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一把推開我去,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片刻只對我惡狠狠吐出一字,竟道,「賤!」
我茫然立於冷風中,淚如雨下,滿面冰涼,而金翅一縱身,直躍上滄浪驛內簷牙之上,他自懷中取出一紙書函,恨恨擲於我面前,只道,「這是他留給你,好好看!」
我當下疾步而前,直將那薄薄一紙死死攥於懷中,良久不能平復,一低首,但見其上火紋封口,金羽為識,一時手下顫抖,竟至於如何也展不開這信函,未料金翅見此,竟又飛身而下,他一手奪過書信,直對我怒聲道,「還在裝,事到如今,龍帝陛下還在裝這楚楚可憐模樣,你既是不想看,不如毀去!」
他說著掌心烈焰起,信箋一角為炎靈灼燒,只怕片刻成灰,而我心驚心痛,已全無理智可言,當下失聲痛哭,只道,「你還給我,你將我如歌還給我!」
我一手搶過信箋,護於胸口,恍惚間跪伏於地,只將那一紙信文不住抹平,十指顫抖,淚珠成行,而那信函已然殘破,火痕淚痕血痕交漬,如歌清雅挺秀字跡只剩依稀可辨,我默認於心中,見得他喚我「龍衍吾愛」,當下心中自責悔恨,無以復加,再仔細辨認,斷續之語中,他只道我做一切他都明白,讓我莫怪丹鳳,莫怪錦鯉,更不要怪自己,又提及金翅無狀,讓我多多擔待,還說到水鴻本為他未婚妻,望我好生善待,直至終,他仍不忘勸我以大局為重,希求水羽兩族,世代盟好,而當我閱至末尾,印入眼簾「如歌絕筆」,心下哀絕,雙目早為淚水模糊,只顫抖將那菲薄片紙貼於面頰,只想再感受他最後一絲溫度,最後一絲愛意……
良久,金翅近前,這詠王立於我身旁,他俯身看我,不住搖頭,卻歎息道,「青龍衍,我兄長他,他讓你忘了他……」
他讓我忘了他?如歌居然讓我忘了他?而此際,我茫然抬首,再看金翅,一樣玉面俊容,一樣博雅倜儻,卻再不是我如歌王……
我跌跌撞撞起身,眼看那書函負載太多情,太多愛,為烈焰炙烤,又為我淚痕血痕浸漬,終碎裂片片,隨風無蹤,而我心痛徹骨,早已是失魂落魄,腦中一念起,只恨不得自斷心脈,隨他而去,而一旁金翅見我神色不對,此際倒近前,一把扶住我歪斜欲倒身體,我一時回首看他,心中是悔是傷,不辨陳雜,不覺竟哀聲大笑,一甩袖斥開他手臂,只道,「詠王何故還不走,在這裡,就不怕朕心狠手辣,殺了你與如歌陪葬?」
我此言森冷,話音方落,金翅當即面上一驚,他不覺收回手去,頗有些無措,而我搖首,笑得愈加淒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不知血淚心痛為何物,茫然四顧,不過行屍走肉……
此際月上中天,重夜愈涼,只道我得知如歌逝去,不過片時,奈何卻仿似已歷經年,心如死灰,而滄浪驛寂寥,風聲嗚咽,那金翅於我身後,沉默不語,卻未料門外忽起喧嘩,錦鯉匆匆而入,此際樞密使大人見我神色不對,又見得我身後金翅,一時皺眉,只上前朝我道,「陛下,婚宴未畢,你怎麼又會到此?如歌王不日後便是三河公主駙馬,你與他相會此際,實在不妥……」
他話未及完,我笑得淒惶,而錦鯉近前發覺我面上淚痕,手上血痕,立時驚聲道,「陛下,你怎麼了?你哭過?」
他話音未落,我只一把推開他去,目光森寒,出言冷聲道,「你走開!」
而錦鯉見我態度古怪,當下一路跟隨,不住問道,「陛下,你到底怎麼了?今日你大喜,婚宴未畢,賓客散亂於天水閣,你倒是快些回去啊!」
