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從東方的天空一點一點地透出來,夜晚終於過去。扶搖能看見天光透進承德殿幽暗的內殿來。
暗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小七從外面走進來,髮鬢微微凌亂,撫摸著扶搖冰冷的手,抱著她哽咽道:「其實我跟你的這幾年,一直羨慕你,羨慕你的人生總是充滿希望,我掙扎過,可我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小七,如今該叫做玉碎。
扶搖的身子碰觸到她溫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小七死在了蘅梧宮,眼前的這個女子是玉碎。
玉碎搓著她冰冷的手,想給她一些溫暖。
扶搖的身子因為有些溫暖,開始感覺到陣陣發麻,玉碎看到她血肉模糊的十個指頭,知曉她昨夜一夜未睡,看到了發生的一切,不禁悲從心來。
「太子殿下被我迷暈了,一時半會醒不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小七說道。
扶搖掀開她脖子處的衣裳,看著上面青紅交錯的點點,有些肌膚已經泛著青色,不禁閉了閉眼,淡漠地開口:「你我互不相欠,你走吧,就當我們從沒有認識過。」
她發不出聲音,但是小七自幼就進行了各項訓練,唇語是暗人必學的技能,此時見扶搖這般說來,低低一笑,不知是解脫還是釋然。
九公主一直便是這樣的人,當年對鳳家公子都能如此決絕,何況是她,只是小七卻依舊扶起她,低低地敘說著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我八歲那年家破人亡,流落街頭乞討為生,文帝的暗人首領發現了我,將我帶回地宮訓練。當年你所見的地宮並不是真正的地宮,那只是太子殿下用來震懾下屬的銷金窟,真正的地宮乃是蕭家用來暗中培養各類暗人,秘密監視朝中大臣的大本營。」小七有些憂心地看了一眼暗室外的內殿,快速地說道,「我只是暗人中最為普通的一個,從小被指派跟隨太子殿下。三年前,太子殿下派出了一批心腹潛伏在眾皇子中,我的身份便是偽造的一個清官之後,藉著闖生死門引起十一皇子的關注,太子殿下再尋機將我送給十一皇子,不想半路出了意外和你相識。」
「太子殿下見我已經無希望潛伏在十一皇子身邊,臨時改變主意讓我跟隨您,直到公主被十一皇子派人擄去了廬陽郡。那位綠芙側妃一直都是十一皇子的人,十一皇子早已知曉我的身份,想趁太子殿下不在承德殿,除去我,我那時才知道身份已經暴露,這才終止了任務,回到了暗人隊伍。」小七低低地吐出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說出這帝宮人人面具後的雙重身份。
扶搖抬眼看著她,低低地問道:「蕭明昭有什麼計劃?」
小七身子一顫,微微苦澀地說道:「借我將你引到承德殿,終生囚禁,再派替身替公主出嫁,此後帝宮再無九公主。」
終生囚禁?扶搖冷笑一聲,感覺有些昏眩,連替身都找好了,自然沒有人知道她失蹤,蕭明昭打的好算盤,他怎麼敢?可他又怎麼會不敢?
扶搖低低笑起來,目光戾氣橫生,他想囚禁她一輩子,她難道會坐以待斃?
