這夜裡黑,路不好走。」
扶搖見他裝傻,也不點破,小臉微冷地一路疾走,返回到中元殿的偏殿。
蓮見一直等在偏殿的門口,提著宮燈,見她回來,急急上前來照路。
扶搖看了一眼中元殿正殿的方向,然後看著偏殿上飛舞的牌匾——「飛花逐月」。
飛花逐月,誰是那飛花,追逐的又是怎麼樣的明月?
她垂下睫毛,進了飛花逐月閣。
康長祿將扶搖送回偏殿後,一路小跑趕回了中元殿的正殿。
正殿內,燈火通明,帝王正坐在小榻上看奏折,一旁還擺著早已冷掉的點心和茶水。
康長祿進了殿,也不敢打擾,只靜靜地站在一旁。
長安帝抬起頭來,看著康長祿,淡淡問道:「阿九回去了?」
康長祿恭聲說道:「回稟皇上,姑姑去看望了一番就回來了,奴才親自送姑姑回的偏殿。」
長安帝點了點頭,阿九一項是個聰明的,凡事都比旁人要淡三分,縱然她再關心那個暗人,只怕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
康長祿偷偷瞟了一眼帝王,揣測著這位帝王今日的心情算不錯,這才輕聲說道:「姑姑似乎知道了奴才對那位姑娘用安息香,今日告誡奴才說這香對胎兒不好。」
長安帝微微一笑,甚是不在意地說道:「那就不用了,但凡她說的,一切照辦。」
康長祿心裡一突,應答道:「奴才遵旨。」
一切照辦,這宮裡只怕連淑妃也沒有這樣的待遇,這樣無名無份地養在深宮,卻是得了帝王最大的寵溺,那位姑姑前途不可限量啊。
康長祿暗暗地心驚。自古以來,帝王想要寵信女人,何苦這樣大費周折,康長祿想起那位姑姑時常冰冷淡漠的神色,容光氣度並非一般的庸脂俗粉可比,新帝又是這樣地縱容,想起皇上一個月連後宮都不曾去,心下更是明白了幾分。
康長祿乃是人精中的人精,否則又怎會得到蕭璧華的賞識。他早些年在宮裡鬱鬱不得志,手上無權,加上扶搖低調,一年也不曾出來閒逛幾回,是以康長祿不知曉扶搖的身份。
那些知曉扶搖的宮人一早便被蕭璧華變著法子放逐出宮。蕭璧華步步算計,怎容有失?
「她還說了些什麼?」蕭璧華心情極好,想到馬上就能帶著阿九出宮,一來解決廬陽郡的隱患,二來能和阿九單獨相處,心情越發地好。
康長祿拚命地想著,記憶裡那位姑姑沉默寡言,就跟冰做的玉人一樣,哪裡會跟他們多話,可皇上興致極高,康長祿想了想,說道:「姑姑話不多,奴才也不敢多話,可姑姑瞧著那位小七姑娘的肚子時很是歡喜,姑姑應該是極為喜歡孩子的。」
康長祿的話讓蕭璧華的笑容一頓,目光深了幾分。
蕭璧華淡淡威嚴地看了康長祿一眼,說道:「退下吧。」
康長祿心驚,立馬無聲地退下,轉過身去,嘴角卻揚了起來。
他大膽地猜測了帝王的心思,巧加點撥,帝王卻沒有怪罪,說明他猜對了。那樣美麗的人兒養在深宮,哪個男人不心動,帝王喜歡那位姑姑,若是姑姑喜歡孩子,那麼這一切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康長祿加深嘴邊的笑容,守在了中元殿的外面,暗歎,這宮裡要多一個主子了。
蕭璧華在那奴才出去後,臉色暗沉了幾分。
孩子?他和阿九的孩子?這個念頭如同星星之火陡然間燎原起來。他渴望阿九,渴望她能孕育他們的孩子,只要想到未來可能有個小阿九或者小十一,那種幸福感湧上帝王的心頭,讓他多年來的穩重蕩然無存,如同少年兒郎一樣歡欣雀躍起來。
想到這裡,蕭璧華哪裡還坐的住,想要飛速地去阿九那裡,看看她,只要看著她,便是極好的。
蕭璧華丟掉手上的奏折,起身大步地前去偏殿,揮散所有的奴才和暗人,踩著月光飛快地走去。
飛花逐月閣裡很是安靜,唯有淡淡的火光從窗戶裡透出來,蕭璧華站在偏殿的門前,舉手想推門進去,卻聽裡面的阿九與那宮女蓮見在聊著天,一時之間手停頓在了半空中,帝王在更深露重的夏夜靠著門扉,靜靜歡喜地聽著。
「姑姑還不就寢嗎?」蓮見一邊收拾著扶搖南巡的一些必需品,一邊看著坐在燈火下刺繡的扶搖,有些好奇地問道。
她湊過去,正巧看到扶搖繡著一隻小老虎,她的繡工實在是算不上極好的,一隻小老虎只繡了一個虎頭,鬍鬚繡的有些扭曲,一看便是不常刺繡的人。
扶搖看著自己繡的有些慘不忍睹的小老虎,勾唇笑道:「我等會再就寢,怎麼也要把這隻虎頭繡好。」
蓮見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說道:「姑姑這是為孩子繡的嗎?」說著看了看扶搖的肚子,想到了一些不該想的事情,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那位冷酷的帝王。
姑姑是懷孕了?還是想懷上帝王的孩子?
扶搖不用看便知曉她想歪了,也不計較,淡淡笑道:「我的一個姐妹有了孩子,我想等孩子出生做她乾娘的,做乾娘的哪有不給禮的道理。也不知道是生個小子還是小姑娘。」
這是蓮見服侍這位姑姑以來,第一次見她說這麼多的話,也不禁有些驚奇,這位姑姑貌似面冷心熱,看似冷漠實則很是好相處。
蓮見笑道:「奴婢瞧著這像是繡帽子,姑姑,奴婢沒有猜錯吧,不論是小公子還是小小姐都是可以用的。」
扶搖也笑了笑,確實繡的小帽子,虎頭虎腦的才可愛,那孩子,一定要平安地出世。
她如今突然明白,人是會變的,以前困在冷宮的蕭扶搖一身戾氣,憎恨這座冰冷的帝宮,甚至不畏生死,可如今才明白,再多的恨也罷,怨也罷,終究是要好好地生活著,過好每一天。
那次逼宮事件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包括她的。她沒有走出這座帝宮,她的能力太過渺小,生活用殘酷的事實磨平了她身上鋒利的稜角。
既來之,則安之,她在宮裡生活了近20年,如今才明白這個道理。是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安撫了她不安躁動的心,讓她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蓮見見扶搖繡的很是投入,也放下手中的事務,湊過來,看著她繡,不時地在一旁委婉地教著她一些針法,兩人低低地垂著頭,在燈火下繡著。
蕭璧華透過門扉的細縫,看著沐浴在昏暗燈火下的阿九,目光柔情似水,透出一絲深深的寵溺來。無論是冰冷的、桀驁的還是溫柔的阿九,都讓他的心滲出絲絲的甘甜溫暖。
蕭璧華靜靜地靠在門扉上,注視著裡面的阿九,俊美威嚴的面容透出滔天的自信來。
長安初定,他會好好治理好這天下,更會不惜一切得到他喜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