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紛亂,正是一宿枯坐,眼看東方發白,天色微明,卻還是想不出什麼脫身之計,而鳳百鳴守在我身側,竟也是整夜未眠,此際他抬手熄去那兩盞火靈燈,一把將我扯起身來,只道,「龍帝陛下想的一夜心思,如今時辰不早,也該隨孤王啟程,回九天去了。超速」
我眉頭緊鎖,手下使力甩開鳳百鳴的挾制,一抬首,見那連雲山蒼莽,旭日東昇,心中不覺便是說不出的落寞滄桑,奈何這羽帝容不得我片刻感懷自傷,復又一把扣於我腕上,他未再言語,只拽起我,依舊往那白牙而去。
按說由此地前往九天,常理必是要經過我水族境內,而鳳百鳴怕我半路跑了,此番取道白牙,應是想縱行穿過靈獸族地界,直接翻越靈獸族羽族邊界,由西往南,抵達九天。
只道這羽帝自以為想的周全,卻未曾考慮到,如此雖可避免踏入我水族之地,然而靈獸族境內山高路險,與他羽族邊界之交更是遍地毒障,密林叢生,此般行程,只怕是要耽擱不少時間……
念及此,我心頭倒莫名生出些安慰,俗話說,夜長夢多,只要一日未至那九天城,就算是在靈獸族境內,應尚存不少變數,若說絕處逢生亦非毫無可能,而我之前一再自怨自艾,坐以待斃實是不該,現時倒不如好好收拾殘破心境,振作精神,只要尋得機會擺脫鳳百鳴自可脫困。
卻說這段時日來,一直在連雲山中打轉,初時與金鸞自那無名小鎮趕至白牙,我一心求快,並未留意山間異狀,昨夜既是聽聞鳳百鳴說起秘道,現時倒不覺起了查探之心,而鳳百鳴之前久尋未果,此際只一味前行,他見我緩慢拖沓,不由面露不悅之色,這廝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開口欲言又止,卻只道,「算了,你身受重傷,行動不便也是情有可原。超速……」
只道他此言既出,我心中正訝異這羽帝陛下何時變得如此通情達理,不想他突然攬過我腰身,卻又惡言道,「龍衍,你若肯乖乖隨我回九天城,尚有一線生機,若是冥頑不靈,卻莫怪孤王無情」,他說著愈將我摟緊,又冷聲道,「你該知曉孤王脾氣,千萬別玩什麼花招……」
他這是明明白白的威脅,我又怎會不知,而我方才好容易重整心境,現時見他一臉陰沉,心底倒是平靜依然,反應過來,不住搖首輕歎,只淡淡笑道,「羽帝陛下且不必擔心,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現時何種情勢我心中明白,自然不會再做無謂掙扎,自尋死路。」
而鳳百鳴大約未料及我會如此鎮定,不由面色微變,他定定朝我看,片刻後,卻鬆開對我的禁制,只鼻間冷哼一聲,復又往前行去。
山道險窄,與平日似乎也未見有什麼不同,按說那秘道既為秘道,想是極為隱秘,外人難以尋得,奈何世間物既是存在,總會留下蛛絲馬跡,我知曉靈獸族以雲紋為識,卻不知那秘道出口可會有類似標記,正思索間,鳳百鳴竟又是不耐,他見我留意左右,應知我記掛秘道之事,不想回首卻朝我道,「龍衍,莫要再白費心力了,原先孤王遣金鸞已於這連雲山中查探多時,這十數日來,孤王親來尋找,仍是毫無頭緒,想那麒麟心機深沉,行事謹慎,這秘道一時半會兒,卻是難尋。」
他說的未嘗沒有道理,奈何我卻不願放棄,且說幾日前,鳳百鳴在這山中打轉,尚不著急回程,昨夜不知得知了什麼訊息,只巴不得立時離了這連雲山才好,只道他越著急離開,我便越該拖延時間,說不定此際金鸞已傳信至泱都,我若能再堅持片刻,也許就會等來救兵,逃出生天。超速
一路緩行,還好鳳百鳴尚不覺我是故意磨蹭,他眉間不過稍有些不耐,倒也未再有其他苛責,現時看來,以他暴躁易怒的脾性,此番對我,已算多方容忍,我心底略略驚異,卻也無暇體會他莫名其妙的心思,一邊廂盼望能突現轉機,一邊廂凝神察看四圍,希望能探出些異狀。
白牙愈近,翻過山梁便是陌陽關,依地形看來,若在此處山腹中修築隧道,應是距離較短,而連雲山山石堅硬難墾,若想由一側鑿穿整個山體,必是極為浩大的工程,若不選取恰當地點,結果決非一分半分的耗時費力,如此看來,若真有秘道存在,大有可能是在這附近。
卻道鳳百鳴不是傻瓜,既然我能想到這一點,他絕無可能想不到,數日前,他於此處幾度流連,亦未察覺可疑之處,現時我駐足再看,只見身邊怪石林立,樹草叢生,仍是一副山間常態,竟不由憑空生出些惱怒,而鳳百鳴見我斂眉深思,面露郁色,倒顯得頗為瞭然,他停下腳步,立在我身側,只道,「早說過叫你莫要再費心機……」
然而未待他話完,我凝神感知四圍靈場,驀然竟發覺近處似有一股淡淡的水靈之息,若隱若現,甚為古怪,而鳳百鳴見我倏忽神色一變,亦不再多言,我抬首示意他略往後退去,自己則傾身往前,直將那腳邊叢草撥開,只見那草色新綠,長勢頗盛,一路看來,水靈之息仍是淡淡籠於身側,彷彿聚化於此地,不離不散。
莫非有我水族族人被困於此?