「太子殿下就要醒了,我扶公主出去,如何應對,就看公主自己了。」小七低低地說道,別過臉去,不敢看扶搖的雙眼,「昨夜太子殿下已經得逞,暫時不會對公主如何,待到公主大婚,我會想辦法讓公主與那替身交替身份,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縱然她不將九公主引到承德殿來,太子蕭明昭也有其他的手段將扶搖擄來,她無能為力。
扶搖站起身來,扶住冰冷的牆壁,感受著身體麻痺後的刺痛,許久,手腳才恢復知覺。
「那三年,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出了暗室的那一瞬間,小七沙啞地低語,聲音被幽暗的內殿吞噬。
扶搖身子一顫,閉了閉眼,然後挺起腰桿,抬眼走出暗室。
幽暗的內殿,蕭明昭依舊醉倒在床榻上,不省人事,合歡香的香氣被寒風吹散,香鼎中的香料燃燒了一夜,慢慢地熄滅,有白雪拍打著窗戶,雪花從半開的窗戶裡飄進來,慢慢地融化在地上。
小七將她們的衣服換過來,替扶搖打理著枝末細節,昨夜蕭明昭用力撕裂了她所有的衣裳,這戲既然要扮演必然要天衣無縫。
扶搖看著天光下盈盈的小七,初為了女人,她卻是在這樣不堪的情況下失去了女人最為寶貴的東西。扶搖猛然握住她的手,閉眼,微冷地說道:「你不欠我,是我虧欠了你,此後生死由我,你莫要告訴阿鸞,我不希望她成為第二個你。」
扶搖將她的手甩開,極冷地看著她,告訴她,蕭扶搖所認識的小七在她心中已經死去,她們在這承德殿只是陌生人。如此,兩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小七的身子微微一顫,險些落下淚來,有些話她藏在心中始終不能吐出來,此時見扶搖這樣說來,便更加堅定,那些人那些事情的真相就這樣掩埋在心裡,直至腐爛吧。
她不能傷害這樣的扶搖,這黑暗的帝宮,她不願意讓她看見更多的陰暗之面。
蕭明昭從宿醉中清醒過來時,看著頭頂上的簾帳,微微愣住,他隱約記得昨夜似乎很是瘋狂,發生了一些極為重要的事情,那種**感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間。
按了按生疼的太陽穴,清醒了幾分,蕭明昭這才想起昨夜的事情。
「阿九?」蕭明昭開始慌亂起來,凌亂的床榻上,只有一些凌亂的衣物,窗戶半開,內殿空無一人。
蕭明昭急急地下床,連鞋履都顧不上穿,開始尋找扶搖。
宮人們被太子殿下的呼叫著驚動,推開虛掩的殿門,叫道:「殿下醒了?」
「滾開——」蕭明昭暴躁地喝道,猛然見從半開的窗戶裡看到外面庭院裡的身影,一個纖細的身影半埋在雪地裡,長髮披散了一地。
蕭明昭一腳踢開擋路的宮人,赤腳急急奔出去,只見扶搖穿著單薄的衣裳跪在雪地裡,臉色比白雪還要蒼白幾分,十指血肉模糊,染紅了白雪。
蕭明昭這一見,睚眥欲裂,狠狠地怒道:「你不要命了。」
他抱起她的身子,發現她的身子冷的刺骨。
扶搖冷冷看了他一眼,右手微微顫抖,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跟隨著蕭明昭而來的都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此時見蕭明昭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不禁驚呆。
蕭明昭被這一巴掌打的心微微一窒,扶搖手上無力,打的並不疼,這是她第二次打他,他疼的是這樣的冰天雪地,她赤腳跪在雪地裡,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不想要這條命了嗎?
太子蕭明昭抱起她,大聲吩咐宮人去準備熱水和暖爐。
「你走吧,不想看見你。」扶搖十指深深地扣住他的手,臉色微微灰敗,帶著一絲的寒意。
蕭明昭手中的動作一頓,他從未見過阿九這樣的臉色,竟是看不出一絲的生機。白雪上滴落的暗色血跡暈染開來,刺得他眼睛有些生疼。
「殿下,還是我來吧。」小七不知何時站在了蕭明昭的身後,扶起了扶搖,攙扶著她進內殿。
宮人們從未見太子殿下臉色這般難看,早就前去準備熱水和更多的暖爐。
蕭明昭後退一步,不敢繼續靠近她。看著扶搖比冰雪更冷的面容,一種悲歡交加的刺痛感浮上心頭。
他生平第一次這般愛一個女人,原來愛也是這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