而我聽得他這番責問之語,心下冷笑,一時回首,不由挑眉怒道,「錦鯉大人好大膽子,朕怎麼了?朕怎麼了輪得到你管?!」
只道錦鯉平素得我信任重用,鮮少見我這般無由斥責,此際他面上大驚,眉目間茫然,只又問道,「陛下,你……,你到底怎麼了?」
他問出此語,我更是怒起,一時冷冷注目於他,只問道,「你說,前時朕叫你送冷牙玉去九天,你送給誰了?你送給如歌王了,還是送給玄天護法了?嗯?」
而錦鯉實未料我會於此際提起此事,他面上一愣,卻回首惡狠狠瞥向金翅,竟答我道,「陛下,微臣將那冷牙玉送到,今時如歌王毫髮無傷立於此處,這難道有什麼錯漏不成?」
他話音落,我腹內氣血翻湧,當下一掌扇於他面上,怒喝道,「你給朕滾!日後泱都,朕不想再見到你,你現在走,現在就走!」
錦鯉為我一掌,大驚失色,他不知我言語何意,一時訝然注視於我,又欲詢問,而我因如歌逝去心傷不止,只道若非因這廝擅作主張,將冷牙玉交付鳳百鳴,如歌又怎會為救金翅,散靈而亡,我思及此,怒意更甚,抬手青芒起,殺念頓生,而錦鯉感受到我憑空而來殺意,他抬首看我,滿面不可置信,片刻,出言竟帶些哭腔,直問我道,「陛下,微臣哪裡有錯,你竟要殺我?」
我一時怒目於他,渾身發抖,片刻青芒斂下,甩袖而去,而錦鯉追隨於我身後,聲聲只道,「陛下,你去哪兒?你要去哪兒?納妃之禮未畢,婚宴賓客俱在,你到底要去哪兒啊?」
而我不覺止步,任冷風吹拂於面上,一念起那混亂婚宴,三族之首胡攪蠻纏,俱道我以媚色惑人,五族賓客列席旁觀,尚不知心中何感,一時哭笑不知,只仰首長嘯,強壓下心中徹骨哀痛,足下催靈,直往天水閣而去……
此際天水閣外御林軍重重,劍拔弩張,想必是我走後,錦鯉為穩住大局,急調而來,而三族之長閣外站立,面上表情各異,實不知心中作何所想……
我自遠處行來,一時抬袖,胡亂拭去面上淚痕,眉間陰沉,只沿那玉階層層而上,且道兩旁兵士見我現身,莫不俯首行禮,而我一揮袖示意免禮,抬首目光掃於鳳百鳴面上,寒意森森,只道這羽帝陛下心中有數,他此際慌忙一步而前,脫口直問我道,「龍衍,你沒事?」
我見他慌張,一時冷笑,揚手五指間血痕刺目,只搖首道,「羽帝陛下這是說什麼話,有事?今日朕納妃之喜,朕能有什麼事?」
話音落,鳳百鳴面上一愣,而麒麟與幽無邪亦發覺不對,正欲上前相詢,我當下揮袖,直往天水閣內行去,不回首,冷冷只道,「今日適逢朕納妃之喜,諸位既是遠來道賀,婚宴上不開懷暢飲,如何卻立於一旁,怎麼,是不給朕面子麼?」
此言既出,不及有何回答,我縱身直往天水閣內尊位而上,再回首看座下眾賓,莫不面帶猶疑,似有懼色,我當下失笑,一時彎腰舉杯,只高聲道,「今日朕大喜之宴,承蒙諸位盛情,親臨道賀,朕心中感懷,實無可言喻,在此僅憑一杯水酒,略表朕一片謝意,但凡諸位賞光,還請滿飲!」
言畢,我將杯中物一口飲下,酒液醇香,絲絲入喉,而此際大殿內鴉雀無聲,眾賓客俱舉目望我,片刻後,方有人反應過來,宴席上這才復觥籌交錯,酒影杯光,而鳳百鳴,麒麟與幽無邪一時亦進入殿內,復入席位,我立於高位,揚眉目視他三人,心中是怒是恨,是悔是傷,早不辨繁雜,一時勾起唇角,只輕笑道,「怎麼,都看著朕做什麼?莫非此際,朕又在迷惑你們,又在勾引你們了?」
此言一出,他三人立時面上一驚,而我見此,直是搖首,大笑不止,一時落座,自斟自飲,不多時,一旁侍從眼看案上酒罄一空,又見我態度實在古怪,似要勸阻又不敢勸阻,而我酒入衷腸,尚意猶未盡,不覺立起身來,只喚道,「拿酒來!」