卻道這白牙下風雪極盛,而山腰處草木雖談不上蔥鬱,但色澤鮮綠,頗具生發之勢,我細細一看,愈發覺得不對,這情境便如同冬季里長出了春日的嫩芽,甚為古怪,想必其中定有玄機。
我順著那水靈息慢慢往前,而鳳百鳴生怕我憑空消失,只一路緊隨,奈何他週身火靈極盛,只道水火相剋,有他羽帝陛下在身旁,此地微弱的水靈息卻彷彿受了驚嚇,益發難覓影蹤。
我心下郁卒,忙揮袖讓他離得遠些,不料這廝莫名就是一陣怒火,他橫眉立目,直將我扯得站立不穩,竟還憤憤道,「龍衍,這不過是一叢又一叢雜草罷了,怎會需要這般仔細查探,你該不會在此故弄玄虛,心裡卻是想找個機會跑了?」
且說方才好容易尋得半點蛛絲馬跡,已被他鳳百鳴攪和成一團糟糕,現時我還沒來得及發脾氣,他倒先來指責我?
抬眼見他怒色滿面,我忍不住搖頭歎息,轉身徑將他扣於我左腕的五指一一掰開,只冷聲道,「我如今屢遭重創,靈息不調,已是同廢人一般無二致,現時離你羽帝陛下不過十步之遠,你還怕我憑空跑了不成?再說你鳳百鳴既來這連雲山找尋秘道,難道竟甘心無功而返?」
鳳百鳴見我語帶憤懣,應是相信我所言不虛,他眉間雖尚存猶疑之色,終還是往後退去幾分,而我由水靈引導,又往山腹中行去些許路程,但見山道兩旁,草木仍是鮮綠,直至白牙下一處丘壑,水靈略顯濃重,我當即停下腳步,口中念動真言,強自將這一路水靈匯聚一處,不想如此動作,竟真喚出些狀況來。
眼前水靈自地下抽離,氤氳未見成形,而那一路草木瞬時光華大盛,卻原是由極強的生發之靈所催動,只道五靈界唯靈獸族可自由操控生發之力,今時連雲山草木異狀,想必與麒麟脫不了干係,若是鳳百鳴訊息確切,真有秘道存在,我若沒猜錯,那秘道出口便在我現時腳下。
不同於單純的水火相剋,水靈與生發之靈則互為牽制,相生相長,依現時情境來看,那秘道應是由草木生發之力侵蝕穿透而成,其旁得水靈相助,非但可催生聚化,而且能平衡靈場,難怪這數日來,鳳百鳴多方查尋,亦尋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這水靈息看則微弱,若不是山間暗河所致,那催靈之人只怕是個高手,我現時強行將此處水靈匯聚,靈場失衡,一時間草木生發之勢大盛,已曝露了秘道出口。
鳳百鳴不知內中因由,他見山道上陡生變象,正抬首與我相視,眉目間俱是問詢之色而我並不理會他心中猶疑,只斂眉深思,不發一言,只道如今既已尋得出口所在,若能入秘道一探自是最好,而靈獸族素與我族交好,現時麒麟雖生異心,尚強過鳳百鳴,且麒麟既然大費周章修築此道,想必其中定有重兵把守,我若強行闖入,倒不失為一個擺脫鳳百鳴的好機會……
思及此,我勉力提氣,於掌心凝起青芒,一劍直將那近處生發之靈驅散開去,那靈息紊亂,山腰上草木根須之下七色雲紋隱隱,果是靈獸族皇家標識,我躬身往前,手下使力,奈何靈力式微,青芒荏弱,竟是如何也打不開這雲紋刻印,而一旁鳳百鳴早發覺情況有異,他一步上前,伸手便來扯我衣袖,我腹內焦躁,手中青芒直嵌入那石壁之中,一時間難進難退,不想這秘道出口竟還是紋絲不動。
正是無望之際,我本欲收回青芒,讓鳳百鳴催動炎火力試試,卻未料倏忽間靈場大亂,那雲紋石壁內生發之力霸道,靈息瞬及自青芒纏繞於我身,我身形不穩,混亂間眼前黑漆一片,耳邊只聽得鳳百鳴高聲喚我的名字,竟是愈發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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