不及酒來,我步履歪斜,逕自走下高位,但見三族族長尊位之側,壇罈美酒,當下上前,一手托起酒罈,一手化去封印,便仰首滿口灌下,只願快些醉了,永不再醒……
那醇酒濃烈,半數入我口中,卻又有半數順我頸項而下,然而此際,縱是沾濕衣襟,我亦毫無察覺,一時提起酒罈,轉身緩步,只朝那羽帝、靈獸長、幽魔君主笑道,「如何還呆坐著,喝啊!」
而鳳百鳴見我面上異色,當下起身,他疾步朝我而來,一把扶住我歪斜欲倒身體,急聲道,「龍衍,你別再喝了!」
我一時注目於他,不住搖首,忽而一手推於他胸膛,只笑道,「羽帝陛下不必緊張,如歌說了,讓我莫要怪你,那你就放心,朕不會怪你……」,話未及完,我一掌推開他去,踉踉蹌蹌而前,而此刻,麒麟與幽無邪亦站起身來,似要往我近前,我見此輕笑不止,一步行至麒麟身旁,顧不得禮儀規矩,當下提起酒罈,親自與他將玉杯斟滿,我抬首微彎唇角,只道,「鼎華兄,你遠道而來,重禮相贈,此一番厚意,朕希望未再有誤解,來,朕今日高興,喝!」
而麒麟聽我此語,一愣過後,竟不知作何答話,他一手撫上我衣襟,只道,「龍兄,莫再喝了,你衣服都沾濕了!」
我當即揮袖,斥開他去,一手扯開為酒水濕透前襟,連連搖首,「無妨,無妨,所謂一醉解千愁,還管他什麼衣服?」
只道麒麟見我這一番動作,滿面急色,卻說不出半句話來,而我看在眼裡,只覺好笑,轉身正欲往高位行去,不想卻又被幽無邪一把扯住,此際這幽魔君主仍是眉間陰沉,他死死盯著我看,一語不發,而我回身朝他一笑,當即問道,「如何?幽魔君主與朕有仇無恩,扯住朕衣袖,是想求那幽魔鏡?還是想陪朕飲酒?」
而幽無邪顯然未料及我會突然提起幽魔鏡,當即神色一凜,我正是借此罅隙,一把甩開他禁錮,抬眼瞥見高坐於尊位之側水鴻氏——我今晚新娘,不覺竟自言自語道,「無須你們誰陪朕飲酒,朕有朕自己新娘……」
我當下踏上尊位,傾身掀開水鴻蓋頭,只道鴻鳥貌美,溫婉動人,大宴上為我撩開面紗,不由面紅耳赤,似怒還羞,而我酒醉神思不清,不覺笑意盈然,只對她道,「愛妃,今時你我大喜之際,何故獨坐一旁沉思,來,陪朕少飲幾杯。」
而水鴻見我面上醉意,滿身酒氣,一時皺眉,不言不動,竟仿似對我話置若罔聞,見此,我心下慍意頓生,只將那夜光杯遞於她面前,示意飲下,不想這水鴻仍是不應,抬首竟朝我道,「龍帝陛下請自重,水鴻量淺,不宜飲酒。」
我聽她言語冷淡,想來她嫁與我不過是被逼無奈,只道她既是白暨遺孀,又為如歌所托,以往我二人雖不相識,不想今時,我與她倒真是有緣,一念至此,我心下苦痛,酒意湧上,神思早已混亂不堪,一時只將那杯中酒滿口飲下,一手攬過她菲薄雙肩,直將這鴻妃帶起身來,不顧滿座賓朋,眾目睽睽,當即俯首,將酒液哺喂至她口中,我吮吻於她唇上,好一番淫/靡交纏,直至鳳百鳴高聲怒起,直喝道,「龍衍,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我寵幸自己后妃,輪得到他羽帝管?
且道我平素雖不若麒麟,人前守禮,滴水不漏,但也從未有過這般放浪行止,而今為羽帝一喝,酒意雖不散,倒不覺有些清醒,一時放開鴻鳥而去,聲聲只道,「今夜,朕只想醉,只想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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